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格納革命指環—諸神黃昏》 --沒有導演的集體創作
《華格納革命指環—諸神黃昏》的啟始場景是廣場:有人頂著抗議標語,有人教唱反抗歌曲,有帶槍的鷹派,有人寫下抗議萊茵河汙染事件的字句,有糾察引導觀眾就座聚集......,在這廣場上沒有所謂的中心,沒有所謂的英雄,它打造的,是屬於當代的眾聲喧嘩、平民崛起。
「眾聲喧嘩」是這場演出的關鍵詞,也反映了再一次拒絕長大劇團(簡稱再拒劇團)副團長黃緣文,從一開始就提出「無導演」的集體創作模式。
這種創作模式以讀書會和工作坊為中心,讓來自不同領域的創作者,如音樂人、劇作家、演員、操偶師及藝術家,分別帶領不同主題與形式的工作坊,進而各自主導某一段演出。
互相理解與跨越的集體創作
「集體創作」是再拒劇團發展的中心思想。2007年,號召觀眾進家門在公寓裡看戲的「公寓聯展」,首度展開,再拒劇團不僅打破傳統劇場演出的形式,也開始實驗、實踐集體創作的理念,2012年,創團的十年之作《接下來, 是一些些消亡(包括我自己的)》,也是以此為精神。
只是那時候的集體創作,還是以一個策展人帶出數組創作者或作品,來構成一個大作品,創作者間的橫向連結雖然存在,作品仍可分離、各自獨立。但到了《華格納革命指環─諸神黃昏》這個作品,再拒劇團藉由無導演、去中心的創作方式和敘事結構,將集體創作的實驗更推進一步。
集體創作這條路並不好走,碰到的障礙也不少。例如,在《華格納革命指環—諸神黃昏》創作一開始,他們每個月召開兩次讀書會,每個人就華格納的反猶思想、總體劇場觀念、《尼伯龍根的指環》的北歐神話等主題,先分頭蒐集資料,然後在讀書會中報告、分享彼此的觀點。但讀到某個程度,往往也會停留在精神、知識層面上,沒有進一步創作。
這時候,也就是跳出讀書會,進入工作坊動手的階段。團員之一,也是操偶師的曾彥婷說:「有時,這個過程像是走到一條死路再找另一條。」
進入工作坊階段,他們就會豁然發現,其實在讀書會階段時,已經為作品奠下想像與連結的基礎,以及要表達觀點。這時候,每位創作者都可提出想帶什麼形式的工作坊,詩歌雜沓、聲響詩、自動書寫.......等聲音工作坊在過程中一一發生,然後透過編劇、表演者、設計與技術人員全部不區分前後台與職位的集體創作音樂劇場,將動作執行作為表演,聲音、操偶及器樂演奏成為演出的主體。
華格納「總體劇場」的觀念,也是這次創作的一大挑戰。這是華格納在1850年提出的概念,意指劇場不是單為劇作家服務的表演,而是種統合各種劇場元素,如音樂、文學、燈光、空間等的綜合藝術。黃思農有一段深入的轉換思考:「總體劇場運用各種媒材,對應於現在就是台灣常在講的『跨界』。我們在工作坊帶著自己所學給不同的創作者,過程與形式強迫彼此要跨界,不會操偶的人要去操偶,創作者也就是執行者,有限制反而逼我們跨越得更多。」
而再拒對「共同」、「集體」的追求,也在受訪時表現得淋漓盡致。四位重要的團員黃緣文、黃思農、蔣韜、曾彥婷,一起接受訪問,有時候一個問題由其中一位回答,另一位補充,有時候是某位成員質疑其他成員的說法,然後再釐清。不難看出,他們在創作時彼此理解與溝通的熱烈。
從實驗、實踐中修正及前進
黃思農與黃緣文這對兄弟檔是再拒劇團的創始團員,從輔仁大學戲劇社發跡,他們在新店的家就是兩年一度的公寓聯展的演出場域。曾彥婷於2006年擔任再拒《宛如幼蟲》舞台監督後加入,蔣韜與再拒的初逢,則是2007年,接下主題描述台灣新移民的搖滾音樂劇──《沉默的左手》共同音樂創作與現場演出。四個人,都有能力主導不同的展演計畫。
再拒成團以來,本就不想以一個創作者為主,大部分團員也非戲劇科班出身。黃緣文說:「劇團是從一群人聚在一起討論各自想做的事開始。我們的討論經常聚焦在我們的共同處與不同處的比對。之後,再決定下一步往哪走。」蔣韜則補充:「我們認為理想的工作方式,是一直被修正的過程。」
對於未來,四位團員各自都有清楚的目標。副團長黃緣文希望,去年再拒成立的子團──「前叛逆男子」,能精準的從分眾去思考創作,和觀眾清楚對話。曾彥婷希望每年主導一到兩個創作,並且延續一貫的創作方法,以空間及日常物件碰觸來描繪人內在狀態。蔣韜想做音樂,讓人聽到他長期為不同劇作設計的音樂,在不同調性下有一致的音樂邏輯。黃思農去年到德國休息、沉澱了一陣子,也與當地的藝術家交流、合作演出,在創作與團務上有新的思考刺激,他希望自己能不時跳脫舊有的思考方式,不斷更新,破出各種無形的框架。
從前叛逆男子這個子團的成立,到再拒近年致力於聲音劇場的創作,大概都反映了黃思農所說的「跳脫」。這讓人記起,再拒團名的全名是,再一次拒絕長大。於是他們的每一次創作都是全新的一次,不休止地面對時代,保持戰鬥姿態,從實踐中反思,從反思中再尋實踐。
※刊於《第十二屆台新藝術獎特刊》(201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