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就這樣過去了，回想2007年，很不好過的一年，死亡在年初就趕來敲門，毫無防備地出現在我面前。我看見的不僅是剎那，還有隨之而來的儀式，像一把把利刃接連刺在心上，而我毫無招架之力。血流乾了，心不跳了，卻雙眼圓睜，我被逼著注視死亡，到現在都無法忘記它的模樣。

醫生在我身邊宣告死亡時間，我看著心電圖變成了一直線。站在殯儀館的冰櫃前，我看著袋子裡的母親被推入冰箱，閃著金屬寒光的門，冷冷地關上。告別式結束後，我跪在火葬場的紅線之後，看著母親的遺體被送入焚化爐，半個多小時後，眼前只有骨灰一盤。

一年了，但一切都好像昨天才發生的事。這一年來，我害怕去大醫院、害怕聽到有人往生的消息，討厭去殯儀館、討厭去納骨塔，我每次去都頭痛、每次去都哭，這輩子，我第一次如此接近死亡，也第一次知道死亡是如此令活著的人心碎，當時我真的寧願死的是我。

上個月同事騎機車受傷，我坐上救護車陪他去醫院，同事傷得不重，但因為受傷的是膝蓋韌帶，所以完全動彈不得，我一邊照顧同事，一邊看著疼痛不已的他，突然淚流滿面。

怎麼可能忘記呢？這一年來，我表面變得堅強，內心卻更脆弱了，任何觸動記憶的現實都讓我感傷，哪怕只是一則新聞、一個畫面，甚至是一句話。

「只有見過死亡的人，才能看得到牠」─哈利波特第五集中，露娜對初次見到神獸的哈利說。

一年前，我看見死亡，一年後，除了思念，我又看見了什麼呢？


●後記●

一年來，我夢見母親的次數屈指可數，期望母親在夢中告訴我他在天上過的很好，但卻從來沒有實現。夢裡都是些生活的片段，很普通、很家常的，彷彿一覺醒來還可以聽見母親喚我們吃早餐。

後來有長輩告訴我，如果母親常來託夢，表示他在另一個世界過得不好，才需要陽世子孫的協助，所以我們反而應該慶幸，至少母親在天之靈過得無虞。我有些半信半疑，母親是寧可自己吃苦也不讓孩子操心的人，要真的需要什麼只怕根本說不出口。

哪怕是日有所思夜有所夢，我真的希望能聽到母親親口告訴我：「不要擔心，我過得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