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光偽裝王子】。秋人

　　如果妳只是尊敬，心跳是不會加快的。

　　坐在休息室裡，不自覺地將雙手緊緊壓住心口後，江韻紫輕輕喘了一口氣，臉頰灼燙，明顯感受到心跳的速度好快。
　　學長為什麼突然親她！
　　她全身熱得好像學長剛剛不是親她，是在她身上放火一樣，她嚇得都不知道該怎麼回應他，而他只是丟下一句話就轉身離開。
　　一直看著他走遠的背影，無法移開目光，心跳快到自己都難以相信……全身火熱的感覺好像全身籠罩在灼熱的陽光之下，沒有地方隱藏，也不用隱藏，因為陽光之下，她無所能藏。

　　學長高中畢業典禮當天，她用比平常多一倍的力量跑過操場，一直跑到枝葉茂密的樹傘下，當她迫不及待仰起臉的時候，他就坐在樹幹上對她露出一如往常的笑容，風一直吹，吹到她的眼眶都紅了。
　　光是想到以後再也沒機會天天見到他，她就難過得止不住淚水。
　　『怎麼又在哭？這樣真醜，小紫。』
　　學長不知道她心裡的難過嗎？她心痛到什麼都說不出來，卻覺得垂著眼簾看著她的學長正若有所思地笑著，好像在說：為什麼要哭得像是突然失戀一樣。
　　這些記不清有多少開心與難過的日子裡，她總是有很多話想跟他說，每件事都希望第一個跟他分享，因為不管她做了什麼、說了什麼，學長都會用一種非常無奈的表情看著她淡淡地笑著罵她──笨蛋小紫。
　　她最尊敬的學長，彷彿沒有任何事可以難倒他的學長，一想到再也聽不到那緩緩低低的好聽語調罵她笨蛋、笑她呆、說世上再也沒人比她更傻……
　　『小紫，不要哭了，如果以後再見面──』
　　從樹上一躍而下的學長摸著她的頭語氣很輕很輕地說，她呆了下，眼淚一直掉，用盡全身的力量點頭，哭到連學長轉身離開的背影都看不清楚。
　　
　　約定……那時，學長是怎麼跟她說？她曾經答應了……
　　「喲，小～～紫～～」
　　「嗯？」
　　她回過神，一張臉已經她眼前放大到只看到眼睛的程度。
　　「哇啊啊啊！」她嚇到連連退後，驚訝地看著對方。「莊、莊子杰？」
　　「我還想妳什麼時候才要回神。啊，我剛剛有敲過門了。」直起身子，渾身透著優雅氣息的莊子杰瞇眼看她。「居然一副花癡狀，到底在想什麼？」
　　「關你什麼事！」可惡！差一點就想起來了！
　　「妳需要這麼兇嗎？我是妳的初戀情人耶！」莊子杰懊惱自己幹嘛跑來找她。
　　要不是不久前在電梯口遇到的那種窘況，他覺得還是來說清楚比較好……但他現在真的很後悔，這個女人很明顯得根本就不在意那件事！
　　「不對，我跟你從來就不是情人。」她直視著他，心因為即將脫口而出的話而隱隱作痛。「你不是說過：你從來就沒有喜歡過我，我只不過是你的僕人？一個被爸爸媽媽丟棄不要的人……」
　　「那是一時的氣話！」他惱恨的吼道，看著她的表情，臉色馬上變了。「不准哭！我從來就沒說過不喜歡妳啊！以前……妳媽媽帶妳到我們家住的時候，我很高興，可是，妳老是動不動就哭著說要回家──」
　　咦？原來他還記得那些事……沒想到他會突然說起以前的江韻紫傻住，看著只要一慌張就會拼命扒頭髮的他。
　　「當媽媽說妳要永遠住在我們家的時候，我真的很高興，就算妳一直哭，我還是很高興……因為妳永遠都會留在我身邊了。」
　　「你、你在說什麼？」為什麼突然要跟她說這種事！
　　他上前用力地抱住她，大聲說：「因為我喜歡妳！」
　　「咦？」
　　然後，她聽見有人敲門，還來不及開口出聲，就聽見麗姊爽朗愉快的聲音從外面傳進來：
　　「放心啦！小紫就在裡面！總監，你是不是要跟小紫說什麼話……啊？你們？」麗姊瞪著裏面抱在一起的兩個人，忘記自己接下來要說什麼。
　　江韻紫感到所有的人視線都凝結在自己身上，她望著一身筆挺站在門口深深凝視她的學長，啞口無言。
　　「因為我很喜歡妳，小紫。」莊子杰重覆一次，像是沒看見其他人，捧住她的臉就要在她的唇烙下親吻。
　　「不要！」她猛然推開他，視線緊張地看向門口那個她發現自己不小心就喜歡好久的學長。「學長，你聽我說……」
　　「哇塞～～」麗姊張大眼，偷偷地瞥了眼身旁面無表情的總監大人，非常有危機意識地挪開幾步。「這下比我每天看得八點檔還精采了。」
　　「小紫！」莊子杰抓住她的手，充滿敵意地看著站在門口毫無動靜的男人。「他絕對不會愛妳的。」
　　「我對你也是。」她抽回手，看著他漂亮迷人的俊臉。「這幾年我想得夠清楚了，真正的灰姑娘是不會跟王子有幸福快樂的未來。」
　　「小紫？」為什麼會這樣！
　　江韻紫捂住心口，感到自己的心縮得好緊、好痛，卻不是因為眼前這個不小心傷害她的人，而是因為她的心跳從一個多小時前那個來不及反應的親吻，就一直狂跳到現在。
　　「連我自己都覺得很驚訝……明明就很怨恨你，但我就是沒辦法討厭你，就算你說我是僕人，我沒有想過要真正去報復你。」那種感覺像媽媽離開的時候，在心裡發誓要怨恨她一輩子了，但腦袋裡卻冒出希望再見她一面的軟弱想法。
　　「這就證明妳喜歡我啊！」還有什麼好懷疑？
　　「那是親情。」江韻紫輕輕說著，看著他驚愕的表情。「是你讓我了解，我們在彼此心裡都有著外人無法分享取代的關係與地位，因為我們就像兄弟姊姊一樣，不管怎麼大吵大鬧，最後，我們還是會和好如初。」
　　「不！不可能！我怎麼可能會有那種什麼手足親情……」
　　莊子杰沒想過，獨生子的自己會對她產生什麼手足之情，從小他就是一個人，直到她來了以後，他才開始覺得日子變得有趣，無論心裡想些什麼，轉頭就能找到一個能夠完全分享的對象……
　　「也因為這樣，我才沒發現到，有一個自己不知不覺就喜歡上他好久的人，我一哭就笑我醜，喜歡到我都不知道該怎麼面對，總是對我這麼好，好到我都快要配不上……只是仰望著也好，明明說服自己只要像以前那樣看著就很好。」她眼眶紅了起來，看不清楚站在門前的人現在究竟是什麼表情，一定又要罵她醜了。
　　「咳！對不起，我知道我很煞風景……」麗姊躲在門邊小聲提醒。「小紫，妳告白的對象剛剛走掉了。就在妳說妳沒辦法討厭莊先生的時候──」
　　嗚，她還以為可以看到愛的大結局！結果總監居然默默地轉身走人，噢，那個年輕人怎麼都不了解她歐巴桑的心情啦！她好想看到超級甜蜜的大結局！為什麼那個年輕人居然耍酷地走人？明明只差一點點就成功了啊！
　　走、走了？「哈……討厭。」原本想用笑容掩飾，卻發現自己笑不出來，顫抖的聲音比哭還要破碎。「我好不容易才說出來，為什麼學長都不聽我說完再走？」
　　「妳……妳真的是一個笨蛋啊！」莊子杰狠狠地敲了她的頭一下，大罵道：「還不快去追！」
　　「我為什麼要追──」
　　「妳要是再拖拖拉拉個沒完，小心我現在就扁妳！」他握緊拳頭，真的想揍眼前完全洩了氣的青梅竹馬。
　　她用力搖頭。「不，不行，那只會造成學長的困擾而已。」
　　「這種話等他親口拒絕妳再說！」
　　「你……」為什麼會知道？
　　「現在馬上去追他，把妳想說的話一口氣全部跟他說！」
　　咦？江韻紫看著他惡狠狠的表情，那非常不耐煩口氣好像在替她加油一樣，讓她忍不住想笑了。
　　「笑什麼？還不快去！」
　　用力抹了抹淚，她不再猶豫，飛快地衝出去。
　　「哎喲！你真是一個好孩子！」
　　沒想到他只是個性彆扭而已啊～～麗姊感動地望著臉色很僵硬的莊子杰。「帥哥不一定要裝得酷酷的嘛，偶爾坦白點，也是會讓歐巴桑我亂喜歡一把的啦！」
　　「哼！誰要妳喜歡啊！」他撇頭走出去，心裡卻因為自己剛剛說得那些話感到非常懊喪與不自在。
　　可惡！他為什麼要幫她啊！那個把他的告白丟一旁去的臭女人……
　　「哎呀！帥哥也害羞啦……」哎喲，這樣她會很想調戲他耶！哈哈哈～～
　　「咦？」吉米突然出現在門口，困惑地看著捧著雙頰、完全不知道在興奮什麼勁的麗姊。
　　「麗姊，我們要拍攝的主角都跑到哪去了？」為什麼半個人都沒看到？
　　「啊？」完了，她都忘記這件事了！麗姊僵住。
　　「人呢？」
　　麗姊臉色僵硬地擠出笑容。「去……去演愛的大告白了。」
　　「那是什麼？」吉米不耐煩的皺眉。「請妳用白話文來說。」
　　「哎喲！你這孩子怎麼傻呼呼啊！」一點都不了解歐巴桑依然天真浪漫的心！她繼續捧住雙頰，雙眸充滿夢幻地說著：
　　「愛、的、大、告、白～～你要拍的內容已經在演了啦！」
　　聞言，吉米當場刷白臉，肩突然垮下來。
　　演？他們是到哪裡去演？導演還在這裡啊！虧他還焦頭爛額地去改劇本、找新道具、挑地點，就為了霸道任性的主角們留下美好的回憶，結果咧？
　　「別擔心啦，他們會甜甜蜜蜜回來的。」
　　「麗姊。」
　　「什麼事？」
　　他將劇本塞給她，咬牙切齒地說：「我要罷工。」
　　這些人真是氣死他了！

＊＊＊

　　高三那年，明明是熱得要命的夏天，樹下卻有一種獨特的涼意，聽見有人來的時候，我下意識翻爬到樹上，身影幾乎隱沒在樹葉之間，沒人看見。
　　只見即肩的髮絲不斷飛舞，低著頭的女生雙肩輕輕顫抖著，毫無預警地就仰起臉和我困惑的視線對上，那張掛著眼淚的臉蛋真的稱不上好看，哭得好慘烈徹底。
　　彷彿掉了魂一樣，她直直看著我。
　　「不要因為太陽刺眼就哭出來，要高興，它也照亮了妳可愛的臉蛋。」我突然就想到前幾天戲劇社社長塞給我的劇本裡寫過這麼一句台詞，很順口地說出來。
　　後來，她總是會在固定的時間跑來，緊張地張望四周後才抬起頭，一對上我的視線就會笑起來……從那時候我就知道，曾經讓她哭到斷腸的空洞被填補了，但那個空缺究竟能被「替代品」填補多久？
　　她心目中的王子是一個外貌出眾的人，到最後，能填補缺口的人，也只有王子。
　　但我從來就不想成為心口上的任何填充物，我想要的是，徹底取代那顆心。

　　離開攝影棚，我直接走到公司對面的花店，指定要了九十九朵白玫瑰的時候這麼想著；才從店員手上接過花束，就聽見遠遠有人喊道：
　　「學長！」
　　是了，我就是要這種在腦海中立即浮現、無可取代的存在感。笑意輕勾，我緩緩轉身，在飛奔而來的身影還沒來得及在我眼前站穩的同時，將花塞過去。
　　「啊？」
　　只是一瞬間而已，視線突然變成一整片的雪白，兩手不自覺地抱緊好沉的花束，險些往後倒去的身體，卻因為有人已經隔著花束環住腰身而穩住腳步。
　　「這是約定。」
　　「約定？」
　　彷彿天使翅膀般雪白美麗的花朵，溫暖又甜美的清香味道讓她的腦海一片空白，好像突然醉了。
　　「如果我們再見面，那就來談戀愛吧，小紫。」
　　啊…啊啊，是了，摸著她的頭像是在哄她一樣，聽見學長這麼說著，所以，她也就下意識地點頭了。簡短又溫暖的話語喚起了她的記憶，像是鎖在抽屜深處的咒語，讓她忍不住感動到想哭了，只好把臉埋在花朵裡讓自己沉醉下去。
　　「我還以為……那是你的客套話。」
　　「我什麼時候對妳客氣過了？」我笑了，看著輕輕顫動的肩膀，緩緩攏緊臂。「現在我會直接收下妳的心意。」
　　「那、那可以明確的說，你喜歡我嗎？」
　　「小紫。」我的語調低沉，貼在妳的耳邊。「我喜歡妳。」
　　不知道是因為激動還是羞澀，耳朵很快就紅了。
　　「現在，妳該怎麼回應？」我看著那緩緩抬起的臉，紅紅的臉彷彿喝醉般的微醺。
　　「我也喜歡你。」連自己聽了都會害羞起來的低語，堅持到最後，墊起腳尖，幾乎貼著我的唇說：「我非常非常喜歡你，學長。」
　　親吻和語尾一同落下，我看著那眼裡透亮的光芒，唇角的笑意深深。
　　那雙眼睛總是會很誠實表現出激動的內心情感，讓我被憾動，再也移不開視線，不想再因為任何原因而猶豫下去。
　　「學、學長！」
　　她不自覺地僵住背脊，一臉驚慌又呼吸困難的啟口，眼睛緊張地注意著周遭傳來的驚訝抽氣，我當作沒有聽見，加深這個親吻，笑問：
　　「小紫，就算我不是王子，妳也會一直喜歡我嗎？」
　　垂下目光，她的表情看起來像是在笑。
　　「……嗯。」
　　有沒有王子都不重要，因為，她已經醉在陽光裡了。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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