20031217

　　嗯，回來囉回來囉！遠離那走路得戰戰兢兢避免自己滑倒摔傷脊椎的冰天雪地，回到這個樹還綠著，花還開著，小鳥還唱著歌的溫暖台灣……哇！現在終於能了解小時候看到的外國觀光客為什麼可以在我們的寒冷的冬天裡穿著短袖短褲在街上白痴地閒晃了！因為，我也加入了那白痴一族！這種溫度？攝氏二十度以上耶（我說的是南台灣喔）！不穿短袖短褲來曬曬太陽，是對太陽公公的一種不尊敬呢！

　　話說，因為今年年中SARS肆虐，所以多家航空公司取消了和高雄小港機場之間的航班，如果要回高雄，我得多訂一段桃園和高雄之間的接駁機，但是接駁機的班次有限，在我下飛機的同時，那班接駁機通常也已經起飛，下一班則要等到隔天早晨。然後又加上國光號民營，取消桃園和高雄之間的長途客運，其他客運業者也不認為這條航線有利可圖，所以，這次的回家，比起以往麻煩了許多。首先，得考慮自己是不是要拎著兩大箱空空的行李在機場過夜，嗯，不想！所以，再考慮是不是去機場的過境旅館過夜，欸，麻煩，而且，隔天也沒有客運可以把我跟著我的行李ㄉㄧㄚ回高雄。所以，最後的辦法，但往往也是最妥當的辦法，找家人來接。

　　或許，大部分的人跟我有同樣的想法，家人接機，是最普遍的囉！於是乎，當我坐在中正機場的接機室，等著妹妹從塞車的車陣中來帶我的時候，耳朵邊充斥著熟悉的語言對著手機在大聲嘶吼：「啥？你現在塞在中壢？你幹嘛不早點出發？還在中壢？我在這邊已經等了兩個小時了！走也走到家了！你還在中壢？就叫你早點出門，你還這樣拖拖拉拉……」就算接到人的，也可以聽到女兒對父母的抱怨：「不是跟你們說我在大客運車和小客運車中間等你們嗎？」「啊我們就沒找到妳嘛！然後機場的人又趕我們，所以我們就繞了一大圈啊……」「明明都說好的，幹嘛要去繞一大圈？就跟你們說我在這邊等，害我在這邊等半天……」男人對女人咆哮：「你是去哪裡？到現在才出來？」「沒有啦，就是等行李等久了一點……」好不容易，在人群中聽到了一陣快樂的喧嘩，一個明顯經過刻意打扮的女人，拉著另一個女子的手，雀躍地說：「哇！好想妳喔！我想死妳了！啊，好久不見，真的想死了……」但是，在畫面的另一端，看到了一個男子鄙夷地癟癟嘴，對著他身邊的女伴說：「是『得猴』（台語）喔？話那大聲！神經！」

　　靜靜地坐在接機室的我，讓耳邊的呼喊飄向遠方，心裡想著，願意來接機的人，通常是生命中較為親近的人，但是，或許因為親近，所以肆無忌憚，但想想，家人千里迢迢在深夜開著車，不管從哪裡趕來，看到一張冷冰冰的臭臉，情何以堪？或者想想，當親人搭了好幾個小時的飛機，一路折騰之後，聽到的是包裹著刺蝟的指責，心裡作何感想？而人們，又是因為什麼原因沒有辦法去欣賞旁人的真情流露？

　　於是，當我再度起身，打電話確知我妹妹已經從車陣中脫出，並在機場外等候的時候，儘管，看到她一張因為開了四五個小時的車而疲憊的臉，雖然，搭了二十幾個小時的飛機，我還是讓自己的臉上堆滿了笑，謝謝她這樣大老遠地開車來接我，聽著她不斷抱怨著我愚蠢的班機時刻（雖然這個時刻是好不容易才買到的，還有許多同學因為訂不到機位被困在美國），因為我知道，在那張疲憊的臉的背後，在那抱怨的言語之中，還是有著她願意開車來接姊姊，避免我夜宿機場的關懷，只是因為習慣武裝自己（被發現自己是柔軟的是很容易受傷的嘛！不都說女人要堅強嗎？），只是不習慣表達自己（表達出來就被發現啦！這樣弱點就顯現啦！怎麼可以？），所以，即便在她的身影中，很難讓人一下子找到那顆在不發一語的臉後面的溫暖的心，但卻不表示那是不存在的，對吧？

────────────────────────────────────
　　然後另一件事情是，有個新朋友，叫自己做澄透了的幽藍，來自美麗的宜蘭，正在南加大唸社工博士班，網址：http://mypaper.pchome.com.tw/news/jikangchen/。大家也知道只要一碰到那種可以派遣文字到適合的地方去表達深遠意思的站台，我就會大力推薦一下。這個新朋友，我不知道他從哪裡逛到了我們這個站，在我的留言版上留下了他的足跡，之後透過蘭花楹的提醒，知道了他目前就讀南加大，正在攻讀他的博士，趁著回台灣之前的空檔，到他的站上去逛逛之後發現，其實社工和我已經有點距離了，就像是台灣這片土地一樣……

　　這怎麼說？之前要回來的時候，有個學姊跟我說，雖然羨慕我可以回家渡假，但是她只要想到自己每次回台灣，就像是金鐘罩被攻破三層的感覺，心裡頭就有莫名的排拒。不光是搭機，轉機，還加上帶著個小朋友，最主要的是，每次回來，再回去，身體心理的不適應，都得讓她花上好幾個星期的時間才能將自己再度放回戰鬥位置，為學位，為課業繼續加油！我，不需要帶個小朋友回來，但是她在描述她的狀況的時候，我只有猛點頭的份，對對對對對！就是這樣，沒錯沒錯！從下飛機的那一刻起，面對的，是一個離開了一段時間的地方，雖然，熟悉的感覺還在，但是，那是一種陌生的熟悉。那一段的二十多小時的航程，像極了生命中的一處斷崖，一刀切斷了美國和台灣。踏上飛機前是以英文為思考模式的學生，下了飛機之後，在語言的習慣還來不及轉換之前，溫度溼度膚色以及空氣中的氣味顏色，已經提醒了我的大腦，現在，在台灣。熟悉極了的陌生感油然而生。我不知道該怎麼跟你們形容，只是覺得當自己被同學開玩笑地叫成外國人的時候，一張嘴，或許仍然犀利，但在心裡，卻有股難以言遇的悵然，或許，真的是有一點外國人的味道，是，外於國人，儘管方便的網路可以告訴在美國的我，公投是目前政治上火熱的話題，但是我不會知道，以前的同事怎麼想，不清楚隔壁的阿伯怎麼看，我的生活，和台灣，因為距離，而有了距離……

　　回過頭來看談澄透了的幽藍的網站。他下的標題，討論的話題，在不是太久的從前，都是我關心的重點，除了因為考試要考之外，最大的因素還是在於那事關政策的制定，是我工作的一個不算小的環節。只是，一年多之後，回過頭來看看他的網站，福利要不要私有化？社會工作如何本土化？愛滋議題，同志人權，對我而言，成為在天上飄，在空中飛的虛無飄緲，儘管心裡頭知道，那政策的制定關係著人民的生活福祉，絕對不是虛無飄渺的打高空，而是切切實實得去認真思考的事情，只是，當個案皺著眉頭，紅著眼睛，無力地癱坐在我的對面的同時，所有的力氣與注意力，只能集中到當下，只能試圖地協助個案撥開重重迷霧，指出其他他們或許從未注意到的方向。尤其當個案不是所謂的福利對象或是標的人口群的時候，政策，離我們的治療室，變得好遠好遠……

　　只是，當我看到了他的文章，心中仍是不免一蕩，那是我曾經的激情豪邁，那是我曾經熟悉的陌生進行式，和同行的對話所產生出來的激盪，仍讓我興奮得不由自主，對對對對！就是就是，我同意你這句話！說得真好！不過，你的另一個看法我有不同的意見……討論，尤其是暢快的討論，說老實話，是生命中難得的福報。不是所有的人都有這樣的機會找到類似的情境去討論共同的話題，更不是所有的人都可以以理智的態度，有條不紊地敘述他們自己的觀點而不帶有太多的非理性的情感因素。因此，儘管自己其實正向一顆隨風飄起的種子，慢慢地從政策的大方向中向地面降落，漸漸地往地底紮根，但那雙在空中翩翩飛舞的福利政策翅膀，仍然提醒著我過去的悠遊自在與大開大闔，我想，對我這顆發芽了的種子而言，社會福利與社會工作，會是在那被改變了的基因中永遠無法遺忘的依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