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戲外有戲＞

凱瑟琳‧赫本到紐約排演歌舞劇「柯柯」時，對於演出的每一部門，如演員、佈景、服裝、舞蹈、燈光，都極注意，對於戲院本身，自然不在話下。

老練的職業演員都知道，好些戲演出失敗，都因為劇院太大或是太小，或者根本就不合適。赫本曾在各式各樣大大小小的戲院演出過，可是，她仍迫不及待地要先看看「柯柯」的演出場所：西五十一街的馬克‧海林吉劇院。她到紐約後沒幾天，監製人勒納爾和布里遜就帶她到劇場。

她在台上試走，觀察場子，接著又到台下走動，觀察舞台，然後說：「場子不錯，可惜我們不能用。有什麼別的地方？」

戲院經理不知該怎麼回答。在戲院日漸稀少的百老匯地區，劇院――尤其是演出歌舞劇的大型劇院――並不易找。何況已經費了好幾個月的功夫才把馬克‧海林吉劇院租下來，現在要換場地，談也別談。

過了一會布里遜終於問道：「為什麼不能用？」

「你們怎麼搞的？」赫本說，「難道你們真的沒有看出缺點？」

「什麼缺點？」勒納爾問。

「對面街上，」赫本耐著性子說，「那兒動工蓋摩天大樓，現在正在挖地基。這有兩個影響：要到劇場非常不便，而且星期三的日場根本無法上演。不論我們有多大的本領，也鬥不過釘絞釘的嘈聲。」

大家（包括赫本）都知道他們已經定好在馬克‧海林吉劇院上演，不過赫本要他們知道她的意見。結果，她提出的兩點都說中了。對街的工程進行時，聲音越來越響。演員儘量提高嗓子，可是不久之後，便知道大部份觀眾，尤其是左邊後座的觀眾，在星期三日場時，幾乎聽不到戲。

赫本扮演柯柯，第一幕就有好幾支曲子，她盡力引吭高歌，僅管嘈聲不絕，劇院裡的人仍然聽得到。可是，第一幕結尾處，卻是一段情調柔和的戲，她演唱那動人的主題曲，終於一天日場時，對街的嘈聲震耳欲聾，她根本無法好好地唱。

下一個星期三，她提早一小時到場，走到對街的工地，找到監工的拖車辦公室，求見監工。適巧他那時在高架上工作，赫本表示有急事求見，一位助手便把她帶到高架上，她戴著在工地上規定要戴的鋼盔，到了監工面前。

「喂！」她大聲喊道，「我是凱瑟琳‧赫本，在對街工作的。」

監工大吃一驚，問她道：「哎呀！您到這上邊來幹嘛？」

「我有話和你談。」赫本大聲回答。

監工小心翼翼地把她帶到拖車裡，赫本說明了來意：「我知道你們的大廈是非蓋不可，不過，我們的戲也非演不可。我們不能叫你們停工――可是，至少你可以幫我一個忙。」

「怎麼幫法？」

「有一場重頭戲，」赫本說，「我唱『柯柯』主題曲，這支歌每星期三下午三點五分開始，大約三點十四分唱完。就這一點兒時間，你們的鐵鎚能不能停一會兒？」

「嗯，我的天，赫本小姐，我不知能否辦得到。」監工說。

「你當然辦得到，」赫本緊迫盯人地說，「讓大夥停工喝杯咖啡，或是什麼的。咖啡由我請客好了。」

「啊！」監工說，「可是誰負擔那一段時間的工錢？你總該知道他們掙多少錢吧！」

赫本投之以「赫本秋波」，柔聲說：「你要是肯幫忙，一定辦得到的。」

他深深吸了一口氣，說：「我儘量想辦法就是了。」

當天下午三時零五分，她那柔和歌曲的過門開始時，劇院外邊突然靜了下來。觀眾也許沒有注意到這驟然的變化，可是，劇團的人都注意到了。一些人抽空到外邊查看究竟，只見對街的高樓架，上上下下，工人在互打手勢，示意停工肅靜，而且各自看著手錶。三點十四分，場內掌聲雷動，對街同時大敲大擂地動工了，第二天，赫本特地跑過街去向這群新朋友道謝。

此後，一星期又一星期，每逢星期三下午這一段時間，對街那夥建築工人就向赫本獻上這份肅靜的禮物。一天下午，街頭轉角處來了一夥修理電線的工人。三點五分，興建大廈的工程停止了，茫然無知的電線工人卻照常施工。工地上吼聲四起：

「喂！喂！不要出聲啦！」「你們快靜下來，赫本上場了！」「靜下來！」一陣吼聲中，還有一批執行專員趕了過去，執行命令。

那天日戲散場時，監工派人遞了一張便條給赫本，說明當天的一陣短暫嘈聲：「不是我們，是那群愚笨的修理電線工人――現在也由我們關照好了！」此後再也沒有意外干擾。


原英文題名：Katie and the Hard Hats
原作者名：Garson Kanin
中譯文原刊載於：1972年7月讀者文摘中文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