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2-10-12 23:12:56
Alibuta
阿信的幸福
【導讀】二流的人生容易過
「人生二流也好。」
《阿信》作者橋田壽賀子 以減法的哲學,走出她一流劇作人生,
讓我們來好好練習她的幸福張力。
知名作家韓良露說:「我自己在二十多歲後,也在慢慢學習如何過快樂與意義兼具的人生,我學會了積極工作,遇到了我珍惜的、幫助我極多的人生良伴,我也不斷地在知識上拓展學習,並選擇有所為有所不為的工作態度,除了讓自己、家人得利外,我也要求自己要盡量為他人謀福利。….不管未來的人生有什麼困難,只要能像橋田壽賀子般積極、真誠、忍耐、自重、反省,人生的路就是幸福的路,因為活過了也學到了智慧與意義,這就是我們降臨人間真正可以帶走的靈魂禮物。」
以《阿信》聞名的劇作家橋田壽賀子,用她八十五年來的生活和寫作劇本的經驗,體悟出人生的幸福在於:真、信、親、心等十二種面對生活應有的態度。作者從小身處第二次世界大戰的日本,親眼見證日本戰爭時生命的無常,和戰後物資經濟的起落。彼時因為戰爭物資缺乏、必須為國捐軀等強大的苦難,建構出橋田壽賀子一代日本人堅強的內心。
對比現今因為付不起貸款就全家自殺,如此輕視生命、物質至上的軟弱年輕人,橋田建議:用真摯的態度生活、擁有絕不妥協的信念、理解親子間緊密卻又具有適度空間的關係、不要心存惡意且心中常懷感謝的心情、努力保持健康的身體、享受縮放自如的人生、胸中點燃忍耐這盞明燈,和試著探詢新的自我,培養出具有強韌信念的人生觀,便能在面臨各種困難的當下找到平凡渺小卻又極度重要的幸福。
【內容導讀】
橋田精神張力十足,看好橋田的人生觀與養老觀!
~莊素玉/天下雜誌日本館出版部 總編輯
現今社會亂象之所以產生的原因是精神力跟不上財富力。
橋田寫這本書的時代背景是現在萎糜不振的當代日本。她思考日本的經濟發展是不是已經超過日本人的「身高」,也就是超過日本人的「身分」、「身價」?
用更淺顯的說法來說,國家跟一個人一樣,當經濟能力、所得提高之後,文化水平、價值觀與精神力沒有跟著提高,就會出現許多令人感嘆的現象。譬如,橋田在書中提到她聽到有人因公司倒閉而自殺,或者拒絕接受政府的生活保護措施而餓死等例子。
不管處於什麼樣的人生谷底,橋田在書中強烈主張:「最重要的難道不是活下去的智慧嗎?」她進一步指出,要得到活下去的智慧只有靠自己重新面對現實的自己。她認為每個人要擁有「適合自己的標準」,好迎向眼前的時代,「畢竟不斷抱怨政治不好、社會不佳,也沒有人會伸出援手來。」
橋田《阿信的幸福》的十二盞精神明燈,值得你我相細閱讀。
橋田的第一盞明燈就是認真過好你的每一天。她回憶一九四五年日本戰敗後,她回到山形鄉下,那時的山形,正值稻穀結實的季節。稻穗的金黃色波浪一望無際地延伸出去,像神明的光輝般金光閃閃。於是她想到:國破山河在……。曾看到戰火燎原下的大阪和東京街景、一直處於絕望的我,初次想到「啊,日本沒問題的」,只要有這些米就沒問題。望著黃金般稻穗波浪,她知道從此我可以獲得新生,她可以修正、改變自己的人生。山形的大自然教她重新點燃讓自己重生的希望。
於是她對著山形的湛藍天空發誓:我要拚命努力地活下去。
她的人生從戰後至現在,十分豐收。橋田至今完成的劇作已超過兩百部。除了阿信之外,如《女宰相記》《春日局》《冷暖人間》《春天來吧》都相當引人入勝。一九八三年播出的《阿信》創下平均收視率五二.六%,最高收視率六二.九%的電視史上最高紀錄,曾經在全球六十三個國家播出,堪稱不朽名作。作者曾經獲得NHK廣播文化獎、菊池寬獎、紫綬勳章、勳三等瑞寶章等。一個劇作家這麼長壽而創作力豐富,又得了這麼多的勳章,史上罕見。
為了出版橋田的書,我更加努力去找橋田創作的電視劇來看,坊間不太容易買到。有一回朋友借我看橋田的《鄰家的草坪》,也是敘述一個上班族家庭中,有一天婆婆突然搬來同住,對這個原本只有二代的家庭,所產生的衝擊與質變。這位以家庭為目標視聽者的劇作家,藉由電視劇想要表達出她對三代家庭該如何相處的強烈主張──就是在一個家庭中如何以媳婦為家庭的中心來掌舵,不要一個家庭兩個核心,家庭就會面臨分裂、失去溫暖,同時也會導致一家之主有後顧之憂,無法專心在職場拼戰。橋田獨有的家庭學觀點,相當值得學習。而她所努力地藉由創作電視連續劇,也紮紮實實地激勵了人與家庭好好活下去的勇氣。
除了好好認真活下去,但橋田認為更幸福的,還是每天都能維持好心情,誠實地過生活。
◆人要有核心精神,不管遭遇是一流或二流
橋田所點燃的第二盞明燈是人一定要有核心精神。
她探究日本人為什麼「沒有精神」的原因,就是不知何時,日本人喪失了活下去所需的「芯(核心精神)」。「芯」字的意思,望文生義就知道是物體的中心部位,也可以用「核心」兩個字來形容。一支蠟燭能夠散發光芒,最重要的是它擁有芯蕊。沒有芯蕊的蠟燭,在靠近火的時候,只會融化成一灘燭油。
橋田這第二盞明燈是對日本人說的,但何嘗不能用來鼓勵所有的人也必須像有芯蕊的蠟燭才行。人卻沒有了芯。也就是說,因為欠缺支撐生存所需的骨幹,只能任憑好不容易形成的生命之火,無法繼續燃燒下去,很多人就這樣變成空殼。
橋田還有一個有趣的人生觀,那就是二流的人生容易過。
這種二流人生觀,讓她不忌妒、不懷恨,放手讓人。
她從來不曾勉強自己當電視界的一流劇本作家,反而非常重視二流就好的處世態度。即使如今聲名如日中天,到老仍持續延燒,但她還是一直認定她只能走自己的路。
在工作上她從不招惹人生氣或跟別人競爭。例如,製作人在她和別的劇作家之間挑選時,最後即使選到對方,她也不會因此懷恨在心,她選擇放棄。雖然選擇之後,心情還是有點悔恨,但她會告訴自己:「下次一定要贏。」
橋田無法將悔恨發洩在別人身上,而是把念頭轉向:「接下來,為了得到更好的工作,我要更拚命努力地寫作!」客觀地評價自己是非常重要的。工作時想盡快獲得上司或同事認同是人之常情,問題是,橋田指出,如果你沒有能力,當然就得不到認同。
拚命努力工作,當然是很美好的事。更重要的是,眼界千萬別放得太高。還是得先衡量自己的能力,選擇自己能力所及的目標,然後全力往前邁進方為上策。
◆減法才能找到幸福的青鳥
在認真努力活下去之餘,橋田也要大家留意「減法的美學」。
橋田認為那些肯定平凡就是美,追求符合自己的幸福的人,也一定很重視「知足」的喜悅才對。用更簡單的話來形容就是「節儉」、「簡樸的生活」、「精簡(slim)的生活」。我們人類有種傾向,想到什麼是幸福時,毫不猶豫,立刻開始用加法來盤算自己的人生 。
很多人追求的就是物質、物質、物質 ,很多人認為只要拿到錢、有人給錢、錢又比以前增加了一點,就會變得比較幸福。人們總認為,只有用加法才能找到代表幸福的 「青鳥」。
當然,為了追求幸福這隻青鳥奔走,絕非徒然浪費的事。但橋田認為問題是當你看到青鳥的身影,甚至已經捕捉到牠,如果你只能過加法計算的人生,那隻青鳥很快也會變成灰色的鳥吧!她總是忍不住抱持這種想法。
相反的,所謂「減法」的人生,並非只減少金錢或物質,而是減少人們心中那種根深柢固的欲望。她認為要能除去只要自己得利的那種像業障一樣的東西,就是所謂「減法」的人生。問題是人們實在很難學好「減法」,總之「加法」還是比「減法」容易上手。感覺上用減法好像自己會失去幸福,讓人陷入不安的心情。這也是為什麼無法使用「減法 」的原因 。橋田想,這也是對人類而言,最困難的地方。
橋田認為不論一個人有錢與否,只要是能夠不忘記這種精神的人,才是真正優美的人。
譬如說,減法生活如何過?她舉例,付不起房屋貸款,就把房子賣了,搬進小一點的公寓去住。從頭開始努力,這才是真正的強者。對不想讀書的孩子,與其花費大筆學費要他「去念大學」,不如讓他向別的興趣或才華挑戰。不論什麼樣的孩子,一定有他擅長的領域。父母親為了面子只想逼孩子拿到高學歷,有時想得太容易只會更失望呢!
二流人生、減法的哲學…等盞盞明燈,橋田壽賀子卻走出她的一流劇作人生。讓我們來好好練習她的幸福張力。
(節錄自《阿信的幸福》莊素玉導讀部分內文)
【作者簡介】
橋田壽賀子
一九二五年生,日本女子大學文學部畢業後,曾就讀早稻田大學,輟學之後進入松竹電影公司,最後轉任自由劇本作家。一九六六年與岩崎嘉一結婚,與丈夫死別於一九八九年。一九九二年設立橋田文化基金會,擔任基金會理事。由《鄰家的草坪》《女宰相記》《春日局》《冷暖人間》《春天來吧》至今完成的作品已超過兩百部,其中又以一九八三年播出的《阿信》創下平均收視率52.6%,最高收視率62.9%的電視史上最高紀錄,曾經在全球63個國家播出,堪稱不朽名作。作者曾經獲得NHK廣播文化獎、菊池寬獎、紫綬勳章、勳三等瑞寶章等。著作有《夫婦的格式》《一個人.最好》(天下雜誌日本館出版)等。目前與愛犬、愛貓住在日本靜岡縣熱海市。
這樣說或許會讓人感到訝異,我從小不曾與別人相互對抗或競爭。遇到非得和人競爭的時候,我會想:「我拿不到第一吧?」一開始就放棄。
上小學時,很多小孩會被老師疼愛,但是我絕對得不到老師疼愛,反而經常被欺負。問題是我也不曾因為這樣,羨慕或忌妒那些被老師疼愛的小孩。
「我長得醜,所以沒人疼愛。但是,我也可以自己努力,因為我終究是我呀!」
這就是我當時的心情。無法吸引老師的注意,男生對我不感興趣。既然什麼都沒有,一個人也好。即使沒有人幫助我,能做的事就自己動手吧!這樣下定決心之後,我就腳踏實地努力讀書,考進連老師都認為我不可能考上的大阪府立女子中學。
該做的事就盡力去做,一定能獲得報償。如果懶惰不肯動手,當然無法改變現狀。從那時起,「我只能走自己的路」開始變成我的「信念」。雖然之後這個信念也曾幾度萎縮。等到期待落空變成失望,受挫到最後,只剩下微弱的一點點希望,支撐我的,還是「我只能走自己的路」這項信念。
年輕時我想當語言學家,因此大阪女子中學畢業後,我選擇就讀日本女子大學的國文(日文)系。可惜的是,雖然入學了,卻因為戰爭,而無法真正讀書。
戰爭結束的兩年後的一九四七年,我畢業了。在那前一年的暑假,我回到大阪的家,母親自作主張地替我選了夫婿,告訴我明年五月舉行婚禮,連禮服都準備好了。這樣可不行。總之,我一定要找理由留在東京才行。於是我決定再找個大學就讀。考了東京大學與早稻田大學,東大考試慘遭滑鐵盧,結果我考上早稻田大學的國文(日文)系。
母親知道後與我斷絕關係,也停止對我的金錢支援。窮途末路的我,幸好由住在東京的嬸嬸支援,才能繼續念大學。那時叔父夫妻因為銷售氨基酸液配製醬油賺大錢,嬸嬸家的箱子裡疊滿了千圓大鈔。
就在那時,我的好時機降臨了。早稻田大學裡有個學生劇團,因為女性人員不足,誠懇地邀請我加入,因此我變成劇團的成員。一邊看一邊模仿劇團演出十分有趣,也興起當演員的念頭。就這樣,沒當成語言學家的我,從第二學年開始,轉系攻讀早稻田大學的藝術系。
然後,讀藝術的我,於一九五○年進入松竹電影公司的劇本部門任職,那年我二十五歲。
「松竹有考試,聽說考上的人就有薪水可領,還會教妳寫劇本。」
受到一個男同學所說的吸引,即使對電影完全不了解的我,立刻報名考試。
令人驚訝的是,到了設在一所小學的考試會場一看,竟然有一千兩百人應試,從這些應試者中先挑選五十名合格者,經過劇本培訓所的培訓,最後只有六個人留下來。我是這六個人當中的一個,接著讓我吃驚的是,女生竟然只有我一個。
我因此進入一個本來應該充滿夢想的世界,但是後來的我卻像被壓扁的氣球,接二連三感到失望。
被踢出男性社會的高牆
那時,我在松竹公司大船攝影所劇本部(位於神奈川縣鐮倉市)任職。那是一個還維持師徒制度的職場,我是唯一的女性劇本寫作人員,性別障礙之大,遠超乎我的想像。
現代社會裡,女性劇本作家往往比男性還受歡迎,但是在當時完全相反。我遭到的是「妳來這裡幹什麼?」的冷眼,一開始聽到的話不外乎「女人能寫性愛鏡頭嗎?」「描寫性愛是男人的專長」「男人比較擅長形容女人的心情」……這就是我聽到的。
進公司沒多久,我就被調職到京都攝影所,理由是我的母親寫了一封信給京都攝影所的所長城戶四郎,信的內容如下:
「我的女兒絕對不能進入被稱為流氓的世界的電影界,請設法開除她,讓她回到大阪來。」為此感到困擾的我,最後只好哀求所長:「如果回家,我這一生就只能走母親為我安排的路,無論如何請別開除我。」
結果城戶先生說:「那就到位於東京與大阪中間的京都,如果在京都,妳就可以通勤上班了吧?」
之後我雖然調到京都攝影所的劇本部,卻沒有住在家裡,而是在外租屋居住。沒想到第二年(一九五一年)母親就往生了。那時我正好整天關在旅館裡,協助一位前輩劇作家工作,無法趕在母親臨終前見她最後一面。我一定讓母親傷透了心,幸好父親一直陪伴在她身邊,至少能讓她安心離開人世。
後來我才聽說,母親一直把我剛進入松竹時的照片,壓在她的枕頭底下,非常寶貝地收藏著。
在京都工作期間,我嘗盡對電影這個古老行業感到不合理的嫌惡感。
總而言之,不管是明或暗,就只能在劇作家或前輩的腳下當差。到老師(譯註:指劇作家)的家裡,聽到的指令不是「倒茶」就是「接待客人」。只因為我是女性就被當成女傭的替代人,得洗碗盤,清理廚房……。老師的妻子也經常隨意使喚我。
我的男同事們工作如果告一段落,就可以坐下來陪老師喝杯酒,我卻得帶著老師的狗去散步。有時拗不過心中的怨恨,就「去你的」一腳踢在狗身上。結果第二天,那條狗看到我,以為我又要踢牠就一直吠。「妳欺負我的狗?」師母也曾白眼瞪人,給我難看的臉色。
因為想研究劇本,想學會寫劇本而進入這家公司,但是每天遛狗教人情何以堪?只因我是女人,就算提出「培養我做個劇作家吧!」的要求,仍沒有人肯瞧我一眼,也沒有人願意拉我一把。假如表現出明顯的抗拒,就被說成「個性不成熟」,簡直是過著完全沒人理會的日子,虛擲光陰。
就算不看在京都的三年,回到大船攝影所的狀況也絲毫沒有改變。總之,男人只會說:「女人到底能做什麼?」我一直無法自男人惡意的眼光中得到解放。
情況雖然如此,我還是得到一、兩次寫電影劇本的機會。光這樣我就非常高興,但在看完電影成品,從試播室走出來之時,內心卻充滿了不平。
我寫的對白,一句也沒有被採用。簡直嚇呆了。他們當做什麼事也沒有發生,導演與演員事先沒有任何通知,拍攝當場就把台詞改了。電影的世界就是這樣,我是最後一個知道的人。對於待在電影的世界,我已開始感到厭煩。
結果在電影業上班的十年,我完全不曾得到過可以讓人接受的工作機會。如果我寫劇本,以導演為首的男人陣營就會徹底改掉,改到讓我懷疑到底是誰的作品的程度。如果試著提出抗議或抵抗,接下來就是完全沒有工作,情況好像每天都是吃冷飯過日子。
對我而言,男人就是敵人。這樣說或許會讓讀者皺眉頭。會有這種想法,恐怕是因為當時剛剛從學校畢業,就進入一個徹底由男人組成的電影界的緣故吧!
總之,我被判定沒有才華,最後從劇本部被調到祕書室擔任行政工作。那時我想:「我是為了寫電影故事才進入這家公司,我不想幫人倒茶。」於是趁機辭去工作。
面對當時的局面,我認為自己還算勇敢。無論受到多大的挫折,絕對不投降。雖然明天還得吃飯,可能從此落入貧窮境地,我也不害怕。對一個工作十年還不認同我有能力的公司,我有什麼好留戀的呢?
當時會有此想法,是因為在我的思維背後,還存在學生時代的「我只能走自己的路」這項自我約定的理念。
話說回來,《阿信》這齣戲裡也有類似的畫面。阿信想託付終生嫁給丈夫龍三,在夫家一直忍耐婆婆的冷酷對待,以下是當她決定離家走向自己相信的路時說出的告白。
「男人總是不了解女人的悲哀。(中略)因為害怕飢餓和死亡,所以一直不敢離開這裡。(中略)如果只是不想挨餓,到那裡都可以做得到啊。……來這裡一年了,我覺得好痛苦。但是我不恨這種痛苦,也沒有感到後悔。只是這一年來我什麼也沒得到,只有一直失去……。就是這點讓我無法忍受。再待下去,我就完了,我會變成另外一個人而不是我自己。」
然後,阿信離開她的丈夫,帶著年幼的長子前往東京。阿信的做法看起來好像無謀之舉,或許是因為她當時還很年輕吧!
揮別電影,與電視邂逅
就在我辭掉松竹的工作之後,大約是一九六○年,正逢日本電視的草創時期。我用盡各種手法到電視台去兜售我的劇本。
就算帶著原稿走到電視台,還是被拒在門外。因為前往賣劇本的作家多如過江之鯽,導播桌上的劇本原稿堆積如山。我心想:「照此情況下去,想冒出頭也很難。」得想辦法讓導演注意到我的原稿才行,於是特別用紅色緞帶繫在稿子外面,不過依然無效。
實在沒有法子可想了,我只好幫雜誌寫少女小說,充當週刊的自由投稿作家,總之,我打算當打工族過日子。只有一個人過活,要賺到足夠的生活費並不難,因此我覺得生活很自由。但是,寫的劇本既然沒人買,一直待在東京也沒有用,於是我經常跟朋友投宿青年旅館,一起到處去旅遊。
現在回想起來還是覺得,在逆境當中還能如此樂觀,好像就是我與生俱來的、不氣餒的性格吧!或許就是因為擁有這種個性,因此無論何時,我的心中都有著穩固的信念。這項信念就是,總有一天要讓很多人看到我寫的電視劇。我想要成為能傳達個人思想的劇本作家。
當我住進青年旅館、從事旅遊活動時,並非用走馬看花的態度面對沿途的風景或在當地碰到的人。我詳細記錄一年約一百五十天的旅遊中,所遇見的各式各樣的人,以及跟他們之間的對話。這些紀錄在我往後寫電視劇本時,變成可以運用的龐大資產。
我記得,在我離開松竹之後的第三年獲得了第一個機會。我送出去的原稿,奇蹟似地被日本電視台的製作人看中。於是要我擔綱創作《夫婦百景》的電視劇劇本。這也是我最早執筆寫作的電視劇劇本。
自己創作的劇本第一次被採用,看到電視劇播出時,豈只是高興?真的非常感動。看到自己所寫的台詞,一句、甚至一字也沒被刪改。演員完全照我寫出來的台詞演出。只因為在電影界嚐過台詞一句也沒被採用的屈辱,當我發現竟然還有如此美好的世界時,特別感動。
但是,畢竟當時電視還處於草創時期,那時從電影轉行去做電視被認為是非常墮落的,坊間還維持這種潮流的價值觀。高喊「再窮也要活得有格調」,絕不創作電視劇本的人還很多。
唯獨我卻想在電視的世界裡工作,甚至想到跟電視一起死也無所謂。於是,機會又來造訪異想天開的我,也就是認識製作人石井Fuku子小姐。
雖然現在我可以輕鬆地用暱稱叫她「FUKU」,當時她可是「東芝週日劇場」(譯註:TBS電視台的連續劇系列名稱,由東芝電器提供廣告 ,一九五六年二月開始於週日播出的單元劇)的節目製作人,是很難靠近的人。她比我年少一歲,兩人性格卻完全不同。在石井小姐擔任製作人之下,我為東芝週日劇場寫了第一齣戲《給他袋子》(一九六四年)。
沒想到我寫到一個程度交稿給她,卻惹來一頓怒罵,就在我毫無心理準備下打電話進來大罵我。原因就在我沒改掉寫電影劇本的習慣,寫了很戲劇化的台詞,結果石井小姐就這樣數落我:
「妳啊!這種話,普通人會說嗎?所謂的家庭電視劇,就是講普通的話啦!或許妳覺得很酷,所以這樣寫,但這個未免也太差勁了吧!」
結果,我跟石井小姐一邊討論、一邊寫作之下,徹底鍛鍊出寫電視劇台詞的技巧。有時候我難免會覺得,她不需如此震怒啊。可是就她的立場判斷,有些人才靠誇獎栽培,也有些人得用怒吼才會受教。至於她說我「橋田小姐這個人,你不兇她就寫不出好東西」這句話,可真是令人難忘的回憶呢!
因為這個緣由,我為了寫石井的電視劇,更新所有寫作劇本的技巧。此外,也因為認識了她,我才和電視劇難分難捨,結下不解之緣。
繼《給他袋子》之後,石井又給我另一個機會寫作《凝視愛與死》劇本,後來又陸續寫了《現在剛好十一個人》《我與你》以及《時間到了》等作品,一直寫到最近還在播出中的《冷暖人間》。
雖然開始的時候被痛罵,現在回想起來,因為能跟她一起工作,我的心情才終於鬆了一口氣。石井小姐很能了解別人的心,對她不必像對男性製作人一樣,需要很多乏味的說明。
我認為:「女人的朋友還是女人哪!」因為我寫的劇本裡,主角通常是女性,所以經常需要女演員的協助,觀眾群也是以女性為主。就這樣,我被踢出男人天下的電影界,卻在電視這個世界裡如魚得水,嚐到重生的滋味。
二流的人生容易過
我與已往生的外子嘉一認識的時間是在一九六四年二月初。當時TBS電視台正在製作《現在剛好十一個人》,我負責寫劇本,因此出席節目的企劃會議。會議開始,攤在眼前的是深奧難懂的企劃書,然後由所謂的企劃課長用更難懂的說詞展開說明。
當時我因為感覺無聊,在會議當中忍不住打呵欠。我心想,這是個看起來偉大、愛說道理的男人,這個男人就是當時的企劃課長岩崎嘉一。之後,還有幾次碰面的機會。嘉一的發音原本是Yoshikazu,大家卻親切地稱呼他「小嘉、小嘉」,漸漸地我對骨子裡就是電視工作者的嘉一,開始抱持尊敬的態度,接著又被他那種凡事不拘泥、爽朗的個性所吸引,最後我的想法竟然變成「如果選這個人,嫁給他也不錯。」
現在回想,當時自己的動機非常不單純,理由就在於,身為劇本作家的我,當時已經開始擔心自己的才能有限,總有江郎才盡的時候。因為寫完一小時電視劇的劇本,稿費大約只有五萬日圓。坦白說,靠寫劇本難以為生。長此下去,如果有限的才華用罄,人生就會落入只能寫出無聊故事的慘境。
因此,我開始希望和收入安定的白領階級結婚。對我而言,他是上天給我的最佳結婚對象,於是我透過製作人石井Fuku子居中牽線,轉達我想嫁給他的心意,最後兩人終於成了夫妻。
當時外子嘉一是三十七歲,我四十一歲。
對於結婚,當時我覺得真是太好了。因為每個月丈夫都會準時把薪水袋交給我,資金來源固定之下,我也變得堅強起來。於是敢跟討厭的製作人吵架,即使因此節目喊停,因為有了丈夫可以依靠,不用煩惱沒飯吃。我想自由自在地只寫自己想寫的東西,都是因為和嘉一結婚之後,完全沒有後顧之憂。
如此一來我變得強悍多了。製作人如果無理批評我的劇本,我就拋下一句「那就停掉好了」,然後轉頭回家。那時候,製作人只好低下身段採用我的劇本,有時因此得到相當好的收視率。高收視率變成轉機的因素,我也開始在電視界慢慢被認可了。
「千萬別跟橋田吵架,那傢伙的背後有薪水袋當靠山,挺恐怖的。她很快就發怒,要節目喊停喔!」
漸漸地出現這種揶揄的聲浪,問題是我只想拚命做好自己屬意的工作,因此一直思索什麼是最適合劇情的寫法,如果我寫對了,製作單位下次就會讓我寫自己的東西。就這樣,創作電視劇本的工作終於讓人感到開心了。
外子嘉一因為跟我結婚,所以把薪水全數交給我;相對於此,他也提出以下的條件。
「我不是跟劇作家結婚,所以絕對不可以在我面前攤開稿紙。先把家事確實做好,再利用空檔時間做妳的工作吧。」
這很合理,我當下就答應他。既然結了婚,沒有將夫妻生活擺在第一位就該受罰,決定謹守約定。因此只要丈夫一出門上班,我就很慌亂地趕快做家事,做完後只剩下一點時間,寫作時很緊張。邊打開冰箱做晚餐,邊碎碎念著台詞,我的劇本幾乎都是在餐桌上完成的。
就像前面一再提及的,我的信念是「寫出大家都想看的電視劇」,我的內心也一直記著,要寫出誰都看得懂的劇本。
用小說做比喻的話,我的劇本並非散發濃郁藝術氣息的純文學,而是適合躺臥在起居室或在電車裡閱讀的大眾小說。我的意思並非強調,大眾小說是屬於二流的文學。我的作品離充滿藝術氣息作品很遠,不過我還是以能當上電視廣播界偉大的二流作家為傲。
就讀女子學校時,我也當上排球選手,只不過我是萬年候補球員,從未踏上比賽中的球場。進入松竹公司,到最後還是無法冒出能成長為劇作家的芽。更慘的是,在電影業走入黃昏時,率先遭到淘汰。
我的婚姻也是超過四十歲才結成的晚婚。總之,我的人生就是屬於二流。只是二流也有值得誇耀的地方,因此我擁有挺起胸膛昂首人生的信念。那時我對外子說:
「我認為,過二流的人生就好,因為,至今我就是一直過著二流的人生呀!」
這一來,他的臉色開始轉為既認真且凝重。
「嗯,是啊,這樣也好。記得老公是一流的就好。」
就因為擁有一流的丈夫,我才能寫自己喜歡的故事,被培養、擠進人數極少的二流作家行列。
不忌妒、不懷恨,放手讓人
我從來不曾勉強自己當電視界的一流劇本作家,我非常重視二流就好的處世態度。
例如,電視劇台詞寫得最好的是已故的劇作家向田邦子(譯註:生於一九二九年∼一九八一年,日本實踐女子大學畢業,為日本的電視劇作家、散文家、小說家。一九八一年八月到台灣訪問時,因遠航三義空難往生)我認為向田其實是個天才,我無法像她一樣。因此無須多餘的抗拒,自己當二流就好。到眼前我還是一直認定「我只能走自己的路」。
在工作上我從不招惹人生氣或跟別人競爭。例如,製作人在我和別的劇作家之間挑選時,最後即使選到對方,我也不會因此懷恨在心,我選擇放棄。雖然選擇之後心情還是有點悔恨,但我會告訴自己:「下次一定要贏。」
結果,我無法將悔恨發洩在別人身上,而是把念頭轉向「接下來,為了得到更好的工作,我要更拚命努力地寫作!」
因此,就算同業,也不是我的敵人。我也未曾想到,只要我做得很好,我就是最優秀的。意思是說,只要看看周遭的女演員,那些把工作做得很好的人,她們都是自己最好的幫手啊。
那些女演員當中,當然也有會忌妒他人的,「那個人演技比我差,卻當上團長」「我比她美麗,為什麼這種稱讚的話都到不了我身上呢?」這樣想的女演員應該也存在。
這種人是不幸的,因為她不了解自己。當中也有長得很美麗,卻一直未扮演女主角的演員,如果妳是這種人,那就徹底扮演好配角,應該當個出色的女配角。就算不是星星,還是有很多發光的方法。如果一心只想當主角,有人要妳演配角就拒絕,放棄這樣的機會不是更可惜嗎?
這種想法不只適用在星光閃閃的演藝界,在白領階級與上班族女性(OL)的世界也行得通。對方做A種工作,我就選擇B種工作,做到讓人認同我就行。因為,說什麼也沒有必要在同一個舞台上爭鬥啊!別人的事與我無關,沒有必要用跟別人一樣的方式生活。那是不可能做到的事。
客觀地評價自己是非常重要的。工作時想盡快獲得上司或同事認同是人之常情,問題是,如果你沒有能力,當然就得不到認同。
拚命努力工作,當然是很美好的事。更重要的是,眼界千萬別放得太高。還是得先衡量自己的能力,選擇自己能力所及的目標,然後全力往前邁進方為上策。
例如,假如有人想在馬拉松運動方面,成為世界一流的選手,當然就會把參加奧林匹克比賽當成目標。把目標放在一流,的確是很美好的事。但是我不想鼓勵大家一定要成為一流,我還是建議大家「先當二流」。
理由在於,如果非要當一流選手,光是這樣的想法就足以成為大枷鎖,導致無法充分發揮真正的實力。無論在那個領域,若要想成為一流,都需要非比尋常的能量、耐力,並經過無數次的考驗,否則很難達成目標。但是,你是否擁有這樣的氣魄呢?首先請你綜觀自己的體力與精神加以考量,從認識自己的能力開始做起吧!
有關孩子的教育也可以參考這種做法。自己的孩子根本沒有就讀東京大學的能耐,有些母親卻只會盲目地對著孩子怒吼「考東大!考東大!」這對親子雙方而言都太不幸、太可憐了。不僅父母應該了解子女的實力,兒女自己也要清楚,自己想要過什麼樣的一生,親子雙方都應該認真努力地思考才行。
如果忽略重點,只知道喊出「考東大!東大!」就會變成眼高手低。日本最好的大學並非只有東大呀!再說就算從東大畢業,也不能保證接下來一定能過一流的人生。
我不得不說,很多人都只想躍向一流,卻喪失對人而言最重要的東西。結果培養出來的,幾乎都是欠缺內涵的人,這真讓人感到心寒。二流不是也很好嗎?這樣才能夠讓自己的思想燃燒起來,腳踏實地走完僅有一次的人生,不是嗎?
男人與女人各有各的角色與責任。而家事、養兒育女是女人的重要工作。我也一樣,家裡的工作必定全部做完。如果個性是工作優先,忽略家事,那麼最好別選擇結婚。這也是我個人的信念。
或許有人會認為我過於保守、觀念老舊,但這的確是我的婚姻觀。如果妻子婚後想要在社會上工作,一定要取得丈夫的同意才行。不應該一味地主張自己的權利,必須考慮兩個人得通力合作才能面對生活。如果妻子動不動就說:「我的工作也很忙啊!」結局很可能就引來丈夫「如果這樣的話,就不要工作啊」的回答。妻子應該感謝丈夫讓自己可以擁有工作,家事也要盡可能全力以赴地做好。如果能以此姿態面對丈夫,丈夫也一定會給妻子支援。
換句話說,男人的態度也會根據女人的做事方法而改變。我在一整年當中,有事發生時就會用言辭表達自己的感謝。「都是託您的福」與「謝謝」是我最常說的兩句話。
或許因此又要被認為是老古板,我認為夫婦之間最重要的是,兩人不要忘記相互感激的心情。要驅動想像力去了解對方的立場,想像丈夫工作時的困難,想像妻子負責照顧家庭、家事之餘還要工作的困難,彼此想像對方的情況。能夠這樣做,兩人很自然就會各自產生想說聲「謝謝」這種感激的心情。
有時候,當妻子的很容易陷入「這個家能夠存在,都是因為自己不斷努力,不斷忍耐」的想法。要知道,丈夫應該也很努力很忍耐才對。因此不妨改口說:「能夠做到這樣,都是受您的庇蔭」我的想法是,當妻子的千萬不要忘記,用語言表達對丈夫的感謝之意。
在此,容我突然改變一下話題。日本有種專為嬰幼兒製造的餅乾,名稱為「雞蛋小球」(外觀類似「旺仔小饅頭」)。幾乎每個人小時後都吃過。是一種淺黃色的餅乾,材料為麵粉、雞蛋、砂糖的混合,經過稍微的燒烤。日前我觀看電視猜謎節目,就出現這樣的題目。
「在愛知縣某個工廠裡,製作『雞蛋小球』的時候,為了讓餅乾更美味好吃,採用某種特殊的方法,那是什麼方法呢?」
答案出現在螢幕之前,我試著想過很多種方法,但是實在想不出來。因為答案很讓人意外,出現時真的讓我「嘿!」嚇了一跳,之後也很感動。這家餅乾工廠居然在製造過程中,一直對著「雞蛋小球」們說「謝謝」。
設在工廠裡面的許多副喇叭,用錄音帶播放幼兒們喊出「謝謝」的聲音,二十四小時不曾中斷地流傳在空氣中。到底這樣做有什麼效果呢?在電視台節目中接受訪問的負責人說:「科學上雖然沒有一定的根據,但是當孩子們可愛的「謝謝」聲不斷出現,我覺得餅乾變得柔軟、口感很好、也更美味,「謝謝」的效果還是很大」。
「雞蛋小球」並非有生命的生物,或許是「謝謝」這個辭彙具有不可思議的神祕力量吧!這也是個性單純的我,最近難得聽到的好故事。
因此對人際關係而言,我想「謝謝」這種感謝的心情,必定可以成為滋養人心的營養素(維他命)。就算沒有「雞蛋小球」這種實例作為教誨,我認為夫婦之間最重要的還是彼此深入思考對方,產生感謝對方的心才對。除了彼此能把「謝謝」掛在嘴上的謙虛態度,也要經常捫心自問「面對丈夫是否只知道抱怨?」「是否用傲慢的態度面對妻子,有無說些不合乎道理的話?」……。
能做到這樣,無論發生何事,也一定能自然地脫口說出「都是我不好」「對不起」,所謂的夫婦關係就能持續發展下去。
男人也會向妻子要求母愛
所謂的男人,總是期待女人永遠守在家中,希望女人都像母親一樣,是接受自己、隨時等待自己回家的人。身邊如果沒有像母親一般的女人,男人就無法感到安心,變得沒有安全感。因此,一對夫妻如果感情很好,多半都是因為妻子能同時扮演母親的角色。
男人向女性要求母愛本身並非異常,也不是壞事。不對的地方在於,無法分辨親生母親的母愛與妻子給的母愛間的不同。親生母親的愛是無條件的、不管發生什麼都能接納你的愛;但是妻子的母愛是有條件的母愛。我注意到,有太多男人根本不了解這點。
女人要求男人的條件到底又是什麼呢?我想有很多,不過最重要的應該是溫柔體貼的言行。就像男人要求自己在母愛的包圍下成長一樣,女人也要求一直在父親的溫柔體貼圍繞下長大一般,享受丈夫給的的溫柔。再說,女人也只會對那位對她溫柔的男性展現母愛。這就是我的看法。
奉勸各位男性讀者,有時候面對妻子也需要給她一點「口頭實惠」( lip service)。就能讓妻子發揮賢內助功力這點而言,算是很小的投資吧。
只要丈夫給一句話就夠了,像是「總是讓妳辛苦了」的慰勞,或是「這道菜很棒」的誇讚,或是有時就算撒謊也行,對妻子說句「我愛妳」。總之,就是試著說點好話。「我不說,她也會了解」這句話對女人是行不通的。就算她了解,畢竟用嘴說出來時,女人才能感覺到男人的溫柔體貼呀!妻子如果了解丈夫隨時在注意她,就會滿心歡喜,甚至產生不惜為丈夫竭盡心力的心情。
我想告訴世界上的丈夫們有關夫婦關係的根源。
如果有人相信夫婦是基於愛所以結合,我想說的是,那只是錯覺。所謂「愛」這種情感是浮動的東西,很容易漂流,不容易捉住的東西。這種東西事實上常常在瞬間消失。無論到何時,無論到何時,我都愛著妳──。歌手加山雄三的歌就是這麼唱的,我們也可以不用做作,就順口唱出。好像小孩子,完全不了解「無論到何時」這句話的意思一般,隨口就可以說出。「無論到何時」也就是「永遠」的意思。問題是人不可能永遠活著,還有,人也是隨著時間而不停在改變的東西。
跟在「愛」後面的是什麼呢?也就是「情」。不是用「我愛妳」表達的愛,而是以「謝謝」「辛苦妳了」表達的情。例如:
「今天又是辛苦的一天,有什麼話要對我說嗎?我在聽喔!」
這種溫暖的感覺,不叫「愛」而是「情」。我也要請男人偶爾展示肚量,應對一下妻子的抱怨。妻子一個人在家做家事、養兒育女,照顧丈夫原有的家人而倍感壓力,這種壓力無法對任何人訴說,因此如果丈夫肯聽妻子抱怨,妻子也會立刻變得開朗。
再者,男人也不必隨時都呈現好的一面,有時在家裡也可以抱怨一下,這樣妻子才能發揮母性的光輝。處在眼前的社會,工資沒調升,何時會被裁員也不知道,有時也會感到前途茫然吧!在這種時刻,不妨把自尊心丟下,對著妻子說「除了妳我已經沒有對象可以訴說了,請聽一下我說話吧!」偶爾傾訴心中的抱怨也無妨。
雖然這句話非常重要,說不出這句話的男人應該還是非常多吧!能說出抱怨,代表你已經把全部的心交給妻子,在她面前,你是赤裸之身。能做到完全接受完全赤裸的自己──宛如母親般的女人──男人絕對不會背叛她。會在妻子面前抱怨的男人,絕對不會拋棄自己的妻子。
接下來,女人基於本能也會察覺真相,對丈夫產生「這個男人除了我,沒有別的女人」的信心。
當然,整天只會亂抱怨的男人也很煩人。男人說什麼還是得具有一點氣概才行,就算薪水沒增加,為了妻子與子女打拚的身影還是很美的。就因為處於嚴酷的時代,男人更應該臉上掛著微笑,展現正面開朗的表情,讓自己的妻子感到安心。
這樣的男人就算實際領的薪水很低,還是讓人覺得可愛,很多女人會被這種人吸引,我一面放眼觀察這個世界,一面相信這才是事實。
讓丈夫心情好轉的特效藥
「你說,工作與我那個比較重要?」
剛結婚沒多久,外子嘉一經常丟給我這句話。我試著從他的立場看,剛結婚的我,還是個名不見經傳的劇作家,靠丈夫養,才能活下去的平凡女子,利用做完家事的空檔寫劇本,給人的印象還是「哼!不成熟」的女人。
以前我也曾提過,因為我結了婚,經濟上沒有問題,所以才能成為劇作家,撰寫自己喜歡的劇本。等到劇本獲得肯定,才開始具有自信。也就是說結婚是我人生的轉捩點,開始一步步地爬上受歡迎劇作家的階層。我想那時的外子一方面對我感到不能接受,一方面也想更了解我的工作,所以產生複雜的心情吧!
「橋田是我栽培的喔!」
據說外子常常對著親朋好友如是說,我也認為,沒錯就是這樣。他的話對我的工作也有鼓勵作用。
「是、是、正是如此。都是託您的福。就因為你娶了我,我才能做自己喜歡的工作。」
外子在世的時候,我天天把感謝的心情當成每日課題說一次,然後才面對桌上的稿紙。在我的「都是託您的福」感謝辭出現之後,外子的台詞「工作與我到底那個重要?」帶給我的陰影就逐漸縮小了。我認為語言具有很不可思議的力量。還有更好的就是,講話不用花錢。只用一句話,就讓外子心情變好,講這句話的我,心情也跟著變得很晴朗了呢。
說實話,在這句感謝辭背後的心情裡,也隱藏著我的罪惡感。因為我工作,多少還是會讓外子感到不夠自由。有時候,我的臉上也會突然顯現出對不起外子的表情。如果是專業主婦,就能夠依照季節,用不同的食材做出好料理給丈夫享用,有時我也會因此責備自己。
就因為自責,當我與外子相處時,無論如何都把他擺在第一位,誠心感激他,這種感激的心情,也減輕我因自責產生的自卑感。
「我要跟妳離婚!」外子的離婚宣言雖然已經變成茶餘飯後必發的言論,聽在我的耳裡卻感覺很悲哀。我也一度喪失身為主婦的信心,沒信心到懷疑自己可能罹患離婚恐懼症。
我也明白,嘴巴喊「離婚」的外子,內心的真相完全不是這回事。身為男人,外子有時也會變成無賴份子。當我不在場的時候,就對旁人說:「我妻子寫東西與出門去上班工作不同,一直都待在家中這是好事啊!」這句話他絕對不對我說,只會在別人面前提起。結果這個丈夫一回到家,卻經常嚷著離婚,我認為,夫妻關係的實際狀態,是絕非他人可以了解的東西。
我想提醒擁有工作的主婦,「我在工作」與「丈夫讓我擁有工作」這兩句話,聽在丈夫耳裡會造成非常不同的印象。更何況,如果妻子的收入高過丈夫,就要更加小心。因為妻子收入高,相當刺傷男人的自尊。
我的情況也是如此。某段時期我的收入比外子還高,那時要注意的不只是言詞而已。要徹底小心的地方是不可以提高生活享受。因為妻子賺到錢,家庭生活突然變得奢侈,如此一來家庭經濟轉好的事實,就會對丈夫造成打擊。此時無論妳說多少次「都是託您的福」,恐怕他都聽不進耳裡了。因此,我並未將稿費當成生活費,還是堅持跟以往一樣,在外子的薪水範圍內分配我的家計。
惡言可以撕裂丈夫
「我們人都具有兩個耳朵、一張嘴,就是為了讓人多聽、少說。」
這是古希臘民間流傳的諺語,好像也是戒律。的確,人的眼睛、耳朵和鼻孔都有兩個。但是,為何唯獨嘴只有一個?被問到這問題,會讓人連話都接不下去。
但是,如果人類擁有兩張嘴,一定會沒完沒了吧?首先,兩個人碰在一起就有四張嘴,未免太吵了。再者,謊言也會愈來愈多。第三,如果說「禍從口出」的說法正確,接著禍端也會不斷增多。古希臘諺語恐怕就是在暗示上述的情況吧!
語言有它的功用。有人過於多話也是因為人類就是有語言可用呀!想要不去活用語言也難。只是一句話,可以讓人與人變成仇人,人際關係出現裂痕。相反的,一句話也可能讓人類的感情彼此融合。今天初見面的人,看起來像認識十年的老朋友,只因為一句話的緣故,這樣的事也經常可見。
夫婦之間,語言也是很重要的潤滑劑。我想說的是,就因為是夫妻,請各位更小心的使用語言。雖然不必用到日本傳統的敬語,至少用客氣的語尾。過去我對丈夫說話,一直都是使用敬語。例如:
「澡盆的水已經燒好了,您要使用嗎?」
「您要用餐嗎?」
請妳也試著說說看。男人會覺得自己受到鼓勵,心情突然變得很好。當然以現今的男性陣營來看,如果妻子用這種敬語對他說話,可能會讓他嚇一跳的回答:「妳是那根筋不對勁了吧?」但是身處這種刻薄的世界,我還是想勸各位多用客氣的句型對丈夫說話。說話又不費力氣,多使用敬語也無妨吧!
夫婦之間也有禮儀。最初的禮儀應該就是用字遣詞。在《冷暖人間》這齣戲裡,出場的夫婦多半使用敬語,也是因為我將自己的願望放在這部戲裡。
夫婦當久了就會產生像「這個人就是這樣的人」「大概就是這樣的人啦」的刻板印象,並且被這種印象綁住。
「我家的主人過度優柔寡斷、不像個男人」「他總是認定自己的意見全部都是對的」「為什麼我做什麼,他都要一一批評呢?」「在家裡,也把我當成他的部屬」……。
我想,每個妻子心中都有這樣的抱怨和不滿吧!或許只要還是夫婦,這種問題就沒有解決之道。但是,這個頑固、不了解事物道理、自尊心超強的丈夫或許也會在職場的升等競爭中敗北、或者因退休失去舞台,突然變成洩氣的皮球。因此有句話我一定要叮嚀。
當妳的丈夫身處以上的局面時,別說:
「你真是差勁,退休之後,不就什麼也不能做了?那就請你待在家裡,我要出去工作。」
這句「你真是差勁」絕對是說不得的禁語。不該用上述的說詞,最好的態度是讓丈夫知道:一直以來唯有你可以依靠,因為有你,所以我才能過好的生活。
當丈夫還在工作現場任職,或許總是被尊稱為「○○經理」「○○副經理」旁邊圍繞著一大群拍馬屁的人。但是沒有頭銜之後,也就失去可靠的後台,男人此刻只感覺寂寞而已。言語當中具有像靈魂一般的「言靈」,打從心中想傳遞給對方好的想法時,所拋出去的言語裡面就寄居著好的言靈。相反的,「你真是差勁」這種會讓丈夫的心情突然遭到打擊的語言,或許裡面寄居的就是惡靈吧!
據說,被妻子用帶有惡靈的言語所傷,因而罹患憂鬱症的男人不斷增加。我想只要還沒到不想看到對方的地步,還是應該把「你真是差勁」這句話視為禁語。
偶爾也該重建夫婦關係
夫婦的關係如果不和睦,當然也會影響親子關係的發展。根據最近的新聞報導,用刀隨便刺殺人、縱火、因精神問題做出令人無法忍受行為的事件頻傳。我想,只因為這些新聞而擔心現況,最後變得神經質的人一定很多吧!
為了確實建構好親子關係,最重要的還是夫妻的對話,尤其是要特別注意用字遣詞。夫婦本來也是沒有關係的兩個人,只要一點磨擦就足以傷害到對方,因此絕對不可以疏忽兩人的對話。面對孩子,與其不停地說教,倒不如在孩子面前展現夫妻之間彼此尊重對方人格的對話方式,這種方式會直接傳給子女,子女的人格也就自然朝正直的方向伸展。
最不好的行為是,母親當著子女的面說父親的壞話,或散布輕視父親的言論。例如 「為什麼賺這麼少錢」或者「職位為什麼老是停在那裡,無法往上升呢」之類的抱怨。這些話會讓當父親的威嚴掃地,以後父親責備孩子時,孩子也會把父親當傻瓜,完全不聽父親的話。還有夫婦在孩子面前吵架,也會讓孩子不信任父母親的。
以孩子的教育來說,細微的部份都是交給母親,只有在發生問題時才由父親出面,背後還是由母親負責安慰孩子的情緒。最重要的是,夫妻必須緊守住這種角色的分工。
還有,丈夫也要記得慰勞妻子。尤其重要的是,在孩子面前做此動作。因為孩子們中間若傳著「爸爸對媽媽很體貼溫柔」這句話,就可以讓孩子們感到安心。
夫婦之間有時彼此相互討厭,怎麼做都無法改善關係,甚至到無法用言語溝通的程度。這樣的事時而有之。這時候,解決方案之一就是彼此給對方寫信。
經常在我寫的劇本中演出的泉平子,夫婦兩人因為工作常常碰不到對方的面。因此她的溝通方法就是在「黑板」上面各自留言。例如「昨天因為×××讓我很生氣」或者「昨晚謝謝你了」。她寫完後,她的丈夫就回信給她。雖然我們笑它是「平子流黑板通訊」,我還是肯定這是一種很好的溝通方法。
寫與說不一樣。有時候面對面說不出口的話,用寫的卻可以直言無諱。現在電子郵件很發達,溝通應該更簡單才對。
當對方變得很拗的時候,面對面溝通想要扭轉對方的心情,有時反而容易造成反效果。此時不妨改用電子郵件,傳上一句「你為何生氣呢?」或者「現在還很愛你唷!」或許可以獲得意料不到的效果。寫出來的話,往往比較容易讓人接受和引起感動。
外子往生之後,在他的皮夾裡,還放著我最後給他的兩、三張紙條。啊!外子竟然如此重視我給他的字條,想到這裡心頭一陣暖意襲來。
不管用說的,還是用寫的,要重視夫婦間溝通的用詞,也要留意注入深誠的感謝和關懷的心情。我希望大家能留意這些本來就該做的事。
阿信面對只知盲目擴張生意,強迫女縫紉工過度勞動的丈夫龍三,曾經憤怒地表示反對。經過激烈的言語爭論之後,在寢室裡阿信老實地向丈夫謝罪說:
「對不起,如此強硬地對你,只是……」
龍三聽完之後也深深向阿信道歉。他說:
「我了解阿信的心情。對我來說,若不是有阿信這樣會吵架的女人跟著,也不知道會跑到那裡去!以後也一樣,我希望妳照樣說妳想說的話,有事就商量,我們是夫婦吧?拜託妳,讓我們當真正的夫妻好嗎?」
隨著人類壽命延長,夫妻兩人相處在一起的生活時間,的確比過去長很多。我也留意到了,不斷修正、重新建立夫妻之間的關係,也是眼前非常重要的課題。
「人生二流也好。」
《阿信》作者橋田壽賀子 以減法的哲學,走出她一流劇作人生,
讓我們來好好練習她的幸福張力。
知名作家韓良露說:「我自己在二十多歲後,也在慢慢學習如何過快樂與意義兼具的人生,我學會了積極工作,遇到了我珍惜的、幫助我極多的人生良伴,我也不斷地在知識上拓展學習,並選擇有所為有所不為的工作態度,除了讓自己、家人得利外,我也要求自己要盡量為他人謀福利。….不管未來的人生有什麼困難,只要能像橋田壽賀子般積極、真誠、忍耐、自重、反省,人生的路就是幸福的路,因為活過了也學到了智慧與意義,這就是我們降臨人間真正可以帶走的靈魂禮物。」
以《阿信》聞名的劇作家橋田壽賀子,用她八十五年來的生活和寫作劇本的經驗,體悟出人生的幸福在於:真、信、親、心等十二種面對生活應有的態度。作者從小身處第二次世界大戰的日本,親眼見證日本戰爭時生命的無常,和戰後物資經濟的起落。彼時因為戰爭物資缺乏、必須為國捐軀等強大的苦難,建構出橋田壽賀子一代日本人堅強的內心。
對比現今因為付不起貸款就全家自殺,如此輕視生命、物質至上的軟弱年輕人,橋田建議:用真摯的態度生活、擁有絕不妥協的信念、理解親子間緊密卻又具有適度空間的關係、不要心存惡意且心中常懷感謝的心情、努力保持健康的身體、享受縮放自如的人生、胸中點燃忍耐這盞明燈,和試著探詢新的自我,培養出具有強韌信念的人生觀,便能在面臨各種困難的當下找到平凡渺小卻又極度重要的幸福。
【內容導讀】
橋田精神張力十足,看好橋田的人生觀與養老觀!
~莊素玉/天下雜誌日本館出版部 總編輯
現今社會亂象之所以產生的原因是精神力跟不上財富力。
橋田寫這本書的時代背景是現在萎糜不振的當代日本。她思考日本的經濟發展是不是已經超過日本人的「身高」,也就是超過日本人的「身分」、「身價」?
用更淺顯的說法來說,國家跟一個人一樣,當經濟能力、所得提高之後,文化水平、價值觀與精神力沒有跟著提高,就會出現許多令人感嘆的現象。譬如,橋田在書中提到她聽到有人因公司倒閉而自殺,或者拒絕接受政府的生活保護措施而餓死等例子。
不管處於什麼樣的人生谷底,橋田在書中強烈主張:「最重要的難道不是活下去的智慧嗎?」她進一步指出,要得到活下去的智慧只有靠自己重新面對現實的自己。她認為每個人要擁有「適合自己的標準」,好迎向眼前的時代,「畢竟不斷抱怨政治不好、社會不佳,也沒有人會伸出援手來。」
橋田《阿信的幸福》的十二盞精神明燈,值得你我相細閱讀。
橋田的第一盞明燈就是認真過好你的每一天。她回憶一九四五年日本戰敗後,她回到山形鄉下,那時的山形,正值稻穀結實的季節。稻穗的金黃色波浪一望無際地延伸出去,像神明的光輝般金光閃閃。於是她想到:國破山河在……。曾看到戰火燎原下的大阪和東京街景、一直處於絕望的我,初次想到「啊,日本沒問題的」,只要有這些米就沒問題。望著黃金般稻穗波浪,她知道從此我可以獲得新生,她可以修正、改變自己的人生。山形的大自然教她重新點燃讓自己重生的希望。
於是她對著山形的湛藍天空發誓:我要拚命努力地活下去。
她的人生從戰後至現在,十分豐收。橋田至今完成的劇作已超過兩百部。除了阿信之外,如《女宰相記》《春日局》《冷暖人間》《春天來吧》都相當引人入勝。一九八三年播出的《阿信》創下平均收視率五二.六%,最高收視率六二.九%的電視史上最高紀錄,曾經在全球六十三個國家播出,堪稱不朽名作。作者曾經獲得NHK廣播文化獎、菊池寬獎、紫綬勳章、勳三等瑞寶章等。一個劇作家這麼長壽而創作力豐富,又得了這麼多的勳章,史上罕見。
為了出版橋田的書,我更加努力去找橋田創作的電視劇來看,坊間不太容易買到。有一回朋友借我看橋田的《鄰家的草坪》,也是敘述一個上班族家庭中,有一天婆婆突然搬來同住,對這個原本只有二代的家庭,所產生的衝擊與質變。這位以家庭為目標視聽者的劇作家,藉由電視劇想要表達出她對三代家庭該如何相處的強烈主張──就是在一個家庭中如何以媳婦為家庭的中心來掌舵,不要一個家庭兩個核心,家庭就會面臨分裂、失去溫暖,同時也會導致一家之主有後顧之憂,無法專心在職場拼戰。橋田獨有的家庭學觀點,相當值得學習。而她所努力地藉由創作電視連續劇,也紮紮實實地激勵了人與家庭好好活下去的勇氣。
除了好好認真活下去,但橋田認為更幸福的,還是每天都能維持好心情,誠實地過生活。
◆人要有核心精神,不管遭遇是一流或二流
橋田所點燃的第二盞明燈是人一定要有核心精神。
她探究日本人為什麼「沒有精神」的原因,就是不知何時,日本人喪失了活下去所需的「芯(核心精神)」。「芯」字的意思,望文生義就知道是物體的中心部位,也可以用「核心」兩個字來形容。一支蠟燭能夠散發光芒,最重要的是它擁有芯蕊。沒有芯蕊的蠟燭,在靠近火的時候,只會融化成一灘燭油。
橋田這第二盞明燈是對日本人說的,但何嘗不能用來鼓勵所有的人也必須像有芯蕊的蠟燭才行。人卻沒有了芯。也就是說,因為欠缺支撐生存所需的骨幹,只能任憑好不容易形成的生命之火,無法繼續燃燒下去,很多人就這樣變成空殼。
橋田還有一個有趣的人生觀,那就是二流的人生容易過。
這種二流人生觀,讓她不忌妒、不懷恨,放手讓人。
她從來不曾勉強自己當電視界的一流劇本作家,反而非常重視二流就好的處世態度。即使如今聲名如日中天,到老仍持續延燒,但她還是一直認定她只能走自己的路。
在工作上她從不招惹人生氣或跟別人競爭。例如,製作人在她和別的劇作家之間挑選時,最後即使選到對方,她也不會因此懷恨在心,她選擇放棄。雖然選擇之後,心情還是有點悔恨,但她會告訴自己:「下次一定要贏。」
橋田無法將悔恨發洩在別人身上,而是把念頭轉向:「接下來,為了得到更好的工作,我要更拚命努力地寫作!」客觀地評價自己是非常重要的。工作時想盡快獲得上司或同事認同是人之常情,問題是,橋田指出,如果你沒有能力,當然就得不到認同。
拚命努力工作,當然是很美好的事。更重要的是,眼界千萬別放得太高。還是得先衡量自己的能力,選擇自己能力所及的目標,然後全力往前邁進方為上策。
◆減法才能找到幸福的青鳥
在認真努力活下去之餘,橋田也要大家留意「減法的美學」。
橋田認為那些肯定平凡就是美,追求符合自己的幸福的人,也一定很重視「知足」的喜悅才對。用更簡單的話來形容就是「節儉」、「簡樸的生活」、「精簡(slim)的生活」。我們人類有種傾向,想到什麼是幸福時,毫不猶豫,立刻開始用加法來盤算自己的人生 。
很多人追求的就是物質、物質、物質 ,很多人認為只要拿到錢、有人給錢、錢又比以前增加了一點,就會變得比較幸福。人們總認為,只有用加法才能找到代表幸福的 「青鳥」。
當然,為了追求幸福這隻青鳥奔走,絕非徒然浪費的事。但橋田認為問題是當你看到青鳥的身影,甚至已經捕捉到牠,如果你只能過加法計算的人生,那隻青鳥很快也會變成灰色的鳥吧!她總是忍不住抱持這種想法。
相反的,所謂「減法」的人生,並非只減少金錢或物質,而是減少人們心中那種根深柢固的欲望。她認為要能除去只要自己得利的那種像業障一樣的東西,就是所謂「減法」的人生。問題是人們實在很難學好「減法」,總之「加法」還是比「減法」容易上手。感覺上用減法好像自己會失去幸福,讓人陷入不安的心情。這也是為什麼無法使用「減法 」的原因 。橋田想,這也是對人類而言,最困難的地方。
橋田認為不論一個人有錢與否,只要是能夠不忘記這種精神的人,才是真正優美的人。
譬如說,減法生活如何過?她舉例,付不起房屋貸款,就把房子賣了,搬進小一點的公寓去住。從頭開始努力,這才是真正的強者。對不想讀書的孩子,與其花費大筆學費要他「去念大學」,不如讓他向別的興趣或才華挑戰。不論什麼樣的孩子,一定有他擅長的領域。父母親為了面子只想逼孩子拿到高學歷,有時想得太容易只會更失望呢!
二流人生、減法的哲學…等盞盞明燈,橋田壽賀子卻走出她的一流劇作人生。讓我們來好好練習她的幸福張力。
(節錄自《阿信的幸福》莊素玉導讀部分內文)
【作者簡介】
橋田壽賀子
一九二五年生,日本女子大學文學部畢業後,曾就讀早稻田大學,輟學之後進入松竹電影公司,最後轉任自由劇本作家。一九六六年與岩崎嘉一結婚,與丈夫死別於一九八九年。一九九二年設立橋田文化基金會,擔任基金會理事。由《鄰家的草坪》《女宰相記》《春日局》《冷暖人間》《春天來吧》至今完成的作品已超過兩百部,其中又以一九八三年播出的《阿信》創下平均收視率52.6%,最高收視率62.9%的電視史上最高紀錄,曾經在全球63個國家播出,堪稱不朽名作。作者曾經獲得NHK廣播文化獎、菊池寬獎、紫綬勳章、勳三等瑞寶章等。著作有《夫婦的格式》《一個人.最好》(天下雜誌日本館出版)等。目前與愛犬、愛貓住在日本靜岡縣熱海市。
0-2 【內容試讀】我只能走自己的路
這樣說或許會讓人感到訝異,我從小不曾與別人相互對抗或競爭。遇到非得和人競爭的時候,我會想:「我拿不到第一吧?」一開始就放棄。
上小學時,很多小孩會被老師疼愛,但是我絕對得不到老師疼愛,反而經常被欺負。問題是我也不曾因為這樣,羨慕或忌妒那些被老師疼愛的小孩。
「我長得醜,所以沒人疼愛。但是,我也可以自己努力,因為我終究是我呀!」
這就是我當時的心情。無法吸引老師的注意,男生對我不感興趣。既然什麼都沒有,一個人也好。即使沒有人幫助我,能做的事就自己動手吧!這樣下定決心之後,我就腳踏實地努力讀書,考進連老師都認為我不可能考上的大阪府立女子中學。
該做的事就盡力去做,一定能獲得報償。如果懶惰不肯動手,當然無法改變現狀。從那時起,「我只能走自己的路」開始變成我的「信念」。雖然之後這個信念也曾幾度萎縮。等到期待落空變成失望,受挫到最後,只剩下微弱的一點點希望,支撐我的,還是「我只能走自己的路」這項信念。
年輕時我想當語言學家,因此大阪女子中學畢業後,我選擇就讀日本女子大學的國文(日文)系。可惜的是,雖然入學了,卻因為戰爭,而無法真正讀書。
戰爭結束的兩年後的一九四七年,我畢業了。在那前一年的暑假,我回到大阪的家,母親自作主張地替我選了夫婿,告訴我明年五月舉行婚禮,連禮服都準備好了。這樣可不行。總之,我一定要找理由留在東京才行。於是我決定再找個大學就讀。考了東京大學與早稻田大學,東大考試慘遭滑鐵盧,結果我考上早稻田大學的國文(日文)系。
母親知道後與我斷絕關係,也停止對我的金錢支援。窮途末路的我,幸好由住在東京的嬸嬸支援,才能繼續念大學。那時叔父夫妻因為銷售氨基酸液配製醬油賺大錢,嬸嬸家的箱子裡疊滿了千圓大鈔。
就在那時,我的好時機降臨了。早稻田大學裡有個學生劇團,因為女性人員不足,誠懇地邀請我加入,因此我變成劇團的成員。一邊看一邊模仿劇團演出十分有趣,也興起當演員的念頭。就這樣,沒當成語言學家的我,從第二學年開始,轉系攻讀早稻田大學的藝術系。
然後,讀藝術的我,於一九五○年進入松竹電影公司的劇本部門任職,那年我二十五歲。
「松竹有考試,聽說考上的人就有薪水可領,還會教妳寫劇本。」
受到一個男同學所說的吸引,即使對電影完全不了解的我,立刻報名考試。
令人驚訝的是,到了設在一所小學的考試會場一看,竟然有一千兩百人應試,從這些應試者中先挑選五十名合格者,經過劇本培訓所的培訓,最後只有六個人留下來。我是這六個人當中的一個,接著讓我吃驚的是,女生竟然只有我一個。
我因此進入一個本來應該充滿夢想的世界,但是後來的我卻像被壓扁的氣球,接二連三感到失望。
被踢出男性社會的高牆
那時,我在松竹公司大船攝影所劇本部(位於神奈川縣鐮倉市)任職。那是一個還維持師徒制度的職場,我是唯一的女性劇本寫作人員,性別障礙之大,遠超乎我的想像。
現代社會裡,女性劇本作家往往比男性還受歡迎,但是在當時完全相反。我遭到的是「妳來這裡幹什麼?」的冷眼,一開始聽到的話不外乎「女人能寫性愛鏡頭嗎?」「描寫性愛是男人的專長」「男人比較擅長形容女人的心情」……這就是我聽到的。
進公司沒多久,我就被調職到京都攝影所,理由是我的母親寫了一封信給京都攝影所的所長城戶四郎,信的內容如下:
「我的女兒絕對不能進入被稱為流氓的世界的電影界,請設法開除她,讓她回到大阪來。」為此感到困擾的我,最後只好哀求所長:「如果回家,我這一生就只能走母親為我安排的路,無論如何請別開除我。」
結果城戶先生說:「那就到位於東京與大阪中間的京都,如果在京都,妳就可以通勤上班了吧?」
之後我雖然調到京都攝影所的劇本部,卻沒有住在家裡,而是在外租屋居住。沒想到第二年(一九五一年)母親就往生了。那時我正好整天關在旅館裡,協助一位前輩劇作家工作,無法趕在母親臨終前見她最後一面。我一定讓母親傷透了心,幸好父親一直陪伴在她身邊,至少能讓她安心離開人世。
後來我才聽說,母親一直把我剛進入松竹時的照片,壓在她的枕頭底下,非常寶貝地收藏著。
在京都工作期間,我嘗盡對電影這個古老行業感到不合理的嫌惡感。
總而言之,不管是明或暗,就只能在劇作家或前輩的腳下當差。到老師(譯註:指劇作家)的家裡,聽到的指令不是「倒茶」就是「接待客人」。只因為我是女性就被當成女傭的替代人,得洗碗盤,清理廚房……。老師的妻子也經常隨意使喚我。
我的男同事們工作如果告一段落,就可以坐下來陪老師喝杯酒,我卻得帶著老師的狗去散步。有時拗不過心中的怨恨,就「去你的」一腳踢在狗身上。結果第二天,那條狗看到我,以為我又要踢牠就一直吠。「妳欺負我的狗?」師母也曾白眼瞪人,給我難看的臉色。
因為想研究劇本,想學會寫劇本而進入這家公司,但是每天遛狗教人情何以堪?只因我是女人,就算提出「培養我做個劇作家吧!」的要求,仍沒有人肯瞧我一眼,也沒有人願意拉我一把。假如表現出明顯的抗拒,就被說成「個性不成熟」,簡直是過著完全沒人理會的日子,虛擲光陰。
就算不看在京都的三年,回到大船攝影所的狀況也絲毫沒有改變。總之,男人只會說:「女人到底能做什麼?」我一直無法自男人惡意的眼光中得到解放。
情況雖然如此,我還是得到一、兩次寫電影劇本的機會。光這樣我就非常高興,但在看完電影成品,從試播室走出來之時,內心卻充滿了不平。
我寫的對白,一句也沒有被採用。簡直嚇呆了。他們當做什麼事也沒有發生,導演與演員事先沒有任何通知,拍攝當場就把台詞改了。電影的世界就是這樣,我是最後一個知道的人。對於待在電影的世界,我已開始感到厭煩。
結果在電影業上班的十年,我完全不曾得到過可以讓人接受的工作機會。如果我寫劇本,以導演為首的男人陣營就會徹底改掉,改到讓我懷疑到底是誰的作品的程度。如果試著提出抗議或抵抗,接下來就是完全沒有工作,情況好像每天都是吃冷飯過日子。
對我而言,男人就是敵人。這樣說或許會讓讀者皺眉頭。會有這種想法,恐怕是因為當時剛剛從學校畢業,就進入一個徹底由男人組成的電影界的緣故吧!
總之,我被判定沒有才華,最後從劇本部被調到祕書室擔任行政工作。那時我想:「我是為了寫電影故事才進入這家公司,我不想幫人倒茶。」於是趁機辭去工作。
面對當時的局面,我認為自己還算勇敢。無論受到多大的挫折,絕對不投降。雖然明天還得吃飯,可能從此落入貧窮境地,我也不害怕。對一個工作十年還不認同我有能力的公司,我有什麼好留戀的呢?
當時會有此想法,是因為在我的思維背後,還存在學生時代的「我只能走自己的路」這項自我約定的理念。
話說回來,《阿信》這齣戲裡也有類似的畫面。阿信想託付終生嫁給丈夫龍三,在夫家一直忍耐婆婆的冷酷對待,以下是當她決定離家走向自己相信的路時說出的告白。
「男人總是不了解女人的悲哀。(中略)因為害怕飢餓和死亡,所以一直不敢離開這裡。(中略)如果只是不想挨餓,到那裡都可以做得到啊。……來這裡一年了,我覺得好痛苦。但是我不恨這種痛苦,也沒有感到後悔。只是這一年來我什麼也沒得到,只有一直失去……。就是這點讓我無法忍受。再待下去,我就完了,我會變成另外一個人而不是我自己。」
然後,阿信離開她的丈夫,帶著年幼的長子前往東京。阿信的做法看起來好像無謀之舉,或許是因為她當時還很年輕吧!
揮別電影,與電視邂逅
就在我辭掉松竹的工作之後,大約是一九六○年,正逢日本電視的草創時期。我用盡各種手法到電視台去兜售我的劇本。
就算帶著原稿走到電視台,還是被拒在門外。因為前往賣劇本的作家多如過江之鯽,導播桌上的劇本原稿堆積如山。我心想:「照此情況下去,想冒出頭也很難。」得想辦法讓導演注意到我的原稿才行,於是特別用紅色緞帶繫在稿子外面,不過依然無效。
實在沒有法子可想了,我只好幫雜誌寫少女小說,充當週刊的自由投稿作家,總之,我打算當打工族過日子。只有一個人過活,要賺到足夠的生活費並不難,因此我覺得生活很自由。但是,寫的劇本既然沒人買,一直待在東京也沒有用,於是我經常跟朋友投宿青年旅館,一起到處去旅遊。
現在回想起來還是覺得,在逆境當中還能如此樂觀,好像就是我與生俱來的、不氣餒的性格吧!或許就是因為擁有這種個性,因此無論何時,我的心中都有著穩固的信念。這項信念就是,總有一天要讓很多人看到我寫的電視劇。我想要成為能傳達個人思想的劇本作家。
當我住進青年旅館、從事旅遊活動時,並非用走馬看花的態度面對沿途的風景或在當地碰到的人。我詳細記錄一年約一百五十天的旅遊中,所遇見的各式各樣的人,以及跟他們之間的對話。這些紀錄在我往後寫電視劇本時,變成可以運用的龐大資產。
我記得,在我離開松竹之後的第三年獲得了第一個機會。我送出去的原稿,奇蹟似地被日本電視台的製作人看中。於是要我擔綱創作《夫婦百景》的電視劇劇本。這也是我最早執筆寫作的電視劇劇本。
自己創作的劇本第一次被採用,看到電視劇播出時,豈只是高興?真的非常感動。看到自己所寫的台詞,一句、甚至一字也沒被刪改。演員完全照我寫出來的台詞演出。只因為在電影界嚐過台詞一句也沒被採用的屈辱,當我發現竟然還有如此美好的世界時,特別感動。
但是,畢竟當時電視還處於草創時期,那時從電影轉行去做電視被認為是非常墮落的,坊間還維持這種潮流的價值觀。高喊「再窮也要活得有格調」,絕不創作電視劇本的人還很多。
唯獨我卻想在電視的世界裡工作,甚至想到跟電視一起死也無所謂。於是,機會又來造訪異想天開的我,也就是認識製作人石井Fuku子小姐。
雖然現在我可以輕鬆地用暱稱叫她「FUKU」,當時她可是「東芝週日劇場」(譯註:TBS電視台的連續劇系列名稱,由東芝電器提供廣告 ,一九五六年二月開始於週日播出的單元劇)的節目製作人,是很難靠近的人。她比我年少一歲,兩人性格卻完全不同。在石井小姐擔任製作人之下,我為東芝週日劇場寫了第一齣戲《給他袋子》(一九六四年)。
沒想到我寫到一個程度交稿給她,卻惹來一頓怒罵,就在我毫無心理準備下打電話進來大罵我。原因就在我沒改掉寫電影劇本的習慣,寫了很戲劇化的台詞,結果石井小姐就這樣數落我:
「妳啊!這種話,普通人會說嗎?所謂的家庭電視劇,就是講普通的話啦!或許妳覺得很酷,所以這樣寫,但這個未免也太差勁了吧!」
結果,我跟石井小姐一邊討論、一邊寫作之下,徹底鍛鍊出寫電視劇台詞的技巧。有時候我難免會覺得,她不需如此震怒啊。可是就她的立場判斷,有些人才靠誇獎栽培,也有些人得用怒吼才會受教。至於她說我「橋田小姐這個人,你不兇她就寫不出好東西」這句話,可真是令人難忘的回憶呢!
因為這個緣由,我為了寫石井的電視劇,更新所有寫作劇本的技巧。此外,也因為認識了她,我才和電視劇難分難捨,結下不解之緣。
繼《給他袋子》之後,石井又給我另一個機會寫作《凝視愛與死》劇本,後來又陸續寫了《現在剛好十一個人》《我與你》以及《時間到了》等作品,一直寫到最近還在播出中的《冷暖人間》。
雖然開始的時候被痛罵,現在回想起來,因為能跟她一起工作,我的心情才終於鬆了一口氣。石井小姐很能了解別人的心,對她不必像對男性製作人一樣,需要很多乏味的說明。
我認為:「女人的朋友還是女人哪!」因為我寫的劇本裡,主角通常是女性,所以經常需要女演員的協助,觀眾群也是以女性為主。就這樣,我被踢出男人天下的電影界,卻在電視這個世界裡如魚得水,嚐到重生的滋味。
二流的人生容易過
我與已往生的外子嘉一認識的時間是在一九六四年二月初。當時TBS電視台正在製作《現在剛好十一個人》,我負責寫劇本,因此出席節目的企劃會議。會議開始,攤在眼前的是深奧難懂的企劃書,然後由所謂的企劃課長用更難懂的說詞展開說明。
當時我因為感覺無聊,在會議當中忍不住打呵欠。我心想,這是個看起來偉大、愛說道理的男人,這個男人就是當時的企劃課長岩崎嘉一。之後,還有幾次碰面的機會。嘉一的發音原本是Yoshikazu,大家卻親切地稱呼他「小嘉、小嘉」,漸漸地我對骨子裡就是電視工作者的嘉一,開始抱持尊敬的態度,接著又被他那種凡事不拘泥、爽朗的個性所吸引,最後我的想法竟然變成「如果選這個人,嫁給他也不錯。」
現在回想,當時自己的動機非常不單純,理由就在於,身為劇本作家的我,當時已經開始擔心自己的才能有限,總有江郎才盡的時候。因為寫完一小時電視劇的劇本,稿費大約只有五萬日圓。坦白說,靠寫劇本難以為生。長此下去,如果有限的才華用罄,人生就會落入只能寫出無聊故事的慘境。
因此,我開始希望和收入安定的白領階級結婚。對我而言,他是上天給我的最佳結婚對象,於是我透過製作人石井Fuku子居中牽線,轉達我想嫁給他的心意,最後兩人終於成了夫妻。
當時外子嘉一是三十七歲,我四十一歲。
對於結婚,當時我覺得真是太好了。因為每個月丈夫都會準時把薪水袋交給我,資金來源固定之下,我也變得堅強起來。於是敢跟討厭的製作人吵架,即使因此節目喊停,因為有了丈夫可以依靠,不用煩惱沒飯吃。我想自由自在地只寫自己想寫的東西,都是因為和嘉一結婚之後,完全沒有後顧之憂。
如此一來我變得強悍多了。製作人如果無理批評我的劇本,我就拋下一句「那就停掉好了」,然後轉頭回家。那時候,製作人只好低下身段採用我的劇本,有時因此得到相當好的收視率。高收視率變成轉機的因素,我也開始在電視界慢慢被認可了。
「千萬別跟橋田吵架,那傢伙的背後有薪水袋當靠山,挺恐怖的。她很快就發怒,要節目喊停喔!」
漸漸地出現這種揶揄的聲浪,問題是我只想拚命做好自己屬意的工作,因此一直思索什麼是最適合劇情的寫法,如果我寫對了,製作單位下次就會讓我寫自己的東西。就這樣,創作電視劇本的工作終於讓人感到開心了。
外子嘉一因為跟我結婚,所以把薪水全數交給我;相對於此,他也提出以下的條件。
「我不是跟劇作家結婚,所以絕對不可以在我面前攤開稿紙。先把家事確實做好,再利用空檔時間做妳的工作吧。」
這很合理,我當下就答應他。既然結了婚,沒有將夫妻生活擺在第一位就該受罰,決定謹守約定。因此只要丈夫一出門上班,我就很慌亂地趕快做家事,做完後只剩下一點時間,寫作時很緊張。邊打開冰箱做晚餐,邊碎碎念著台詞,我的劇本幾乎都是在餐桌上完成的。
就像前面一再提及的,我的信念是「寫出大家都想看的電視劇」,我的內心也一直記著,要寫出誰都看得懂的劇本。
用小說做比喻的話,我的劇本並非散發濃郁藝術氣息的純文學,而是適合躺臥在起居室或在電車裡閱讀的大眾小說。我的意思並非強調,大眾小說是屬於二流的文學。我的作品離充滿藝術氣息作品很遠,不過我還是以能當上電視廣播界偉大的二流作家為傲。
就讀女子學校時,我也當上排球選手,只不過我是萬年候補球員,從未踏上比賽中的球場。進入松竹公司,到最後還是無法冒出能成長為劇作家的芽。更慘的是,在電影業走入黃昏時,率先遭到淘汰。
我的婚姻也是超過四十歲才結成的晚婚。總之,我的人生就是屬於二流。只是二流也有值得誇耀的地方,因此我擁有挺起胸膛昂首人生的信念。那時我對外子說:
「我認為,過二流的人生就好,因為,至今我就是一直過著二流的人生呀!」
這一來,他的臉色開始轉為既認真且凝重。
「嗯,是啊,這樣也好。記得老公是一流的就好。」
就因為擁有一流的丈夫,我才能寫自己喜歡的故事,被培養、擠進人數極少的二流作家行列。
不忌妒、不懷恨,放手讓人
我從來不曾勉強自己當電視界的一流劇本作家,我非常重視二流就好的處世態度。
例如,電視劇台詞寫得最好的是已故的劇作家向田邦子(譯註:生於一九二九年∼一九八一年,日本實踐女子大學畢業,為日本的電視劇作家、散文家、小說家。一九八一年八月到台灣訪問時,因遠航三義空難往生)我認為向田其實是個天才,我無法像她一樣。因此無須多餘的抗拒,自己當二流就好。到眼前我還是一直認定「我只能走自己的路」。
在工作上我從不招惹人生氣或跟別人競爭。例如,製作人在我和別的劇作家之間挑選時,最後即使選到對方,我也不會因此懷恨在心,我選擇放棄。雖然選擇之後心情還是有點悔恨,但我會告訴自己:「下次一定要贏。」
結果,我無法將悔恨發洩在別人身上,而是把念頭轉向「接下來,為了得到更好的工作,我要更拚命努力地寫作!」
因此,就算同業,也不是我的敵人。我也未曾想到,只要我做得很好,我就是最優秀的。意思是說,只要看看周遭的女演員,那些把工作做得很好的人,她們都是自己最好的幫手啊。
那些女演員當中,當然也有會忌妒他人的,「那個人演技比我差,卻當上團長」「我比她美麗,為什麼這種稱讚的話都到不了我身上呢?」這樣想的女演員應該也存在。
這種人是不幸的,因為她不了解自己。當中也有長得很美麗,卻一直未扮演女主角的演員,如果妳是這種人,那就徹底扮演好配角,應該當個出色的女配角。就算不是星星,還是有很多發光的方法。如果一心只想當主角,有人要妳演配角就拒絕,放棄這樣的機會不是更可惜嗎?
這種想法不只適用在星光閃閃的演藝界,在白領階級與上班族女性(OL)的世界也行得通。對方做A種工作,我就選擇B種工作,做到讓人認同我就行。因為,說什麼也沒有必要在同一個舞台上爭鬥啊!別人的事與我無關,沒有必要用跟別人一樣的方式生活。那是不可能做到的事。
客觀地評價自己是非常重要的。工作時想盡快獲得上司或同事認同是人之常情,問題是,如果你沒有能力,當然就得不到認同。
拚命努力工作,當然是很美好的事。更重要的是,眼界千萬別放得太高。還是得先衡量自己的能力,選擇自己能力所及的目標,然後全力往前邁進方為上策。
例如,假如有人想在馬拉松運動方面,成為世界一流的選手,當然就會把參加奧林匹克比賽當成目標。把目標放在一流,的確是很美好的事。但是我不想鼓勵大家一定要成為一流,我還是建議大家「先當二流」。
理由在於,如果非要當一流選手,光是這樣的想法就足以成為大枷鎖,導致無法充分發揮真正的實力。無論在那個領域,若要想成為一流,都需要非比尋常的能量、耐力,並經過無數次的考驗,否則很難達成目標。但是,你是否擁有這樣的氣魄呢?首先請你綜觀自己的體力與精神加以考量,從認識自己的能力開始做起吧!
有關孩子的教育也可以參考這種做法。自己的孩子根本沒有就讀東京大學的能耐,有些母親卻只會盲目地對著孩子怒吼「考東大!考東大!」這對親子雙方而言都太不幸、太可憐了。不僅父母應該了解子女的實力,兒女自己也要清楚,自己想要過什麼樣的一生,親子雙方都應該認真努力地思考才行。
如果忽略重點,只知道喊出「考東大!東大!」就會變成眼高手低。日本最好的大學並非只有東大呀!再說就算從東大畢業,也不能保證接下來一定能過一流的人生。
我不得不說,很多人都只想躍向一流,卻喪失對人而言最重要的東西。結果培養出來的,幾乎都是欠缺內涵的人,這真讓人感到心寒。二流不是也很好嗎?這樣才能夠讓自己的思想燃燒起來,腳踏實地走完僅有一次的人生,不是嗎?
0-3 【內容試讀】夫妻之間也需要行禮如儀
男人與女人各有各的角色與責任。而家事、養兒育女是女人的重要工作。我也一樣,家裡的工作必定全部做完。如果個性是工作優先,忽略家事,那麼最好別選擇結婚。這也是我個人的信念。
或許有人會認為我過於保守、觀念老舊,但這的確是我的婚姻觀。如果妻子婚後想要在社會上工作,一定要取得丈夫的同意才行。不應該一味地主張自己的權利,必須考慮兩個人得通力合作才能面對生活。如果妻子動不動就說:「我的工作也很忙啊!」結局很可能就引來丈夫「如果這樣的話,就不要工作啊」的回答。妻子應該感謝丈夫讓自己可以擁有工作,家事也要盡可能全力以赴地做好。如果能以此姿態面對丈夫,丈夫也一定會給妻子支援。
換句話說,男人的態度也會根據女人的做事方法而改變。我在一整年當中,有事發生時就會用言辭表達自己的感謝。「都是託您的福」與「謝謝」是我最常說的兩句話。
或許因此又要被認為是老古板,我認為夫婦之間最重要的是,兩人不要忘記相互感激的心情。要驅動想像力去了解對方的立場,想像丈夫工作時的困難,想像妻子負責照顧家庭、家事之餘還要工作的困難,彼此想像對方的情況。能夠這樣做,兩人很自然就會各自產生想說聲「謝謝」這種感激的心情。
有時候,當妻子的很容易陷入「這個家能夠存在,都是因為自己不斷努力,不斷忍耐」的想法。要知道,丈夫應該也很努力很忍耐才對。因此不妨改口說:「能夠做到這樣,都是受您的庇蔭」我的想法是,當妻子的千萬不要忘記,用語言表達對丈夫的感謝之意。
在此,容我突然改變一下話題。日本有種專為嬰幼兒製造的餅乾,名稱為「雞蛋小球」(外觀類似「旺仔小饅頭」)。幾乎每個人小時後都吃過。是一種淺黃色的餅乾,材料為麵粉、雞蛋、砂糖的混合,經過稍微的燒烤。日前我觀看電視猜謎節目,就出現這樣的題目。
「在愛知縣某個工廠裡,製作『雞蛋小球』的時候,為了讓餅乾更美味好吃,採用某種特殊的方法,那是什麼方法呢?」
答案出現在螢幕之前,我試著想過很多種方法,但是實在想不出來。因為答案很讓人意外,出現時真的讓我「嘿!」嚇了一跳,之後也很感動。這家餅乾工廠居然在製造過程中,一直對著「雞蛋小球」們說「謝謝」。
設在工廠裡面的許多副喇叭,用錄音帶播放幼兒們喊出「謝謝」的聲音,二十四小時不曾中斷地流傳在空氣中。到底這樣做有什麼效果呢?在電視台節目中接受訪問的負責人說:「科學上雖然沒有一定的根據,但是當孩子們可愛的「謝謝」聲不斷出現,我覺得餅乾變得柔軟、口感很好、也更美味,「謝謝」的效果還是很大」。
「雞蛋小球」並非有生命的生物,或許是「謝謝」這個辭彙具有不可思議的神祕力量吧!這也是個性單純的我,最近難得聽到的好故事。
因此對人際關係而言,我想「謝謝」這種感謝的心情,必定可以成為滋養人心的營養素(維他命)。就算沒有「雞蛋小球」這種實例作為教誨,我認為夫婦之間最重要的還是彼此深入思考對方,產生感謝對方的心才對。除了彼此能把「謝謝」掛在嘴上的謙虛態度,也要經常捫心自問「面對丈夫是否只知道抱怨?」「是否用傲慢的態度面對妻子,有無說些不合乎道理的話?」……。
能做到這樣,無論發生何事,也一定能自然地脫口說出「都是我不好」「對不起」,所謂的夫婦關係就能持續發展下去。
男人也會向妻子要求母愛
所謂的男人,總是期待女人永遠守在家中,希望女人都像母親一樣,是接受自己、隨時等待自己回家的人。身邊如果沒有像母親一般的女人,男人就無法感到安心,變得沒有安全感。因此,一對夫妻如果感情很好,多半都是因為妻子能同時扮演母親的角色。
男人向女性要求母愛本身並非異常,也不是壞事。不對的地方在於,無法分辨親生母親的母愛與妻子給的母愛間的不同。親生母親的愛是無條件的、不管發生什麼都能接納你的愛;但是妻子的母愛是有條件的母愛。我注意到,有太多男人根本不了解這點。
女人要求男人的條件到底又是什麼呢?我想有很多,不過最重要的應該是溫柔體貼的言行。就像男人要求自己在母愛的包圍下成長一樣,女人也要求一直在父親的溫柔體貼圍繞下長大一般,享受丈夫給的的溫柔。再說,女人也只會對那位對她溫柔的男性展現母愛。這就是我的看法。
奉勸各位男性讀者,有時候面對妻子也需要給她一點「口頭實惠」( lip service)。就能讓妻子發揮賢內助功力這點而言,算是很小的投資吧。
只要丈夫給一句話就夠了,像是「總是讓妳辛苦了」的慰勞,或是「這道菜很棒」的誇讚,或是有時就算撒謊也行,對妻子說句「我愛妳」。總之,就是試著說點好話。「我不說,她也會了解」這句話對女人是行不通的。就算她了解,畢竟用嘴說出來時,女人才能感覺到男人的溫柔體貼呀!妻子如果了解丈夫隨時在注意她,就會滿心歡喜,甚至產生不惜為丈夫竭盡心力的心情。
我想告訴世界上的丈夫們有關夫婦關係的根源。
如果有人相信夫婦是基於愛所以結合,我想說的是,那只是錯覺。所謂「愛」這種情感是浮動的東西,很容易漂流,不容易捉住的東西。這種東西事實上常常在瞬間消失。無論到何時,無論到何時,我都愛著妳──。歌手加山雄三的歌就是這麼唱的,我們也可以不用做作,就順口唱出。好像小孩子,完全不了解「無論到何時」這句話的意思一般,隨口就可以說出。「無論到何時」也就是「永遠」的意思。問題是人不可能永遠活著,還有,人也是隨著時間而不停在改變的東西。
跟在「愛」後面的是什麼呢?也就是「情」。不是用「我愛妳」表達的愛,而是以「謝謝」「辛苦妳了」表達的情。例如:
「今天又是辛苦的一天,有什麼話要對我說嗎?我在聽喔!」
這種溫暖的感覺,不叫「愛」而是「情」。我也要請男人偶爾展示肚量,應對一下妻子的抱怨。妻子一個人在家做家事、養兒育女,照顧丈夫原有的家人而倍感壓力,這種壓力無法對任何人訴說,因此如果丈夫肯聽妻子抱怨,妻子也會立刻變得開朗。
再者,男人也不必隨時都呈現好的一面,有時在家裡也可以抱怨一下,這樣妻子才能發揮母性的光輝。處在眼前的社會,工資沒調升,何時會被裁員也不知道,有時也會感到前途茫然吧!在這種時刻,不妨把自尊心丟下,對著妻子說「除了妳我已經沒有對象可以訴說了,請聽一下我說話吧!」偶爾傾訴心中的抱怨也無妨。
雖然這句話非常重要,說不出這句話的男人應該還是非常多吧!能說出抱怨,代表你已經把全部的心交給妻子,在她面前,你是赤裸之身。能做到完全接受完全赤裸的自己──宛如母親般的女人──男人絕對不會背叛她。會在妻子面前抱怨的男人,絕對不會拋棄自己的妻子。
接下來,女人基於本能也會察覺真相,對丈夫產生「這個男人除了我,沒有別的女人」的信心。
當然,整天只會亂抱怨的男人也很煩人。男人說什麼還是得具有一點氣概才行,就算薪水沒增加,為了妻子與子女打拚的身影還是很美的。就因為處於嚴酷的時代,男人更應該臉上掛著微笑,展現正面開朗的表情,讓自己的妻子感到安心。
這樣的男人就算實際領的薪水很低,還是讓人覺得可愛,很多女人會被這種人吸引,我一面放眼觀察這個世界,一面相信這才是事實。
讓丈夫心情好轉的特效藥
「你說,工作與我那個比較重要?」
剛結婚沒多久,外子嘉一經常丟給我這句話。我試著從他的立場看,剛結婚的我,還是個名不見經傳的劇作家,靠丈夫養,才能活下去的平凡女子,利用做完家事的空檔寫劇本,給人的印象還是「哼!不成熟」的女人。
以前我也曾提過,因為我結了婚,經濟上沒有問題,所以才能成為劇作家,撰寫自己喜歡的劇本。等到劇本獲得肯定,才開始具有自信。也就是說結婚是我人生的轉捩點,開始一步步地爬上受歡迎劇作家的階層。我想那時的外子一方面對我感到不能接受,一方面也想更了解我的工作,所以產生複雜的心情吧!
「橋田是我栽培的喔!」
據說外子常常對著親朋好友如是說,我也認為,沒錯就是這樣。他的話對我的工作也有鼓勵作用。
「是、是、正是如此。都是託您的福。就因為你娶了我,我才能做自己喜歡的工作。」
外子在世的時候,我天天把感謝的心情當成每日課題說一次,然後才面對桌上的稿紙。在我的「都是託您的福」感謝辭出現之後,外子的台詞「工作與我到底那個重要?」帶給我的陰影就逐漸縮小了。我認為語言具有很不可思議的力量。還有更好的就是,講話不用花錢。只用一句話,就讓外子心情變好,講這句話的我,心情也跟著變得很晴朗了呢。
說實話,在這句感謝辭背後的心情裡,也隱藏著我的罪惡感。因為我工作,多少還是會讓外子感到不夠自由。有時候,我的臉上也會突然顯現出對不起外子的表情。如果是專業主婦,就能夠依照季節,用不同的食材做出好料理給丈夫享用,有時我也會因此責備自己。
就因為自責,當我與外子相處時,無論如何都把他擺在第一位,誠心感激他,這種感激的心情,也減輕我因自責產生的自卑感。
「我要跟妳離婚!」外子的離婚宣言雖然已經變成茶餘飯後必發的言論,聽在我的耳裡卻感覺很悲哀。我也一度喪失身為主婦的信心,沒信心到懷疑自己可能罹患離婚恐懼症。
我也明白,嘴巴喊「離婚」的外子,內心的真相完全不是這回事。身為男人,外子有時也會變成無賴份子。當我不在場的時候,就對旁人說:「我妻子寫東西與出門去上班工作不同,一直都待在家中這是好事啊!」這句話他絕對不對我說,只會在別人面前提起。結果這個丈夫一回到家,卻經常嚷著離婚,我認為,夫妻關係的實際狀態,是絕非他人可以了解的東西。
我想提醒擁有工作的主婦,「我在工作」與「丈夫讓我擁有工作」這兩句話,聽在丈夫耳裡會造成非常不同的印象。更何況,如果妻子的收入高過丈夫,就要更加小心。因為妻子收入高,相當刺傷男人的自尊。
我的情況也是如此。某段時期我的收入比外子還高,那時要注意的不只是言詞而已。要徹底小心的地方是不可以提高生活享受。因為妻子賺到錢,家庭生活突然變得奢侈,如此一來家庭經濟轉好的事實,就會對丈夫造成打擊。此時無論妳說多少次「都是託您的福」,恐怕他都聽不進耳裡了。因此,我並未將稿費當成生活費,還是堅持跟以往一樣,在外子的薪水範圍內分配我的家計。
惡言可以撕裂丈夫
「我們人都具有兩個耳朵、一張嘴,就是為了讓人多聽、少說。」
這是古希臘民間流傳的諺語,好像也是戒律。的確,人的眼睛、耳朵和鼻孔都有兩個。但是,為何唯獨嘴只有一個?被問到這問題,會讓人連話都接不下去。
但是,如果人類擁有兩張嘴,一定會沒完沒了吧?首先,兩個人碰在一起就有四張嘴,未免太吵了。再者,謊言也會愈來愈多。第三,如果說「禍從口出」的說法正確,接著禍端也會不斷增多。古希臘諺語恐怕就是在暗示上述的情況吧!
語言有它的功用。有人過於多話也是因為人類就是有語言可用呀!想要不去活用語言也難。只是一句話,可以讓人與人變成仇人,人際關係出現裂痕。相反的,一句話也可能讓人類的感情彼此融合。今天初見面的人,看起來像認識十年的老朋友,只因為一句話的緣故,這樣的事也經常可見。
夫婦之間,語言也是很重要的潤滑劑。我想說的是,就因為是夫妻,請各位更小心的使用語言。雖然不必用到日本傳統的敬語,至少用客氣的語尾。過去我對丈夫說話,一直都是使用敬語。例如:
「澡盆的水已經燒好了,您要使用嗎?」
「您要用餐嗎?」
請妳也試著說說看。男人會覺得自己受到鼓勵,心情突然變得很好。當然以現今的男性陣營來看,如果妻子用這種敬語對他說話,可能會讓他嚇一跳的回答:「妳是那根筋不對勁了吧?」但是身處這種刻薄的世界,我還是想勸各位多用客氣的句型對丈夫說話。說話又不費力氣,多使用敬語也無妨吧!
夫婦之間也有禮儀。最初的禮儀應該就是用字遣詞。在《冷暖人間》這齣戲裡,出場的夫婦多半使用敬語,也是因為我將自己的願望放在這部戲裡。
夫婦當久了就會產生像「這個人就是這樣的人」「大概就是這樣的人啦」的刻板印象,並且被這種印象綁住。
「我家的主人過度優柔寡斷、不像個男人」「他總是認定自己的意見全部都是對的」「為什麼我做什麼,他都要一一批評呢?」「在家裡,也把我當成他的部屬」……。
我想,每個妻子心中都有這樣的抱怨和不滿吧!或許只要還是夫婦,這種問題就沒有解決之道。但是,這個頑固、不了解事物道理、自尊心超強的丈夫或許也會在職場的升等競爭中敗北、或者因退休失去舞台,突然變成洩氣的皮球。因此有句話我一定要叮嚀。
當妳的丈夫身處以上的局面時,別說:
「你真是差勁,退休之後,不就什麼也不能做了?那就請你待在家裡,我要出去工作。」
這句「你真是差勁」絕對是說不得的禁語。不該用上述的說詞,最好的態度是讓丈夫知道:一直以來唯有你可以依靠,因為有你,所以我才能過好的生活。
當丈夫還在工作現場任職,或許總是被尊稱為「○○經理」「○○副經理」旁邊圍繞著一大群拍馬屁的人。但是沒有頭銜之後,也就失去可靠的後台,男人此刻只感覺寂寞而已。言語當中具有像靈魂一般的「言靈」,打從心中想傳遞給對方好的想法時,所拋出去的言語裡面就寄居著好的言靈。相反的,「你真是差勁」這種會讓丈夫的心情突然遭到打擊的語言,或許裡面寄居的就是惡靈吧!
據說,被妻子用帶有惡靈的言語所傷,因而罹患憂鬱症的男人不斷增加。我想只要還沒到不想看到對方的地步,還是應該把「你真是差勁」這句話視為禁語。
偶爾也該重建夫婦關係
夫婦的關係如果不和睦,當然也會影響親子關係的發展。根據最近的新聞報導,用刀隨便刺殺人、縱火、因精神問題做出令人無法忍受行為的事件頻傳。我想,只因為這些新聞而擔心現況,最後變得神經質的人一定很多吧!
為了確實建構好親子關係,最重要的還是夫妻的對話,尤其是要特別注意用字遣詞。夫婦本來也是沒有關係的兩個人,只要一點磨擦就足以傷害到對方,因此絕對不可以疏忽兩人的對話。面對孩子,與其不停地說教,倒不如在孩子面前展現夫妻之間彼此尊重對方人格的對話方式,這種方式會直接傳給子女,子女的人格也就自然朝正直的方向伸展。
最不好的行為是,母親當著子女的面說父親的壞話,或散布輕視父親的言論。例如 「為什麼賺這麼少錢」或者「職位為什麼老是停在那裡,無法往上升呢」之類的抱怨。這些話會讓當父親的威嚴掃地,以後父親責備孩子時,孩子也會把父親當傻瓜,完全不聽父親的話。還有夫婦在孩子面前吵架,也會讓孩子不信任父母親的。
以孩子的教育來說,細微的部份都是交給母親,只有在發生問題時才由父親出面,背後還是由母親負責安慰孩子的情緒。最重要的是,夫妻必須緊守住這種角色的分工。
還有,丈夫也要記得慰勞妻子。尤其重要的是,在孩子面前做此動作。因為孩子們中間若傳著「爸爸對媽媽很體貼溫柔」這句話,就可以讓孩子們感到安心。
夫婦之間有時彼此相互討厭,怎麼做都無法改善關係,甚至到無法用言語溝通的程度。這樣的事時而有之。這時候,解決方案之一就是彼此給對方寫信。
經常在我寫的劇本中演出的泉平子,夫婦兩人因為工作常常碰不到對方的面。因此她的溝通方法就是在「黑板」上面各自留言。例如「昨天因為×××讓我很生氣」或者「昨晚謝謝你了」。她寫完後,她的丈夫就回信給她。雖然我們笑它是「平子流黑板通訊」,我還是肯定這是一種很好的溝通方法。
寫與說不一樣。有時候面對面說不出口的話,用寫的卻可以直言無諱。現在電子郵件很發達,溝通應該更簡單才對。
當對方變得很拗的時候,面對面溝通想要扭轉對方的心情,有時反而容易造成反效果。此時不妨改用電子郵件,傳上一句「你為何生氣呢?」或者「現在還很愛你唷!」或許可以獲得意料不到的效果。寫出來的話,往往比較容易讓人接受和引起感動。
外子往生之後,在他的皮夾裡,還放著我最後給他的兩、三張紙條。啊!外子竟然如此重視我給他的字條,想到這裡心頭一陣暖意襲來。
不管用說的,還是用寫的,要重視夫婦間溝通的用詞,也要留意注入深誠的感謝和關懷的心情。我希望大家能留意這些本來就該做的事。
阿信面對只知盲目擴張生意,強迫女縫紉工過度勞動的丈夫龍三,曾經憤怒地表示反對。經過激烈的言語爭論之後,在寢室裡阿信老實地向丈夫謝罪說:
「對不起,如此強硬地對你,只是……」
龍三聽完之後也深深向阿信道歉。他說:
「我了解阿信的心情。對我來說,若不是有阿信這樣會吵架的女人跟著,也不知道會跑到那裡去!以後也一樣,我希望妳照樣說妳想說的話,有事就商量,我們是夫婦吧?拜託妳,讓我們當真正的夫妻好嗎?」
隨著人類壽命延長,夫妻兩人相處在一起的生活時間,的確比過去長很多。我也留意到了,不斷修正、重新建立夫妻之間的關係,也是眼前非常重要的課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