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吃店的年輕廚師遞了一碗湯到我們面前，擺著兩只湯匙。妳說昨晚與友人H前來時，他也免費招待妳們一碗湯。差別在於：祇擺了一只湯匙。

「他是在試探。」我說。

我彷彿符號學家般強作冷靜的分析，心裡卻和年輕廚師掉陷進類似的「雙重痛苦」。他想試探我和妳會否共嚐這碗湯(我們是一對戀人嗎？)，又不願成真於是多擺一只湯匙，此外，妳說昨晚是魚丸湯今天卻是僅放了幾根豆芽的清湯，更可證明他的妒嫉之心已起。

我確定他在妒嫉的另一個原因：我也是。我妒嫉他可以為妳盛湯，妳摸著他摸過的碗及湯匙，物件把妳和他牽綑一起，我卻被排除於這個「系統」之外。我像是沉默的觀眾，觀視著舞臺上的兩人戲劇。我在妒嫉與欲想超脫妒嫉的兩端擺盪，反覆煎熬。

「妳喝，在離開這家店之前，我不會和妳作出戀人之間的任何動作。我要他造成幸福的錯覺，人的欲望是需要撫慰地。」

「你為何要這麼仁慈？」

「仁慈」。當妳吐出這個字詞，頃刻間，我似乎飛達到飄然的境地，似乎踏入了凱旋門。我知道，這一回合的決鬥，我拿下壓倒性的勝利。仁慈。成功地遮飾我的妒嫉。我重新贏回了妳(我曾經失去過嗎？)。

當我們離開時，年輕廚師大聲對我說：「不好意思，下次我會分兩碗，害你都沒喝到。」我笑了笑，心裡卻泛起一陣同情，我的仁慈真的造成他「幸福的錯覺」，但是好是壞？我和他在方才的短暫時間裡，皆飽受雙重痛苦的攻擊，我贏了，他「也以為」他贏了。他如同困於暗戀的鎮日憂慮的人們，好不容易見到一線曙光，卻不知道那是膺品，而非正貨。我仁慈嗎？還是源於妒嫉而報復？

同情他，可惜「她」祇有一個，這是一個僅許兩人進入的系統，多一個也不行，我必須捍衛我的資格，小心翼翼保管已取得的入場劵，我同情他，卻也僅止於同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