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8-06-06 19:39:18猴子

遠方

「叮鈴鈴!」近半夜時分,急促的門鈴聲響起,讓他原本安坐在沙
發上的身子驚跳了起來,他連忙打開門,就見她一臉迷濛的醉相倚
在門邊,臉上有著殘留的淚痕。

「呵呵,看到我開心嗎?」她媚笑著。

「嗯,開心。」不知是安慰她抑或是實話,他像是回答了千萬次般
的自然,一點也不意外。

「我扶妳進來坐吧。」他伸手想要攙扶她,卻被她一手拍開,「我
可以自己進去的,不用扶啦!」她蹙眉。

他默默地讓開一條路,看著她想撐直身子自己走進來,卻跨不過門
前微凸的門檻,突然地失去重心要往前跌去。

他伸手攬住她的腰,無聲地嘆了氣,她一樣這麼任性。

「哇,嚇死我了呢,我好像真的醉了耶,嗝。」他扶正她的身子時
,她的頭靠在他的肩膀,嬌笑地拍拍他的胸膛這麼說著,「還好有
你呢,不然我又要摔倒了,呵呵!」

她的身上混雜著酒氣和她這陣子慣用的香水味,濃重的糜爛氣息,
他知道前一刻她還在哪個男人的懷裡,而那個男人讓她心碎,不然
她不會來這裡。

讓她在沙發上坐下,他正想起身弄條熱毛巾給她擦擦臉舒服一些,
卻被她一把拉住,「不要走嘛,陪我說說話啊!」她孩子氣地嘟著
嘴唇。

「馬上就好,乖。」溫柔地拉開她的手,放了個抱枕在她身後讓他
倚躺,他隨即去洗手間弄了條熱毛巾出來,幫她擦了擦臉和手腳,
她乖順地像個小孩,眼神仍帶著一絲迷茫與呆滯。

在替她擦拭手腳時,才看見她的手腳上有幾處傷口和青紫,他皺起
眉頭,「妳剛才跌了幾次跤?怎麼這麼不小心?下回叫我去帶妳,
不然妳一個人半夜裡隻身在外,會有危險的。」

雖然每回他都這麼說著,也明白說了沒有多大的作用,但他還是忍
不住囉嗦了兩句。

她沒有回話,只是看著他擔心的表情,不一會,哇的一聲放聲大哭
,「我就知道只有你最關心我了,只有你對我最好了!其他的男人
沒有一個是好東西,沒有!都是玩玩就算的!」她一邊哭泣一邊咒
罵著,把最近受到的委屈說了一遍。

不外乎又是她和哪個男人認識了,卻在上床之後,男人拍拍屁股離
去,只留下追求她時送她的名貴香水。

她喜歡收集香水,說得出牌子的各式香水她的房裡都會有一瓶,可
與其說她對香水有偏好,還不如說她更樂於收集愛情。

每個要追求她的男人都知道她喜歡香水,在有機會一親芳澤之前總
會打探她想要哪一款香水,然後包裝精美地送到她眼前,她彎笑的
唇會紅豔地在他們的耳邊輕聲道謝。

接著,她會在他們的面前開啟包裝,以著緩慢而性感的姿態,盯著
他們的雙眼,慢慢地,將他們送的香水噴灑在身上的幾個部位,手
腕、耳根、胸前,再軟著聲音問,「好香呢,你聞到了嗎?」

男人哪禁得起她這麼挑逗,當她微敞胸前的衣襟靠近時,往往一把
摟住她直往她懷裡鑽。

她常是這麼擄獲男人心的,加上她擁有的外在條件,身旁總不缺追
求者,可是來了一個又去了一個,都不會停留太久的時間,每回都
讓她心碎。

她不明白為什麼男人只想著做愛這回事,她的挑情不只是愛情裡的
一些情趣嗎?卻在他們身上看不見也找不到她想要的愛情,只有激
情與瞬間的熱情。

「為什麼他們都以為我很隨便,好像送香水就是交換上床的條件,
我愛香水,是因為覺得女人像香水,經過萃湅之後才會散發迷人的
美麗,這樣子不對嗎?」她哀淒地看著他。

「沒什麼不對。」他摸摸她的頭髮,像個大人在安慰小朋友一樣柔
聲說著,也早就說不出心裡的感覺是痛苦或麻痺。

他愛她,從那時她像隻蝴蝶翩翩地出現在他眼前時,他就為她柔美
的笑容和不時飄送的香味著迷,可是他知道自己沒有好條件可以讓
她開心,甚至不知道該送她什麼香水,因為總覺得每一種味道都太
浮豔,沒有清麗的淡雅。

在他眼裡,他看見內心渴求真愛的她,其實脆弱地像朵小白花,卻
因為不知道怎麼追求愛情,所以以最直接的方式表現優勢。

她像隻眩目的蝴蝶,傾倒眾生卻沒有人能抓得住她,慢慢地,在她
美麗的翅膀上有了傷痕,一道又一道。

那時候,她曾短暫地停留在他身旁,讓他受寵若驚,因為自己不若
其他人能給予她什麼,只有在她需要時陪在她身旁,接送她,和親
自下廚作菜。

他還記得她曾經拉著他的手,甜美地笑著說,「我好喜歡好喜歡你
喔,只有你會作菜給我吃,就是你對我最好了呢!」

他傻氣地跟著笑,覺得她終於不再是隻捉摸不著的蝴蝶,那陣子,
她的身上沒有香水味,只有肥皂和洗髮精的香氣,乾乾淨淨的,就
像他心裡的那朵小白花。

卻在某個夜晚,她偎近了他的身子,央求著他的安慰,他畢竟不是
柳下惠,何況她是自己心愛的女人,於是便和她一夜親密。

可隔天起來,她消失蹤影,連張字條也沒有留下,像是她從未來到
自己的生命,讓他崩潰而且懷抱著罪惡感,是他自己破壞這場感情
的,到頭來他也和那些男人沒什麼不同,也會渴望著她的身子。

幾個月之後,她像今天一樣一身酒氣,狼狽地來到他這裡,他心疼
地安慰她,給予她一切關心,她又說著對他的喜歡,可也在之後隨
即消失,只留下被床間殘留的香氣。

一次又一次,他的心癒合之後又碎裂,到後來,他搞不清楚自己到
底是因為愛而包容,或是因為麻痺。

每一回來到,她的身上都帶著不同的香水味,這代表她走過了一段
又一段的感情,對他而言,每一種味道都一樣,因為他眼裡的那朵
小白花已經枯萎,散發著的香味也早已混著腐爛的氣息,她已經不
是原本的她了。

拍撫著她的背,發現她已經沈沈入睡,他輕柔地將她放在床上,而
自己則是蜷縮在不舒適的沙發裡。

一早,他卻是被吻醒的,睜開眼,就見她揚著美麗的笑容,一遍又
一遍地吻著他。

他該感到開心嗎?卻是湧上深切的悲哀。

抓住她的雙臂拉開距離,他坐起身子,「不要這樣作賤自己。」他
淡漠地眼神裡透露著不捨與失望。

她沈默了一會,然後哼笑了起來,「作賤自己?我以為你也喜歡我
這樣,你不是很愛我嗎?怎麼?嫌我被很多男人睡過了嗎?你不是
也睡過我嗎?」她尖銳的笑著。

「我是,所以我曾經有深切的罪惡感,我沒有那麼高潔的品德,可
以對著自己愛的人還無動於衷,可是,妳真的知道妳自己到底在做
什麼嗎?男人送妳香水,之後就是上床,他們的用意妳真的傻到看
不清楚嗎?」他疲累地說著。

「呵,你以為我還是你自己心裡的那朵小白花嗎?」她笑,就見他
訝異地抬頭。

「那全是你自以為的假象,我早就知道你愛我,你是個很好的避風
港,你是,而且還是個濫好人,不然你以為我怎麼會每次失戀了都
來找你,因為你覺得你『玷污』我,所以有愧疚感,才會什麼話都
不說地就讓我進來,我說的對不對?」她坐在另一張椅子上,交疊
著腿,斜睨著他。

他覺得自己被戳破心底的秘密,百般複雜地看著她唇角的笑。

「其實那算是給你的『報酬』呢,謝謝你給我安慰啊!」她揚起特
別甜美的微笑。

他一聽,猛然地起身,抓起她的外套和皮包,將她推出了門外。

「我不需要這種報酬。」他沈痛地丟下這麼一句,然後在她的面前
狠狠地關上大門。

她呆站著,方才的笑意褪去,默默地拾起散落地上的衣服和皮包。

其實她知道,那些昂貴的他的眼裡藏著甚麼我看不到。

   我想要進入他的世界,是一個屬於他私密的所在。

   這不是佔有,只是想更了解。


   天天在一起,但有一部分的他我見不到、摸不著。

   總覺得自己常常陷在一片漆黑裡,害怕著摸黑找路,希望找到一個出口,一個…
 有他陪伴的出口。


   
   他的眼睛很美,我最愛盯著他的眼睛看著,就算整整一天也不累。

   


   「這樣好奇怪。」他說著,「這樣看著我好奇怪。」

   「不會呀,誰叫你的眼睛那麼美。」我甜甜的笑著。



   我像個孩子般黏著他,把他當成一個大玩偶,滿心歡喜的抱著他,汲取他身上特
 有的香味。

   在這個時候,我最能感受到幸福。



   「可是…我…不太敢看妳…妳了解的…。」

   「…」


   
   聽到他這句話,心酸了起來。



   「還是忘不了?」


   我放開抱住他的雙手,再度凝視著他。


   「是的…」


   他的眼看著我…不,應該是說,他看著另一個人,穿過我的眼。

   他總是望著遠方,卻從不真真切切的看著眼前的我。


   活生生的我。



   「耀傑…不要想她了,好不好?看看我,我是我,她是她!就算我們長的再像,
 也是不一樣的!」

   「育寧…。」喊著我的名,但他的眼神卻又飄向遠方。

   「我知道,」我開始哽咽,「我比不上她…但是,你能不能偶爾也看著我?是看
 著簡育寧,不是另一個人…。」

   

   他不說話,還是望向遙遠的那一端。

   一個我永遠進不去的世界。


   遙遠的那一方,有他心裡的最愛,他永遠的牽絆。

   我干涉不了,觸摸不到。


   他不准我靠近,他不願讓我破壞他心目中的美好。

   那美麗的遠方,是我永遠到不了的地方。

   
   無論我怎麼聲嘶力竭,他始終無動於衷,他的眼神飄忽不定。

   我抓不住。



   「那是你眼神停泊的港口,在一個我到不了的地方…。」

   「……」他愣愣的看著我,是看著我。

   「我知道我到不了遠方,但我就在你的身邊…。」

   「……」他認真的看著我。

   「我愛你。」我也看著他,帶著泛紅的雙眼。

   

   他輕輕的吻了我。



   「謝謝妳。」


   我搖著頭,再次緊緊的抱著他。



   「只要你不推開我,我願意陪你望著遠方。直到…你願意把眼神停在我身上…。」

   「真的…謝謝妳。」他也哽咽著。



   不怪他,那個他的遠方,是他最深的眷戀。

   至少,他也放不開我…。

  
   我也是他的眷戀,對我來說已經足夠…。

   
   

   


               * 每個人的心中,都有一個深深眷戀的遠方…。 *
再怎麼迷人,也不過就是再廉價不過
的謊言,更像是她的賣身價一樣低賤。

她的味覺早已被各式芬芳所混淆,那些聞起來都像是男人的體味一
樣令人作嘔,可她為什麼還是將它們噴在身上而且樂此不疲?為什
麼不選擇門後那一個不需要她噴灑任何香水就愛她的男人?

因為她是收集香水的女人啊,終其一生都會有新款的香水再上市,
所以怎麼可以只嚐試一種香味,而不試其他的呢?

愛情也是如此啊,還會有更好的人出現,只獨鍾一個人,到時候她
膩了怎麼辦?卻往往都是別人先膩了她。
所以,她只敢把他擺在避風港的位置,因為這樣子,她就永遠不怕
真正的失去他。

轉身離開前,她拿出包包裡的香水,噴灑在空氣裡變成香水雨,從
其中穿過,沾染了淡淡的香氣,遮掩她落寞的氣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