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2-07-25 21:08:15寄居蟹

忠實是語言的基本價值

寫這一篇文字,是要批評那一篇「惡劣的語言」,中時社評的「自大的台灣人(下稱「自」文)」。「忠實」作為語言的基本價值,對報業來說,特別重要,不待贅言。這裡,則是要對一個自命「中時」的台灣報紙,告訴他們,自大的不是台灣人,反而是那些只會指著人家鼻子,卻不知道罵什麼的人。

「罵台灣人啊!!」也許這位執筆的中時人會這樣回答我。只是,我想說的是,他不知道什麼是「台灣人」,也不曉得他文字裡寫到的「法國人」是什麼,而最重要的是,也許他(她)1不知道,他罵的人,可能都不是別人,而就是他自已。「自大的中時人」,這是我的結論。

如何推論出他不懂「台灣人」、不懂「法國人」,而反而這樣的文章,只是說明了他自已的自大,這是這篇文章的主題。推論會拉得有點遠,但重點一直是,語言與人的存在的關係,而這也就是我一直想談的「語言治療」的主題。

其實,也說實在的,恐怕我才是需要做「語言治療」的人,文字概念老是交待不清楚。希望這一篇文章,透過具體的事件與文本,可以將我對「語言治療」有關「語言對人的視野的限定,與其係人視界的展現」這一個交錯相連的概念,可以交待得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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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篇文章寫的真好,尤其是法國選舉標語那一段,太精彩了,真希望全台灣人都看得到!」

這是我收到「自」文的電子郵件裡,在文章上頭附上的文字。我不知道是我朋友附的「驚嘆」,還是這篇文章在流通之間,不知道在那個關節上,某個人的「希望」。

「希望」或是「驚嘆」,都是一種與生活有關的「觸感」。今天如果是看到一篇在討論電子繞射的文章,就算是在學術領域上寫得多精彩,看不懂的人,要不是腦袋上一群烏鴉,一陣暈炫,不然就是迅速地跳過,然後上床睡覺去。

情緒的反應,都與個人的「我思」與「焦慮」等的深層心理有關。不管是我對「自」文的不滿,還是這位中時執筆對台灣人自大的批評,或是「希望」與「驚嘆」,都有各自不同的「我思(préoccupation)」,意識到的,沒有意識到的。而「語言治療」所在乎的,不是那些被說出的什麼,而是為什麼會有這些「被說出」。說得清楚些,重點不是「說了什麼(what)」,而是為什麼這些會被說出(why)」,在問為什麼的時候,可以呈現出說話的人在可意識到的理性上,有什麼目的,或是在無意識的感性上,他/她在進行推論時,關心的是什麼?基本價值又是什麼?

探討「自」文所用的方法,就是問:「他的邏輯是什麼?」而我得誠實說,我不想去猜這位執筆者的性別、省藉、國家認同、階級屬性為何,不想說這篇文章是一篇精心設計的政治文宣,不想用本質論、陰謀論地來看該篇文章,說它隱藏了什麼理性計算過的目的。該文只是我在作「語言治療」系列文章,一篇具體的資料,我想從理論上的角度來談這篇文章,而重點是分析該作者推論時,從語言使用的形態,所展現的「可能沒有意識到的深層結構」。這個深層結構,是作者沒有說出來的價值,而正是這些價值,我要說的是,與他實際說出來的話是不相符的,而這些價值,強烈的滲出作者不經反省的自大。

我要說的是,這位中時人,一點都不忠實,不忠實於他的文字,也不忠實於他作為一位媒體人的立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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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談一個重要的心理學概念,格式塔(Gestalt)心理,或稱完形心理學。就這樣解釋好了,我們閉上眼睛,想像任何一種顏色,腦海裡想像這顏色,然後睜開眼,我們會發現,將會對空間中,有這顏色的任何東西非常靈敏地找到它的位置。格式塔的心理現象在日常生活中很容易找到:躺在草皮上看雲,我們會說這朵雲像什麼,然後愈看愈像,那裡像什麼,這裡又像什麼。或是有些圖片,像是「二個高腳杯還是對話的二個人」,「美麗少婦還是兇惡的巫婆」等等,或是看了孔恩的「科學革命的結構」所提到的「典範」,都有這些格式塔心理的痕跡。

談格式塔心理,並不是要說我的角度是「唯心論」,不是要說,心理想什麼(顏色/形狀),就會看到什麼。而是要從格式塔再拉出二個概念,意向性(intentionalité),及社會素材(materials)之間的互動關係。舉一段<<呂氏春秋>>中的文字來解釋最是精彩:

人有亡鈇者,意其鄰之子。視其行步,竊鈇也;顏色,竊鈇也;言語,竊鈇也;動作態度,無為而不竊鈇也。

抇其谷而得其鈇。他日復見其鄰之子,動作態度.無似竊鈇者。「去尤篇」

認為鄰人之子竊鈇(意向性),從而對其舉止態度,都覺得是一付偷斧頭的情態。同樣的,1962年古巴飛彈危機的時候,美國對於蘇聯的一般性軍事調度,都覺得是衝著美國,準備開戰的佈署。

事實呢?社會素材是無秩序地散佈在空間裡,自在地存在著,不管是鄰人之子的行為、蘇聯的軍事行動,空間中的各種顏色,或是台灣的政治環境,未經解釋之前,都是沒意義地散佈著,不向人揭示任何秩序。但卻也就是因為人的「意向性」,使得人有意無意的會對這些「不具秩序的存在」,以其「意向」,而予以組織化,透過觀察者的邏輯,而賦予秩序與意義。單有意向性而沒有社會素材,無法形成解釋的秩序,或是解釋得太過牽強。我還記得看過一個強烈中國民族主義者的文章,說到中國古代就有潛水艇的想法,只是不想去發展,因為<<易經>>裡說,「潛龍勿用」。而有沒有可能以沒有「意向性」地來處理社會素材呢?不可能。這就是Charles Beard所批評的「天真的客觀主義者」。

不要拉得太遠。從格式塔到意向性與社會素材,我要說的是,過度的意向性而忽略社會素材,或是自我宣稱的價值中立,沒有意向性,都將是某種形式的「說謊」。

那麼,中時的執筆如何說謊?又是怎樣不忠實?

要準備去逛街了,學術的討論就不重要了。明日續2。

註1:不知道執筆的作者是誰,除了在這裡並列性別(他/她)之外,下文就「習例」地使用不知性別地「他」。原來學術慣例裡,還是男性霸權,而我也只能順從霸權地使用語言。

註2:其實也是擔心寫得太長,就不像是每天筆記的格式了,太生硬,讀不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