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2-07-24 19:38:42寄居蟹

語言作為一種治療(一)

說實在的,寫這個題目真是有點危險。因為我不是語言學的專家,更不是語言治療師,只是有些時候,堆砌文字,捉弄語言的研究生。從小到大,沒學過其它有文化的專業,不會音樂、不懂畫畫,連看看小說的機會都不多,最主要的生活樂趣就是跟朋友胡扯。於是,我能討論的「語言」,恐怕就是這些跟朋友胡扯之間想到的。實在危險,寫「語言治療」這麼學術、專業的題目,概念形成的過程,就是「跟朋友的胡扯」。

先將「跟朋友胡扯」這幾個關鍵字擱著(這可能是人類學術史上,最扯的「關鍵字」了),再說到寫這題目另外二個「危險」的事。

第一,語言可以作為一種治療,但也同時可以作為一種毀滅的手段。這「治療」與「毀滅」的兩極,我的分析單位都是個人,而不是社會。當然以社會作為語言治療或毀滅的對象是可能的,切入點是從Jürgen Habermas的溝通理論,怎樣形成一個語言使用時的「良善的溝通情境」。不過我從來不喜歡哈伯瑪斯,倒也不是因為這位大哥兔唇,話講不好,而是因為他的理論已經背離了法蘭克福學派,以及他理論裡現代性的特質,正有下文討論的,語言對個人的「毀滅」因子。當然,「毀滅」是有點恐怖的字眼,而事實上現代性本身所滲出來的秩序感,也有「治療」的能量。其實,就直接承認好了,對哈伯瑪斯的不喜歡,很多是因為氣質上的不合。不要編那麼多理由的硬撐,承認自已對他的情緒,倒是輕鬆了許多。

第二,上個危險是將本文的研究定性。語言可以有治療的功能,也有毀滅的能量,而治療與毀滅的對象,研究的是個人; 第二個危險討論的,倒也不是討論對象的界定問題,而是「跟朋友胡扯」這個命題裡,最重要的一個面向,自已是最重要的朋友,但跟自已的對話,一方面可以是具有最大的治療功能,但另一方面,也將是毀滅個人的語言中,最具殺傷力的武器。因此,重點不是朋友是誰,因為朋友在不同的語言裡,可能是治療,也可能是毀滅,最好的朋友,是最好的治療,也可以是最恐怖的毀滅。

重點是,胡扯。(我想我可能真的在胡扯)而且這種胡扯,還不是一般定義的胡扯(這句話不知道是跟著前一句,還是跟著括弧裡的句子)。

在討論開始之前,先說語言與人之間的關係,以及更重要的,「人是什麼?」的問題。

一、「人是什麼?」這問題太大了,這裡要界定的,是與本文討論有關的面向。「人是語言的存有」海德格這樣說。這個界定我可以接受,脫離了語言,人將與其它動物無異,文明將不可能。但這樣的界定,總還給人有那麼一點卡卡的不放心感。人的存有有其超越語言的直觀,像是莊子與惠施談「魚快不快樂」,或是我對小貓咪的依賴,是一種不能解釋的「就是這樣」。人是一種不能被說出的混沌。

二、「道可道,非常道」,可以被說出的人,就不是常人。每個「說出」,就對人的存有造成一種割裂,一種扭曲。但如果不被說出,所有的討論將不可能。「無名天地之始,有名萬物之母」,渴沌的無是天地的本態,而透過語言界定的說出,則是一切討論的開始; 「有無相生」,「無」必須透過「有」才能討論,而「有」也得在「無」的照拂下,才能維持其概念的流轉與實在。語言與人的關係,就是「有」與「無」的關係。

三、因為語言與人的關係,就是「有與無」的關係。人可以無語言而自在,有其超越語言的存有面向,但人之所以成其為人,也就在其社會關係的存有,沒有語言,也就沒有社會關係的可能,沒有社會關係,一方面,就沒有文明創造力的來源,另一方面,也就沒有文明對人的壓抑,及相應的精神疾病與本文要討論的「治療」的需要。

四、從語言到文明,是創造力或是壓抑,本身最核心的概念,也就是人是一種與社會之間的緊張,一方面需要社會的秩序感,維持認同與生活需求; 另一方面則是種反社會的自我意識,在對抗秩序之間獲取力量,也得到自由。進一步來說,這種與社會連結的需要,也就是語言的對存有所建立的「有」,是種秩序感。人不能沒有秩序,沒有秩序的人,將因為慌亂而死亡; 而同樣的,過度的秩序,在人存有的混沌裡,穿架上一根根秩序的鋼條,而沒有自由,人也將因為壓抑而窒息。

人存在的樣態,也就在秩序的認同與自由的混沌之間不斷的擺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