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國大選給了我們什麼啟示? （上）

2004年的美國總統大選落幕了，就在民主黨人一片錯愕與驚訝中，凱瑞承認敗選，結束了這場眾所矚目的選舉。適逢國內當選無效訴訟宣判之際，國內有很多評論家也開始拿泛藍與凱瑞比較，言下之意是要泛藍效法凱瑞精神。我個人以為，這次美國的大選，給臺灣社會、也給世界不少啟示，在這裡，我就要指出一些值得關注的焦點。

◆美國大選，為何全世界如此激昂？◆

這次美國大選，非常罕見的現象是全世界各國領袖都在最後表達了態度，十足違反以往不干預他國內政的精神，為什麼會有這種情形？最簡單的解釋是美國這次在小布希的的主政下，在國際上幹出了幾件撼動國際政局的大事，影響國際時局甚鉅，所以各國無不關注小布希能否連任。

但是這樣的解釋其實太過簡單，這次世界各國開始熱烈關心美國大選，乃在於全球化的趨勢已經產生了重大的質變，所謂質變，指的是：現在世界不只是貿易量增大了、國際組織變多了，而是國家主權的界線已經真正遭受了巨大的挑戰。以恐怖主義的形成來說，目前的恐怖主義已經超越國界與宗教的限制，單靠主權國家之力，顯然無法應付這樣的時局變遷；此外，關於環保、國際金融、電子化等議題，主權國家更難以獨力支應。

然而在目前的國際法秩序中，主權國家還是主要行為者，結果是造成國際組織（如聯合國）無法跟上世界變化的腳步，而這些國際組織也經常淪為主權國家之間的大拜拜。換言之，現在的世界，已經逼使我們不得不嚴肅面對全球政權（Global Governance）的問題，我們越來越需要一個世界政府，而不是國家之間的集合。

為什麼各國必須高度關心美國政局？除了美國是世界首強之外，主要在於世界局勢已經不容許我們關上門自己作皇帝，當然也不容許美國自己關上門搞自己的大選，全球人類命運休戚與共，無法再以主權國家的界線分割，而美國是世界秩序的維護者，當然更需要全球的關心與監視。

◆美國總統大選與臺灣大選的相似處◆

很多人拿這次美國大選與臺灣相提並論，的確，這次選舉過程與臺灣有諸多類似之處，這些類似之處包括：

1.現任總統為少數總統，作風具有高度爭議性，缺乏包容，有獨斷獨行之虞
2.國內高度分裂，雙方鬥爭漸趨白熱化
3.雙方陣營都有所謂的傳統地盤，另一方難越雷池
4.現任者缺乏治理國家的能力，四年內搞垮國家財政並形成其他重大問題
5.現任者都藉著意識型態問題大搞麥卡錫主義
6.國家安全議題都成為選戰主軸

事實上，儘管有這麼多雷同，但是美國的體質仍然比臺灣健全，除了法治受到民眾普遍信任、國家認同少有問題之外，長久養成的共和政治傳統也有助消弭政治對立。

此次美國選戰的的最後幾天，賓拉登現身公開恫嚇美國，這就使美國大選與臺灣大選更加相像，基本上選民已被國家安全議題綁架，因為選民瞭解，如果不支持現任的領導人，恐怕有向敵人示弱之虞。因此為了長久的國家利益，必須給予現任國家領導人某種政治支撐，讓他在與對手的談判（或對話）中能為國家爭取到更多的利益。

◆布希為什麼贏？◆

布希以拙劣的政績，在美國知識媒體的一片撻伐下，為什麼還能戰勝凱瑞？這是值得關注的議題，當年老布希以波灣英雄之尊，也不過是搞壞了經濟，就得立刻下台一鞠躬，如今小布希把國家財政由盈轉虧、只能靠不斷減稅引鴆止渴，為什麼美國人還要把他拱上總統寶座？難道美國富人真的那麼多嗎？

如果我們光看總統大選，或許看不出什麼頭緒，但是當我們連美國的參眾兩院選舉一起檢視的時候，就知道共和黨的勝利絕非僥倖，這次對於共和黨來說，是一次全面勝利的選舉，不但在參眾兩院獲得壓倒性多數，連民主黨黨鞭達希爾也在選戰中遭共和黨拉下馬。這樣空前的勝利是1920年以來共和黨唯一的紀錄，之前美國國會由民主黨掌控已是司空見慣，而如今共和黨已經全面控制了行政與立法，接下來的四年內，美國最高法院大法官恐怕又會有兩名退休空缺，仰賴布希總統提名，這使得共和黨的勢力將在這四年達到最高峰。

布希贏得此次選舉的關鍵，我在以下幾點加以剖析，有一些是美國與臺灣都面臨的問題；有些則是臺灣更還不及美國之處，這都值得我們加以檢討。

◆布希勝選關鍵之一：民主黨的理念相對貧乏◆

這次民主黨列出了一大張清單，證明了布希政府施政乏善可陳，但是事後證明，民主黨所吸引的選票，並無法擊敗布希，那是因為民主黨只吸引到了ABB （Anybody But Bush，「反布希」）的票，但是卻無法開拓更多的選票、讓選民對民主黨真正表示支持。

從哪些跡象可以看出這種趨勢？第一是在布希聲望節節滑落的時候，凱瑞的聲望卻停滯不前，這表示有很多選民固然對布希表示不滿，但他們並不支持凱瑞，因此使得凱瑞吸引中間選票的力道弱化。第二是這次參議員的選舉中，只要是布希獲勝的地區，當地的共和黨參議員候選人也必然當選，反觀凱瑞就無法帶給民主黨這樣強的效果，這可以證明許多投給凱瑞的選民，並不是支持民主黨，他們純粹只是看布希不順眼，如此而已。

這就是民主黨所面對的最大問題-「理念相對貧乏」，共和黨的主張，可以說是三歲小孩也知道，那就是小政府、自由競爭、讓富人帶動國家發展、保守的社會。你可以說共和黨的主張很沒有格調，但是他們的綱領卻是前後呵成一氣，簡明扼要，因此讓潛在支持者足以投下對布希的支持票。反觀民主黨，雖然能列出共和黨的施政缺失，但是為了兩面討好，立場卻搖擺不定，民主黨對於環保、經濟、同性戀等議題，雖然著墨較深，但是卻不敢明白表達。以伊拉克戰爭來說，凱瑞本有大好機會可以藉伊戰議題表示民主黨的理念，但是他後來卻也公開支持要把伊拉克戰爭打完，在美國總統辯論中，我們根本看不出布希與凱瑞在伊拉克問題上有什麼差異，唯一的不同，只是凱瑞強調要爭取更多國際盟友支持伊拉克戰爭，如此而已。

民主黨的情形就像國內的泛藍集團一樣，他們空有龐大的黨架構，但卻不敢提出具體的新願景，也無力辯護他們的理念，每當面對民眾質疑，就東閃西躲地想要打含糊仗，舉凡：黨產、國號、兩岸關係、健保等問題，泛藍集團空有批判，卻提不出未來臺灣改革的方向與論述，因此無法凝聚支持者的向心力。雖然民眾對於民進黨的執政有諸多不滿，但是泛藍這種搖擺的態度，充其量只讓他們吸引到了反扁的選票（甚至只能以反扁自居），卻輸掉了泛藍的未來。

英國工黨當年在全球保守主義的積極改革下，也失去了論述權，英國保守黨主動提出許多社會福利方案讓工黨多年翻不了身，幾乎成為萬年在野黨；但經過二十年的掙扎，英國工黨終於發展出全新的論述「第三條路」，這才慢慢贏得支持者的信任，重新奪回政權，這一點，美國民主黨、國內泛藍集團都應當引以為鑑，那就是：政黨應該勇於面對自己的理念，捍衛它、辯論它，並以理性的方式傳播給大眾。想要雨露均霑、討好選民的政黨，其實只是慢性的政治自殺。民進黨就跟美國共和黨一樣，也許他們的主張很低劣，但是他們敢於向大眾說明自己的主張，長久積累下來，他們終能培養支持者的信任、並開發出潛在的支持族群。

但美國的情形可是好多了，高爾、凱瑞雖然面臨這樣的困境，但都能從容地認輸撤退，因為他們知道唯有讓黨儘速往前看，才能跳脫出過去的框架，找出未來的議程。就因為他們的努力，民主黨在黨內重整之後，至少未來還有繼續發展的希望；但反觀國內的泛藍集團，少數人對於權位戀棧不去、成日沈湎在過去自己的光榮之中，不願意放手讓新世代走出自己的路線與論述，這些人就是泛藍走不出死胡同的最大原因。高爾何其偉大，在含冤落選，自己政治聲勢仍大有可為之際，宣布自己將不再角逐總統，因為他不要讓美國停留在過去，他要讓美國邁向新的未來，這樣的胸懷，才是真正的政治家。

◆布希勝選關鍵之二：國家安全問題與政治人物誠信◆

這次美國大選在賓拉登的助選下，某些美國人發揮了同仇敵慨的精神，強烈支持布希，因而讓布希能夠在施政問題百出的強況下連任，這點與臺灣非常有異曲同工之妙，臺灣政客也常利用兩岸關係在選舉中坐收漁翁之利。1996年中國導彈幫了李登輝，2000年朱鎔基談話則助了陳水扁一臂之力。

國家安全問題的確是炒作選舉的高招，但臺灣與美國的差別在於，美國總統起碼是個言而有信的人，當他說「和平不能以自由為代價」時，他的確有捍衛自由國度免於強權蹂躪的決心與誠意，但是臺灣政客呢？

小布希在這幾年是被美國人訕笑的一大焦點，政治對手與學術界常拿他的智力、發言、與長相大開玩笑，各項民調也顯示布希的各項施政表現不甚了了；但是這次選舉中，他有一個指數永遠居高不下，那就是民眾對他的「政治信任」；即使是討厭布希的選民，也多半承認布希此人是言行合一的人；換言之，儘管他遲鈍、粗鄙、保守，但他有一點是值得欣賞的，那就是他誠實捍衛他的理念，他相信什麼，他就說什麼，而且他一定言出必行。

凱瑞這一點就遠不如布希了，剛剛提到民主黨立場搖擺，與凱瑞的可信度也有關，凱瑞由於喜怒不形於色，加上多次投票立場反覆，被布希倒打一耙質疑他的政治誠信，這的確是個致命的傷害。凱瑞這次無法一舉擊敗布希，與很多中間選民還無法信任他的人格有很大關係。

很多人老喜歡拿布希與阿扁比較，認為他們有很多相似特質：較有草根親和力、都獲得低教育選民與農業地區的支持、獨斷獨行…等等；但我卻認為，兩人其實大有不同，基本上布希差勁的那一部份阿扁都繼承了（大搞二元敵我意識、近親家族勾結富商巨賈..），但是布希最為人所稱道的政治特質-「誠信」，阿扁卻付之厥如。

阿扁為什麼不夠資格領導國家？因為他除了一無是處之外，竟還欠缺為人處事的誠信原則。就說兩岸關係好了，一下子談統合、整合，一下子又說臺灣走自己的路、一邊一國；既說九二共識是賣台，後來又說兩岸可從九二基礎復談，立場前後反覆，讓人無所適從。再說政黨合作，一下說歡迎朝野合作，一下子又痛批在野黨領袖求官、賣台。這樣的例子比比皆是，核四、經發會、憲改、公投、兼任黨主席，哪一項不是朝令夕改、顛倒黑白？

以前阿扁騙騙選民就罷了，後來騙起中國，人家開始不買帳了，接下來阿扁竟連美國也想騙，結果是什麼？就是林濁水的話：「臺灣把外交信用刷爆了」。現在阿扁說什麼，國內外有多少人會相信？為什麼民眾普遍對三一八槍擊案存疑？說穿了，就是阿扁在民眾的心中，根本就缺乏一個領袖所應具備的誠信。這種只問政治利害的萬年騎牆派，竟敢厚顏地說他在意的是歷史地位；基本上，阿扁的歷史地位已經決定了，二十年後，阿扁必然成為臺灣史家撻伐的首要對象，這是無庸置疑的。

布希介入伊拉克內政，你說他自大也好、愚妄也罷，總之他是為了他所相信的真理而奮戰，你可以反對他、討厭他，但是美國人清楚知道他們的領袖是為了什麼而戰。國家安全的議題，布希至少做到「認真嚴肅面對，誠實贏取支持」，這樣對美國大兵來說，雖然布希的「反恐」作為也許讓他們處於險境，但是起碼他讓美國士兵相信他們的領袖不會讓他們的鮮血白流。

而阿扁呢？關於臺灣的國家安全問題，公投辦起來虎頭蛇尾、憲改也可以由制憲變成修憲，臺灣到底與中華民國是什麼關係，講了一百次都有不同的版本。如果阿扁真的相信台獨，擁抱台獨，只要他誠實面對並爭取大多數人同意，那麼即使臺灣承受屈辱與犧牲，也是值得的；但國家安全問題在阿扁的政治操作下，根本連嶁蟻般的重要性也不值，在阿扁心中，只要讓阿扁當選、只要讓民進黨過半，那麼玩弄更多的選舉花招繼續妨礙國家安全也無所謂，只要有6千億的軍購案撐腰，阿扁與他的徒眾就可以繼續胡搞下去。

一樣的是關乎國家安全的議題，美國選出的是一個愚駑、耿直，但卻至少稱得上勇於任事的領袖；而臺灣選出的卻是一個玩弄國家安全於鼓掌之上，但卻藉以謀其私利的絕頂聰明政客。這其中的差距，能說不明顯嗎？

（下文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