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8-02-16 10:03:38吳思鋒

楚浮‧影評人‧導演

(圖:《四百擊》,取自http://www.lib.nthu.edu.tw/library/avcenter/list/intro/VR008486.htm)

關於楚浮的電影,我能說的少之又少。我折服於《四百擊》那副殘忍的成長圖像、《射殺鋼琴師》的奇特節奏、《夏日之戀》非常文學又異常哲學的三角愛情,除此之外,我一無所知。

楚浮是以影評人出道的,他長期於包括法國知名的《電影筆記》在內的多份期刊報紙發表影評,亦為影響世界電影史甚鉅的「作者論」之擁護者。《我生命中的電影》(上海譯文出版社,2008年)是楚浮的影評自選集,收錄他1954年至1958年的電影文章,在他1975年撰寫的序<影評人的夢想是什麼?>清楚但不簡要地闡明了自己走進電影視界,進而擔任影評人的起源、過程,以及對於影評、影評人本身的觀察、思索。

這本書一篇評論希區考克(這位他最愛的導演)的文章開頭,他聲明「世界上有兩種導演:一種在構思與拍攝電影時心裡有觀眾,另一種則完全不顧觀眾。對前者來說,電影是一種公開展示的藝術,對後者來說,電影是個人的冒險。兩者相較,沒有哪種從本質上來說就一定比另一種好,只是方法不同而已。」他自己心目中的成功電影,則需表達出一種「世界觀與電影觀」,像是尚‧雷諾的《遊戲規則》(這部電影也正是楚浮第一篇影評的書寫對象)與奧森‧威爾斯的《大國民》。

楚浮自稱「我看的頭兩百部電影都是在逃學時看的,而且都是不付錢偷偷溜進電影院……我付出了假裝胃痛、抽筋、神經性頭痛的代價,以及因此而產生的內疚感,但這種內疚感只會令看電影時引發的情感變得更加強烈。」隨著他對電影的喜歡,想要再近一點的念頭逐漸增長,他開始注意導演的名字,並且反覆看同一部電影,設想自己若是導演會怎麼做。1947年,他建立一個影迷俱樂部「電影狂俱樂部(Movie-Mania Club)」;1950年他首度發表的《遊戲規則》影評被安德烈‧巴贊看見,巴贊進而邀請他一起製作一本關於尚‧雷諾的書,並大力鼓勵他寫作。

楚浮認為影評人的處境在十幾年間已產生改變,許多電影跑到了生活、知識分子的前頭,電影變得比看電影的人聰明,加上電影產量大增、跨國放映機制的完熟化、電影評論的專業、分工傾向,影評人與觀眾之間的共識更難一致;所以他感嘆,影評人的作用漸漸地被平衡、式微。

兼具電影導演的楚浮,面對導演與評論者之間的關係也有他複雜而清晰的定見,他認為「沒有哪個藝術家會從深層次上去接受評論家所扮演的角色」,又說「再不輕視評論所扮演角色的前提下,如果哪位藝術家能在評論說他好話時,仍表示反對意見,那在我看來就是一位有勇氣的藝術家。」但是,一旦審視實際情況,他得到的仍是負面的答案。因此,他帶點挑釁意味地提問:「我要向那些抱怨負面評論的抱怨負面評論的藝術家提個簡單的問題:相比負面評論,你是否更願意評論家再也不提起你,再也不會有關於你作品的任何一行字出現在報端的情況發生呢?是或否?」

我不知道身為導演的楚浮一生是否遵循此一他所設下的原則,然而這樣的原則對於藝術家來說無論如何都是至關重要的,除了極少極少的藝術家外,絕大部分的藝術家即便輕視評論家這一評價系統的一端,也無法迴避。當然,我們尚須要注意,有些藝術家可能會偽裝自己為那些極少極少數的無欲無求的藝術家,遲早他們還是會有露出馬腳的一天。

楚浮的朋友尚‧多瑪爾希教授每回見到楚浮都說:「你說說,老朋友,能有電影看就是個好事,不是嗎?」我想,身為一位沒看過楚浮多少電影卻被他的作品深深吸引的觀眾而言,我可以這麼說:「你說說,能看到楚浮的電影真是件好事,不是嗎?」

1984年,此篇序文完成的9年後,楚浮於巴黎辭世,他帶給我們不只是那些誠實、真摯、浪漫的電影作品,那個可憐的男孩形象,還有他對電影、對世界的看法,以及貢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