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4-01-28 23:32:58Amathes

死亡(哀)

突然過早的綿雨連續下了兩天,一掃過年的炎熱。或許是沒有預兆的天氣變化,左邊和右邊臥病在床年多的老人向續過世,其中一家的外孫女,青梅竹馬的好友本來預定正月初十結婚的女孩,在喪家忌諱裡,外家龐大的姨舅缺席下,婚禮必須無法取消地繼續進行,更因為不能沾上晦氣,她們一家不能為外公燒上一柱香。雖然她與他們都以缺無的方式,避免囍喪相冲,雙方都不想因為突然的死亡,攪亂了已經預定的喜慶。但是,這樣相互的缺席,以不存在的方式來烘托存在的事實,彷彿存在大過不存在,大紅艷麗,黑色消無,生者优於死者。我很懷疑這樣照舊舉行婚禮,對於生者而言,能夠避免憂傷嗎?

隔壁家是個大家族,族人感情深厚,除了一些免不了的齟齬,一家到也其樂融融。在我們小鎮經營水果生意,幾兄弟分別往幾門生意發展。深知和氣生財的道理,從來沒有倒戈相向的局面。

老人是一家之主,嚴肅寡言如一般熟見的父執輩,見過他近乎打狗一樣地打最小的孩子,只因為那小孩,當時已經高中三,給人告狀說他抽煙。雙眼紅絲抓著我的領口說我是告狀人,語帶哽咽地放恨叫我小心點。昨天,一臉哀傷地坐在外面的椅子上,無助如那小小的姪兒被人遺忘在百貨公司的門口,他是真的傷心。那二哥彷彿一早就準備好似的,熟練如一般鄉下的單身漢熟悉所有白事的運作,一付躍躍欲試、大展身手,大戲準備上演的興奮洋溢在他的臉上。他是家中最久和老父生活在一起的兄弟。我那從小一起長大,只有小我一歲的兄弟,家中的長孫,在屋外抽煙看到我走過來,溫順地如小貓知道自己將是拿神主牌,家中的重大責任以後將由他負起,憂鬱寫在臉上,收起了調皮不見眼的笑,他開始憂慮。

大姐,四姑、伍姑,我一樣跟隨他們家中稱呼家中的長女,四、五女。一樣生火煮飯的大姐,口中唸唸說還不快點煮好,等一下沒有時間吃,不停地因為木炭的煙燻而頻頻拭去眼角的淚水。一樣地,她需要持家,而耽誤了所有的事情,上學、朋友、婚姻。老父臥病在床上,很自然地由她來餵食、擦洗、按摩、更替污穢的褲子床單。病了三年的老父,早已消耗掉過往壯碩的身材,層層鬆懈的皮層搭在身上,我無法辨識那位躺在棺木裡瘦弱的老人,是那吼一聲就能喝停大嫂在那裡和妯娌姨姐爭吵,在福建人中少有的高大老人。四姑停止了她一向來早晨切割水果的習慣,早已穿上白衣在房間幫老人擦身,換上準備好的壽衣,五姑眼睛紅腫地掉下一大串的淚珠,家中最後一個嫁出去的女兒,被大嫂喝止說,你希望爸爸走的不安心嗎?但是老人的身體卻僵硬如木頭,無法轉動任何的關節,大家忙的一頭汗都無法為他穿上衣服。這是犯忌的,表示老人有心事未了,走的不甘心。急紅了眼睛的大家,不知道老人到底為了甚麼事,跑來詢問已經歷過兩老死亡的家母。媽媽說,你們要口中唸佛號,並且叮嚀老人要放下,跟他說走好,人在彌留之際還有知覺,媽媽急忙拿出佛號機,和她們一起進去。隨著佛號的呢哪,也許是梵音的旋律柔和或是我佛慈悲,老人的身體逐漸柔軟。棺材一到,老人整裝待發,去到了另一個新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