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載於中國時報浮世繪版－佛法秘密花園】

嬰兒的眼淚──淚流成海皆因愛別離

◎釋見介專欄　(2003.07.10)

在我的花園中，最茂盛的該是窗前那兩吊盆的「嬰兒的眼淚」。

一片片圓形的小葉片成串成串地垂掛下來，宛如瓊瑤電影中的女主角，兩行清淚像斷線珍珠般滴落，只是它少了那份惹人憐愛的嬌羞；那「瘋狂亂長」的模樣，倒像現在最流行的韓劇「我的野蠻女友」般野蠻呢！

惹人憐愛也好，野蠻霸氣也好，眼淚就是眼淚。

佛經說：「我們過去生生世世與所愛的人分離所流的眼淚，比四大海的海水還要多。」年少的我，並未遇過人生的狂風暴雨，當時只覺得佛陀實在太誇張，哪有這麼多眼淚可流？直到自己經歷出家的過程，看到父母親萬般不捨的眼淚與呼喚，出家後的生活中面對真實自己的掙扎，以及接觸許多居士家庭、工作的無奈‥‥年齡增長，這才體會到，人因內心的執著不捨所流的眼淚，真的比四大海的海水還要多，那是沒有經歷過的人無法想像，更無法實際斗量的。

人生在世，確實有許多莫可奈何。其中「與所愛的人分離」的「愛別離」之苦，足以讓人淚流成海。「別離」，只是一剎那，真正煩惱我們的是「愛」，那個記憶中的「愛」，跟隨我們天涯海角，沉甸甸地擱在心中，無計可消除。然而，一旦腦海中的想像變成真實，才發現根本不是那麼一回事。儘管心彷彿還停留在過去，無常的因緣已在不知不覺中將人徹底改變，當現實的鴻溝產生時，就已經不是「愛不愛」的問題了。是事實太殘酷？還是我們從未看清事實呢？

民初高僧弘一大師六十三歲中秋過后，寫下「悲欣交集」四字，九月四日圓寂於泉州。一個前半生繁花似錦、燦爛如霞，後半生繁華落盡、回歸樸素的人，一個才子、一位苦行僧，離開人世前的感覺竟是「悲欣交集」，這是他一生的註腳嗎？

相對於另一位詩僧蘇曼殊的「契闊死生君莫問，行雲流水一孤僧，無端狂笑無端哭，縱有歡腸已似冰」這般熾熱如火的心情，我喜歡弘一大師的「悲欣交集」這種雲淡風清的感覺。正如同大師圓寂前寄給好友夏丏尊的信中所寫：「君子之交，其淡如水；執象而求，咫尺千里。問余何適，廓爾忘言；華枝春滿，天心月圓。」

走過紛擾的人世，熱惱銷溶，只剩一種平等、平靜的捨心，這時若有淚，已不再是「愛別離」的淚，而是「悲欣交集」之淚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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