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2香港亞洲電影節】未懂愛,焉知恨?金基德第18部電影《聖殤》(Pietà)(2012)
兩年前(2011)當自傳式紀錄片《阿里郎》終告上映時,金基德毫無保留在銀鏡頭前把這三年來一肚苦水(從2008年起《悲夢》對李奈映因拍攝險些喪命的慚愧到製作《電影就是電影》後遭高徒助導的背叛,以及韓國影壇和社會的不公等)一次盡吐時,再次喚起世界各地的影迷對他注目。當大家還在擔心這位韓國苦行僧身心所能承受的自責和抑鬱時,金基德的第18部電影《聖 殤 피에타》隨即把他由自困的地獄強行帶回現實的電影舞台,威尼斯「金獅獎」的美譽再次把他拉回世界三大影展的聖殿。
《聖殤》從遭母親拋棄的冷血討債者崗道(李廷鎮飾)開始,一天自稱母親(趙敏修飾)出現從此改變了他的一生。金基德筆下的角色永遠是極度的孤獨,當與其他孤獨的個體(角色與角色之間)走在一起,主角領悟生命,活在當下最後換來只得同一結果-死亡。《聖殤》從母性出發,男主角崗道從來歷不明的「她」身上找到由出生至今從未有過的母愛,他根本不知道什麼叫愛?母體的意義何在?片中睡夢自瀆耐人尋味的的兩幕戲,反映男主角對母體不明所意的投射,同時隱現了與生俱來的伊底帕斯情結,形成兩性、善惡之間的二元對立。至於女主角,儘管這位母親的臉上總是流露著悲喜的神情,從出場起的行徑(捉雞、放兔、斬鰻)卻富攻擊性,是母親對保護孩子的天性,還是女主角另有目的?這個答案,金基德早在片初已作暗示,更特別的是,下半段鋪陳女主角對施虐者的憐憫,以及男主角的自我救贖,才是《聖殤》的主旨在所在。
金基德繼早年沉迷於畸戀、殘忍和情色的電影題材,或多或少也與他卑微貧窮的家庭出身有關,讓觀眾直視他最卑賤孤獨的原形,直至《春夏秋冬》(2003)和《慾海慈航 Samaria》(2004),作品對宗教色彩的追求越見強烈(2011年金基德執導另一部《阿門 Amen》)。少年時金基德待在清溪川的工廠,曾經夢想奉主終生,《聖殤》男主角以暴力強加於無力償還貸款的藍領工人,用被割去手腳、尊嚴(工傷)以換取生存,這正是現正被都市吞噬的清溪川一帶工業慘況。從十四世紀Michelangelo的驚世雕塑「聖母慟子像 Pietà」受到啟發,金基德以此創作了《聖殤》這個荒誕陸離的母子故事。故事中受良心譴責的崗道,為重投母親的懷抱,以自毀來解脫掉道德的重擔,用最虔誠的鮮血在贖罪的路上繼續往前,以救贖靈魂。到最後,趙敏修在死亡的高處呼天搶地喊著對崗道的愛恨,她的演技集哀傷和痛恨於一身,以詭異的演技投射聖母的姿態,是演出者(趙敏修)與創作者(金基德)藝高大膽大的嘗試。面對崗道的無聲結局,李廷鎮在追索母親的過程中幾度跌入蒼白的自我,他演出逼近死亡的深沉悲哀,也令人憐憫。
金基德的故事絕不重複自己,將傳統道德觀完全顛覆是他的電影基本元素。相比以往的作品,《聖殤》是他暫時的作品中(視覺上)呈現最少暴力的一部,然而,其絕對暴力的內容卻直接地把倒錯的人倫觀念注入負罪者崗道的母子身上。這種命運對人性的摧殘,讓《聖殤》男女主角增添人的聖性,同時可能是金基德在《阿里郎》進行自身的療毒後來重新審視自己十六年來創作的轉化過程,放下執念後終於得到寬慰與平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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