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6-03-04 01:16:04流沙

那一年~~~我逃離了自己的王國 (二十三)

世間的一切現象皆分正反陰陽,也就是我們常說的正負關係,任何事情,都是一體兩面的,只有在本質互相結束抵銷之後,這樣的分野才從此會消失。一個企業體的組成也是如此,有資方,就有勞方,然而如何達成供需平衡、互取所得,那就是一門很深的學問。

當老闆的,最在意的就是和員工在利益結構上起了衝突,特別是當勢力原本微弱的勞動個體組成強大的對立單位-----工會,在越南叫做「工團」,就如全世界的工運一般,一旦發生的時候,絕對不是件好事,最後幾乎都是在兩敗俱傷下收場的。我們公司的工團主席,是最具有領袖魅力的加工廠廠長「翹鬍子」,他是個將近五十歲左右的精明北越人,不僅有策動團體罷工的能力,同時也是個老奸俱滑的黑社會份子,聽說在北、中、南等處共有四個老婆,育有二十多名子女,但還不包含平時花天酒地、逢場作戲的那些露水姻緣,然而四位如夫人竟能相安無事地在各個據點相夫教子,甚至幫忙養家活口,光是這點,我們就不得不佩服他「處室圓融」的協調能力。

起初我因欣賞他的辦事效率和人事背景,所以在任務賦予及權限上給他很多方便的空間,而他也都能如期漂亮地達成我的要求。可惜日子久了人心就開始起了貪婪的變化,就像政治人物一般,過多的權力導致道德上的腐敗,有如當年的翻譯阿章一樣,許多陰奉陽違的小動作就隨著他日漸調高的優渥待遇頻頻出現,舉凡勾結廠內的野心份子和公司唱反調、在採購時拿取回扣、惡意破壞廠內設施……或是使用暴力鏟除異己等等,他都「責無旁貸」。如果拿阿章和他相比,拿雞毛當令箭的阿章只是隻貪心的小老鼠,而翹鬍子卻是尾壞透了的響尾蛇,他的破壞力無遠弗屆。

當然,基於前車之鑑,我也擁有自己零星的情報班底,但我相信他們並不是出於真心的,主要是因為利之所趨,「重賞之下必有勇夫」,每次向我密報的人都能領取一筆為數不少的徵信獎金,可是有一些卻是翹鬍子死對頭所釋放的栽贓訊息,所以我不得不承認自己的情報網非常薄弱,同時也要隨時對他們的「任意變節」有所心理準備,反正利字當頭的風往哪吹,現實的草就往哪邊倒。就這樣,每天除了正常公務要辦,還得忙著分辨從四面八方湧塞進來的真假情資,到最後,我開始對人性的虛虛實實產生混亂的臆測………….至今,我還納悶自己居然可以一個人在這種生態環境待了將近三年時間。

表面上,我與和翹鬍子一直是以禮相待的上司與下屬關係,有時為了掩飾彼此互猜疑的心機還得不時跟他「打情罵俏」,但我們心裡都清楚明白對方在想些什麼?也曉得哪些人是對方的「爪牙」,我開始逐漸藉勢削減他的職權以減除後患。有一回過年,發放年終獎金時就發生了這麼一件事,我想應該是累積已久的宿怨所造成的……….。首先是翹鬍子所負責的出口貨物老是偷斤減兩,造成台灣方面的客訴壓力不斷轉嫁到我身上,而在我屢次向他要求改進卻不得成效之後,終於發生了口角!他因在眾人面前不好來明的,就利用會計室發放年終獎金時煽動所有員工群起鼓譟,意指我惡意剝削、扣除他們的部份所得等等,莫須有的罪狀多得不勝枚舉,聽得連我都快相信自己真有那麼罪大惡極。但好笑的是,薪資發放的標準完全根據公司內規,以及個人的出勤、考績記錄而定,最後還是老闆親自核簽應准的,如此硬生生地把帳算在我頭上,一看就知道是出自誰的手筆了。後來我不願繼續搭理他們,逕自把公文拿回房間辦公,房門一關倒也清靜了許多,但還是可以聽到門外有人叫囂………。直到中午,我把公文寫完,想想也該吃飯了,打開門一看,那些胡鬧的人都已散去,只剩下幾個人還在當場點數那些自覺被剝削了的鈔票。

後來會計室主任驚魂圃定的跑來找我,一把鼻涕一把眼淚痛陳她被辱罵與恐嚇的悲慘經驗,她還說方才那幫人在門外已準備好石頭、棍棒等正商量如何修理我,幸好適時有公安來關切,也不知是誰報的案,公安見大家都散去了才不追究便先行離開了。幸運的是我的恐懼感完全被那道門所阻隔,因此很難想像被上百個人圍毆的感覺,但是隱約感受得到在某角落有個默默幫助我善後的力量,是辦公室的長腿主任?是副廠長阿尼?還是出差去的助理?到底誰扮演了這場沙漠的及時雨?我想在這惡勢力環繞的地方也沒人願意承認。

我嚼著食之無味的午餐,回想著先前的混亂場面,或許這一切就是人類世界的食物鍊吧!在現實的環境裡,每個人都要爭取生存的空間,甚至不擇手段,而站在峰頂的人,有時也會遭受到基層的反撲,無奈的供需失調,往往造成無妄的霜寒雪飄,除了搖頭外,也只能硬生生咽下這口嚼也嚼不爛的飯。隔日,熟識的15號公安阿福又來造訪,助理亞森將他引進我辦公室,他先向我寒暄問候昨日發生的突發狀況之後,拍了亞森的肩膀並對他擠了一下左眼,這舉動讓我彷彿明白了些什麼,在示意亞森先離開的當頭,我不經意地也向他擠了一下右眼………Thanks for everything , my brothe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