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MONSTER－記憶之扉】

　　躺在有樹蔭遮蔽的草皮上，舉起雙手，我瞇著雙眼看著幾縷穿透樹枝的陽光。「花子，妳相不相信這世界上有妖怪？妳相信吧，妳是不是也看過？」記得，曾有這麼一個人問過我這個問題，她名叫淺間佳奈。由於相隔的年代太過久遠，我的記憶也跟著模糊起來，不過倒是記得我當時是這麼回答的：「日本民間流傳的許多怪談，關於妖怪的傳說也非常多吧，不管相不相信，傳說或許也曾是事實吧。」這位同學對於『妖怪』總有著異常熱烈的好奇心，老是纏著我說些有的沒的。

　　「花子，妳這樣有回答等於沒回答！」淺間佳奈好像是這樣嘟著嘴不滿的向我抱怨著。我曾強烈懷疑過，是否是因為我名為『鬼塚花子』，她才認為我更應該見過妖怪什麼的，當時的我，在想些什麼呢？此刻，遠方響起一陣轟隆雷鳴，空氣有些潮濕，似乎像要下雨了。是了，那時候也是這麼炎熱的夏天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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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某天下課後，我照例漫無目的的散步回家，不過，這次走過了頭，一不小心就在樹林裡迷了路，正當覺得走到雙腳痠痛時，前方突然出現了一個看似已廢棄的神社。一座興建在深山中的神社，難怪會香火不盛，看來是早已被人們遺忘了吧？拉開神社大門一看，果然裡頭空空如也，什麼都沒有。「好熱。」我皺著眉頭走進神社，順便歇歇腿躲避外頭熱辣辣的午後驕陽，夏天啊，真是令人不愉快。找了一塊還算乾淨的地方，我脫下外套鋪在地上，放下肩上背著的背包席地而坐，無聊的打起盹兒來。

　　『轟隆、轟隆．．．嘩啦．．．』不知過了多久，我被一陣嘈雜的聲音吵醒。我緩緩張開有些酸澀的雙眼，這才發自己不知何時竟然躺在地上睡著了。直坐起身，我搖搖頭甩開腦中殘存的睡意，看了看四下昏暗的神社，和外面雷聲轟隆作響閃電不斷的天空和嘩啦直下的滂沱大雨，忍不住在心中暗罵一聲。『Shit!』這下子可好了，也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現在天都黑了，雨下得這麼大一時也回不去，再加上外頭又黑鴉鴉一片，迷路的我一旦走到樹林裡，有極大的可能是最後會曝屍荒野。

　　打消冒雨跑回家的念頭，我又躺回地板上，無聊的望著神社的屋頂發呆。還好明天是假日不用上課，在加上家中只有我自己一個人，在這裡待到天亮也無所謂，我眨眨有些模糊的雙眼，剛才被趕走的睡意又逐漸回籠，翻個身調整一個舒服的姿勢後，我又迷迷糊糊的睡著了。「呼、呼嚕．．．喀喀．．．」時間不知又過了多久，原本仍沉浸在睡夢中的我被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音吵醒。不知為何，有一股不尋常的寒意直向我襲來，倏地睜眼，我感到裸露在衣服外的肌膚突然爬滿雞皮疙瘩。

　　『有其他人在神社裡？』我睜大眼睛偋住鼻息，側耳仔細傾聽神社裡是否有其餘的聲響。不知何時，雷雨已經停了，幾縷月光透過格子窗斜斜映入神社大門附近。我輕輕眨了幾次眼，等待眼睛適應神社內昏暗的光線，由於我躺在神社最靠裡側的角落，所以可以看見整個神社裡的每個角落。「喀喀、咕嚕．．．」靠近神社大門右側的角落裡，又傳來一陣令人感到毛骨悚然的聲音。『有野獸跑進來了嗎？而且正在進食？』我在心底如此猜測著。

　　我無聲地悄悄挪了挪位子，想進一步看清楚是否有野獸跑進神社裡進食，但也擔心自己被發覺行蹤反而變成被獵食的對象。我的雙手因為些微的緊張正微微地冒著冷汗，悄悄打開背包，我拿出美術課用的雕刻刀緊握在冰冷的手中，打算一有個不對勁就馬上反擊。我望著格子窗外，原本陰暗的天空亮了許多，厚厚的雲層早已散去，只剩兩三片薄雲輕輕遮住了月亮。

　　『今天，是滿月啊。』我將視線移回神社內發出聲響的那個角落，正巧，原本遮住月亮的雲層飄走了，大把的月光灑入神社大門的兩側，也照出了躲入神內進食的野獸模樣。我悄悄往前挪了點距離．．．當我看清楚那隻我以為是野獸的野獸時，心中倏然一驚，那不是我所認知中的任何一種動物，以那種極度扭曲的形體來看，那隻正在啃食某個無辜獵物的東西根本稱不上是動物。

　　那像是一大團體積約略與我一般高大，看來像是坨黏稠滑溜的黑色麵團，只是那黑色麵團從身上伸出了兩隻像是枯樹般的風乾細爪，不斷撕扯著某隻顯然已經斷氣的動物。動物的鮮血流了滿地，黑色麵糊張著空洞乾扁的嘴正喀啦、喀啦的啃著獵物的一隻．．．手？！我瞪大眼睛，不自主的用手緊緊摀住嘴巴以避免自己驚叫出聲，就算我再怎麼冷靜，畢竟也只是個十六歲的高中女生，看到這種血腥又恐怖的殘酷場面怎麼可能不怕。

　　那隻手的主人，此刻完全的暴露在明亮的月光之下，原本應該是白色的衣服被鮮血整個染紅，衣服也被扯破，死者的肚子被黑色麵團挖了一個大洞，下半身已經被啃食殆盡，只剩將被掏空的上半身。它張嘴快速喀啦啃完最後幾隻手指後，再次探入死者身體裡像是在找什麼東西似的用力一扯，啪咑一聲，類似體液與血液的東西四處飛濺，還噴了幾滴在我的身上，它聞了聞手上拉出的東西像是不喜歡那味道似的隨手扔到一旁的地板上。我不由自主的看著被扔在地板上像是臟器的東西，下意識的拉起衣服也湊進鼻端聞了聞，那體液正泛泛著濃濃的血腥味及酸味，被丟棄的臟器竟是胃袋。

　　基本上，在我醒來之前它似乎已經進食了一段時間。此刻它正在撕扯著死者身上殘餘的布料，我緩緩頭看向它丟棄衣服的地方。那裡扔了一個染了血的背包和破破爛爛的裙子及外套，那衣裙．．．和我現在穿在身上的一模一樣，那個背包，竟也格外的眼熟。我腦海中不自主的浮現佳奈在今天早上興匆匆的向我展現背包的畫面。「花子妳看，這個向日葵娃娃是我花了一個星期好不容易縫好的，可不可愛？」她開心的拿著巴掌大娃娃獻寶似的跟我說道，跟著便將另一個娃娃塞到我的手中，然後對著滿臉疑問的我說：「來，這個給妳，我做了兩個，一人一個喔，我還各縫了一個護身符在裡面。」她的笑臉，燦爛的像白天窗外的陽光。

　　現在，其中一個縫著護身符的向日葵娃娃就在我的背包上，而另一個就掛在被丟棄的背包上，我僵硬的轉頭望向那具殘破的軀體，那只東西正用力的扯下另一隻手往嘴裡塞。我呆滯的望著在月光照拂下的佳奈，她歪斜的頸項就像是被狠狠地扭轉一百八十度，她那雙空洞無神的雙眼，看著角落的我，曾因恐懼吶喊而微張的嘴角，正扯著詭異的微笑向我打招呼。

　　「佳、佳奈．．．」我張著嘴無聲的喊著，驚恐的淚水不聽話的汩汩流出，已經僵硬的冰冷身體，無法移動。「喀喀、咕嚕．．．」不知時間過了多久，神社內的空氣彷彿已經凍結，裡頭唯一的聲響是那只怪物啃食佳奈軀體的聲音。「呼嚕．．．」我背後傳來一陣細微的聲響，當我察覺的時候，只能看見那隻穿透我肚子帶著滿是溫熱鮮血如枯枝般的細爪，極度的恐懼，讓我感覺不到痛楚，我顫抖的抬起頭，透過矇矓的淚眼，那只怪物正用力掰開佳奈的胸口啃食著她所剩無幾的殘破軀殼．．．。

　　再次低下頭，那隻枯瘦的細爪仍在，而另一之爪子正移到我的下巴上緊緊地抓住，用力一扳。在我睜著驚恐的眼神斷氣之前，脖子也像佳奈一樣被轉了一百八十度，我現在正對著神社內的另一只怪物空洞的雙眼，它那已張大且乾扁的嘴，正向我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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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從記憶裡回過神，熱辣辣得驕陽早已失去溫度，穿過樹蔭的是取而代之滿月月光幾縷微弱的光線。「花子，妳相不相信這世界上有妖怪？妳看過沒有？」一旁正在吃東西吃得稀哩呼嚕的佳奈開心地望著我問道。「不知道！那妳又看過沒？」聳聳肩，我伸手搶過她正在吃的食物快速的塞了滿嘴。「嘻嘻，不告訴妳！」耳邊飄來佳奈故弄玄虛的笑聲，這已經不知道是第幾次了。不想理她，吃完手上的東西後我意猶未盡的再次搶走佳奈已塞到嘴邊的食物，撇過眼故意不去看佳奈狠狠瞪著我的目光。

　　微亮的月光灑在我們身上，隱隱照到了被佳奈整個拎到一旁的食物上。雖然已經被扯了個七零八落，大致上還能看出那原本是個可愛的女孩子，只是她睜雙眼著趴在地上睡著了，被人扭轉一百八十度的臉孔正面向我扯著詭異的微笑，而佳奈則是用她沾滿鮮血的雙手開心的挖出那對漂亮的眼珠子向我炫耀著：「這個才不給妳吃。」喀喀幾聲，她愉快的嚼著我想吃的眼珠子。好吧，今天算是我輸了，明天我也找一對漂亮的眼珠子來品嘗。

 2012/03/31　By　Ryougi Yakum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