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騎士】。秋人


　　世上有沒有真正的王子？
　　誰也不知道。
　　但，有一個騎士。
　　起碼，我認識一個－－真正的騎士。

　
　　台中的日頭有多毒辣，光是瞧見那一張張的黑炭臉－－答案不言而明。
喔，忘了解釋。
　　今天是周六，本學期的團辦就在花蓮的某間偏遠的山區小學，擔任此次教學的是一群還在唸技術學院、成天想著追帥哥、泡美眉的我們。
　　「喂－－冠霖，你確定是走這條？」
　　後方傳來喘噓噓的痛苦呻吟，天氣好得一片雲都沒有，太陽直射的角度彷彿跟著我們一票人轉移陣地，一直掛在快熱死兼累死在半山腰上的我們頭上。
　　「就是這條。」我輕呼口氣，抹掉臉上的汗。「這就是上個月你們都見識過的那條。」
　　「噢……天哪！是哪個混蛋說要把小學蓋在這種地方的？」
　　「打電話去問花蓮縣縣長。」
　　「你跟他很熟嗎？」
　　「不認識。」
　　「那我確定，你會被他的祕書掛電話。」
　　「他的祕書跟那個小嬋嬋一樣嗎？」
　　「小心會被下蠱喔。」
　　「蠱聽說是一種蟲類耶！」
　　「嗯嗯，還是很有戰鬥經驗值、有點年紀的蟲。」
　　「拜、託－－你們這些男生能不能別說那種嚇人的話！」
　　「熱得要死，不說點話轉移注意要幹嘛？」
　　「這種地方會有美眉可以追嗎？」
　　「你們眼前不就有現成的？」
　　「ㄘㄟˊ－－」
　　「你們別跑！」
　　一票男生做出同樣的翻白眼動作後，動作無比迅速地往大前方逃，後頭一群娘子軍夾雜曝曬多時的火氣兼怒氣，豁出老命追殺不識貨的社友兼同學。
　　「真是的，你們還是一樣有活力啊！」
　　忽地，一個爽朗的笑聲從樹上傳來，一個長髮在陽光下閃動著惑人黑澤的少年打著赤膊，只穿著一條褪色的牛仔褲，手裡還拿著一把十字弓。
　　「喔！勝博！」
　　「勝博！看到你真是太感動了！」
　　「你在樹上幹嘛？」
　　勝博，全名張勝博，百分百的原住民，十八歲，五官輪廓鮮明清楚，尤其是那雙深邃有神的眼睛有著一種淡淡的天空藍，渾身散發出一種自然的率性。
　　「我們剛抓到一隻野山豬。」他笑，從樹上一躍而下，剛好落在我面前。「冠霖，今天我一定要贏過你！」
　　我聊勝於無地點頭。「嗯，請加油。」
　　「喂！你這種態度真讓人生氣！」
　　「沒錯沒錯，因為冠霖完全是在敷衍你。」
　　我瞥一眼過去。「麥芽糖，你給我閉嘴。」
　　「我叫麥雅堂啦！死冠霖，你是故意的對吧？」
　　「很高興你發現了。」
　　「看我的虎形拳－－」
　　「有氣無力，根本就是小貓拳吧？」我閃過麥芽糖半開玩笑的拳頭，視線落在正扛著獵槍從林子裏跑出來的中年人。「張叔！」
　　「從剛剛就覺得山下吵得不得了，果然是你們來了！」
　　勝博轉頭一看，笑得很爽快。「老爸，你太慢了，要是被阿磅伯先堵到他們，那這次就別想跟冠霖拼酒了！」
　　「可是－－」
　　「哈！來不及了，我早聽見他們從山下殺上來的聲音了！」
　　不等張叔開口，一個一身獵裝的老人，同樣從林子裡飛竄出來，身手矯健得完全看不出他今年已經六十七歲了。
　　「冠霖剛剛已經先答應我了！你不能耍賴！」
　　「我哪有？」阿磅伯笑聲宏亮清朗。「只是他這次來不能喝酒了，因為上一回和他們團誼的那些大學生都來了。」
　　「是喔……」麥芽糖眼神一閃，先往山上衝。
　　「啊！麥芽糖太卑鄙了！竟然偷跑！」
　　「你這個沒有兄弟情義的傢伙！」
　　「見色忘友！」
　　繼著麥芽糖莫名其妙的往山上衝，幾個人也追上去，最後一大群全部跟著跑，到達目的地的山區小學時，小朋友們早跟著先到的大學社團女團員玩得不亦樂乎。
　　「這些小夥子還真是活力十足啊！」
　　「就是啊！剛剛還一副要死在半路的樣子。」
　　張叔跟阿磅叔毫不留情地哈哈大笑，我則只能站在一邊苦笑，真為自己同學的現實行為感到汗顏。
　　「你們要留下來過夜吧，冠霖？」
　　「沒有。」我答，拿出一份資料。「因為這次社長他們有事無法來，才由我帶隊，活動到下午四點，等一下我會跟校長說。」
　　「喔，這樣啊，那中午到我家吃飯吧？」阿磅叔笑著拐人。
　　「恐怕不行。」我笑了笑。「今天有太多事等著我去做，午餐在這裡解決就行了，我現在要先去找校長。」
　　阿磅伯看著我走開，表情有些不情願。「這小子！」
　　「還是真會說話對吧？」張叔吃吃發笑。
　　「山下來的正宗名產，你以為他跟你家那個笨小子一樣啊？」
　　輕咳一聲，張叔收起笑，以一種正經八百的口吻糾正：
　　「那叫純樸善良。」

＊＊＊

　　在校長室門口，我遇上另一個學校帶隊來的社長。
　　「你們社長沒來？」他正從校長室出來，溫文白皙的俊雅臉孔上漾著淡淡的笑。
　　「她很不幸得了急性腸胃炎，得開刀。」我聳肩，算是深表遺憾之意。「很難想像對吧？平常壯得跟隻牛一樣，真是沒想到會有腸胃不好這種小毛病。」
　　他笑出聲，比中提琴再高亢一度的音調。「聽得出你被迫帶隊的苦衷。」
　　「嗯，待會再聊吧，我先進去找校長。」我揮揮手，走進校長室。


　　十分鐘後，我好不容易從校長室出來，那位老校長從見面到現在都沒改過他那一口臺灣國語的音腔，讓人想笑又不敢放聲笑，憋得真難過。
　　「黃冠霖。」
　　我著實嚇一跳，望著還站在門邊的他。「你還杵在這幹什麼？」
　　「等你。」
　　「有什麼事？」
　　「關於我們團誼的事。」他笑，跟著我一同往教室的方向走。「上次我們跟你們一起辦得很成功，所以我跟你們社長提議再辦一次，地點定在你們學校。」
　　「那很好。」
　　「你好像興趣缺缺？」
　　「不錯，你的眼睛很利，被你看出來了。」
　　他挑高右眉，覷著我的表情有些不可思議。「你說話很有趣。」
　　「是嗎？」
　　「你覺得我們社團有沒有你喜歡的那型女生？」
　　我怔了一秒，努力回想幾分鐘－－「印象都不是很深，問這個做什麼？」
　　「因為有個人要我告訴你，她要追你。」
　　「那祝她順利。」我停在一間教室前，轉頭看他。「現在我大概了解他們為什麼都叫你『騎士』了。」
　　他只是笑，沒作任何反應與回答。
　　「不過，騎士的魅力在於他勇敢的精神。」
　　「你指的是圓桌武士？」
　　「沒錯，藍斯洛。」

＊＊＊

　　騎士．藍斯洛－－這是看過「亞瑟王」的人都不會忘記的人物，很難想像，生活裏會出現這樣一號活生生從故事中跳脫出來的人。
　　他的綽號叫騎士，也叫藍斯洛，有著四分之一的英國人血統，或許因為這樣，他的舉手投足間都有一種特別的優雅。
　　女生似乎對這種人也特別沒有免疫力。
　　這個人有著天生的爛好人脾氣，無論是什麼人來拜託他，他都絕對會毫不猶豫地答應－－當他來「幫」別人告白時，我不會驚訝的原因也是如此。
　　當然，那有一半以上是因為我對這種事總當笑話聽聽就忘了。
　　而我正好想換個社團，轉換心情。
　　就在這時，發生了一件事－－
　　「請你接受我的心意！」
　　眾所注目的校門前，我被教授以綿延不絕的魔音喚醒的瞌睡蟲瞬間死光，渙散的目光裡硬是被映照出一封以秀逸字體寫著「黃冠霖」三個大字的情書。
　　「呃……這位同學，我們認識嗎？」老實講，我記性不差，但實在想不起眼前這位秀氣好看的女孩子是何時何地「煞」到我的。
　　「我們曾一起到花蓮的××小學一起幫小朋友做過課輔，你忘記了嗎？」
　　「我記得。」我搔搔頭，有些歉意。「不記得的是，我對妳沒印象。」
　　「這、這是因為我沒機會跟你說到話……」
　　「那妳今天來？」
　　「請你收下這個！」
　　還真是不能裝蒜混過去……我傻傻一笑，接下信，滿心無奈。「妳自己來的？要不要我開車送妳回去？」
　　「騎士載我來的。」
　　我抬頭一看，果然看到騎士那輛灰藍色的跑車。
　　「但他說他有事，一下就會走的…我…呃……」
　　「抱歉，我突然想到我還有事，還是叫他送妳回去。」我擺擺手，往停車的地方走。
　　「下、下次有空一起出去玩可以嗎？」
　　我頓住一秒，回頭望住那個女生緊張的表情。
　　「有空再說吧。」語畢，我頭也不回地跳上車，很快就驅車離開。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感覺太敏銳了，總覺得，那個女生就是社長跟我提過幾次的－－騎士所喜歡的人。
　　或許是。
　　或許不是。
　　但，我的感覺一向很準－－惡運又要降臨了。

＊＊＊

　　「冠霖，你真的要離開我嗎？」
　　這是什麼棄婦的口吻？活像我對不起他似的。
　　「你怎麼忍心拋下孤苦伶仃的我…嗚，你知道我已經不能沒有你了……」
　　「夠了，麥芽糖。」再聽下去，會斃命的人是我。「我只是要換一個社團，你犯不著把你昨天看的八點檔劇情對話搬出來荼毒我。」
　　「可是冠霖，你又會打架，又善交際，最重要的是功課比我好，要是你換社團的話，我以後要依靠誰啊！」
　　「靠自己。」
　　「厚！你有沒有感情啊！我都這麼低聲下氣求你了耶！」
　　「是嗎？恕我完全感覺不到你的誠意。」目光落在緊緊揪在我衣領上的手，緩緩又看向那張咬牙切齒的嘴臉上。「你是要自己放手，還是需要我幫你？」
　　「冠霖……」
　　「你想領教我的拳頭？」
　　麥芽糖扁扁嘴，心有不甘的鬆手。「每次都恐嚇我，要不然就是作業不借瞄，太卑鄙了，全找人的弱點下手！」
　　「因為你的弱點很清楚。」叫我不想踩到都不行。
　　「冠霖，你是不是因為上次那個跑來纏你的女生才想換社團？」
　　「我像那種人？」
　　「不像。」語畢，他看著我十秒，又說：「那就是女暴龍上次虐待你帶隊，你不爽到現在？」
　　我輕吐口氣，瞥了眼過去。「我要去打工了，沒空跟你扯。」
　　「那我跟你一起換社團吧？你選什麼社？」
　　我甩著我的車鑰匙往我的愛車走去。
　　「打雜社。」
　　麥芽糖愣住，在我開著車經過他身旁時，才回過神，以一種懊喪的口氣叫著：「死冠霖！我們學校哪有這種社團啊！你又耍我！」
　　我只是笑，沒答。
　　因為，我的確是耍他的－－麥芽糖，算你衰吧，最近我的心情指數跌停板。

＊＊＊

　　翹掉下午的國際金融課，我漫無目標地開著車在市區亂逛，然後，看見騎士跟一個女生在路邊爭吵，呃，更正，是騎士聽著那個女生的叫罵。
　　「……那個女的真眼熟。」好像在哪見過？
　　我把車停靠在路旁，才打開車窗就聽到那個女生拔尖的聲音直罵騎士道：
「你簡直就是一個大爛人！」
　　騎士的表情一僵，卻沒反駁什麼。
　　嘖！真的連這種時候都還能忍著不吭聲哪！我想也沒想，熄了火就跨下車，走向距我不到十公尺遠的他們。
　　「都是因為你才讓他誤會的！害我每次約他都被打回票，為什麼你老是纏在我身邊？全是因為你的關係，才讓他不敢追我！」
　　「我沒有要……」
　　「你還有意見！全都是你的錯！」
　　「喂，女人，妳太囂張了。」
　　一聽到我的聲音，他們顯然都呆住了，全將目光投向正倚靠在行道樹旁的我。
　　「黃……黃冠霖？」
　　「騎士，現在有空吧？」我問，目光直接略過那個呆若木雞的女生。
　　他怔忡一秒，有點為難地看了那個女生一眼。
　　「可、可以帶她－－」
　　「不行。」我斷然拒絕，瞥那個臉色白掉的女生一眼。「我討厭潑婦。」
　　「可是她－－」
　　「走吧。」我沒理會他遲疑的口吻，因為我肯定他絕對會跟上來。
　　「你剛剛不該講的那麼難聽。」騎士追過來，以一種規勸的語調說著，目光還不時回頭看，一臉擔心漾。
　　「這是天性。」
　　「黃冠霖，她上次跟你告白啊！」
　　「喔，原來如此。」我恍然大悟，露出了然的表情。「難怪我老覺得有點眼熟。」
　　「你不喜歡她？」
　　「成為繼你之後被罵得狗血淋頭的對象？哈，我沒你這麼自虐。」
　　「黃冠霖……」
　　「你喜歡她？」
　　他臉一變，泛起一抹很僵硬的笑。「怎麼突然問這個？」
　　「你還是換一個仙度瑞拉吧。」
　　「你覺得我會失敗？」
　　「是太浪費了。」
　　「哈，你這個人果然奇怪。」他輕吁口氣，話鋒一轉。「你找我有事？」
　　「恰好遇到就順便。」我打開車門，彎身拿出一疊文件交給他。「這些是女暴龍要我交給你的資料。」
　　「團誼的內容？」
　　「對，暴龍變成傘蜥蝪，情緒自腸胃炎後就極度不穩，所以，大家拒絕放她出來見客，以免嚇跑他們開創青春熱血的大好機會。」
　　「……貴社的男士們設想的真周到。」
　　「哪裡。」我回以一笑。「還請你們的女社員們務必參加。」
　　「你也會到吧？」
　　「也許吧。」我聳肩，鑽進車裡，又探出頭。「要不要我順便送你一程？」
　　「謝了。」他微微一笑，目光落在蹲在原地哭著的女孩子。「我想，有機會下次我們再一起出去吃個飯，可以嗎？」
　　我笑出聲，發動車子。「當然沒問題，但要是把她也帶來－－那就恕我不奉陪了。」
　　「黃冠霖你……」
　　「叫我冠霖吧。」我打出方向燈，擺了下手。「再見。」
　　他站在原地看著我的車很久－－我自後照鏡發現，他的眼神像是有話想說，但卻又什麼也沒說出口。
　　也許，溫柔的騎士也有他要堅持的事。
　　就像世界上的每個人。

＊＊＊

　　團誼的時間，自早上十點一直持續到晚上十一點的現在。
　　情況出乎意外的順利成功，所有的青春熱血男女都得到滿意的結果－－至少當我在不久前的一個小時良心發現想起這件事時，他們早已玩瘋了。
　　「你果然來了。」
　　一手自後方搭上我的肩，騎士的笑容比平常更溫柔，身上傳來淡淡的酒香，明顯喝了不少。
　　「你醉了？」
　　「不會，我只喝了幾杯香檳。」
　　我挑眉。「那表示你的酒量很差。」
　　「哈、哈哈……」
　　「別笑的比哭還難聽。」
　　「冠霖，為什麼女孩子都喜歡你？」
　　「不知道。」仰頭灌掉一罐台啤，我漫不經心的應著。
　　騎士無力地靠著我，低低喃著：「我好羨慕你，真的好羨慕。」
　　「你瘋了。」
　　「大概……真的瘋了。」他側過臉，盯著我的神色有些嚴肅與認真。
　　我輕呼口氣，只道：「回去睡覺吧。」
　　「你先走吧。」他喃道，目光閃爍不定。「我想……再待一下。」
　　看了他約三秒，我一把拉起他。「去兜風吧。」
　　「……冠霖？」
　　「男子漢不掉淚的原因，你想過嗎？」
　　他看著我，喃喃說：「古有名訓啊。」
　　「答對一半。」我拖著他往外走，沒人注意我倆悄悄遁逃的身影。「男人不掉淚是因為痛得太徹底，哭不出來。」
　　他愕視著我，表情變得有點奇妙。
　　「既然無法流淚，那麼，就流血吧。」
　　騎士扯了下唇，看著自己的手掌有著深深的血痕，有些悽愴。
　　「冠霖……我還會像喜歡她一樣喜歡上另一個人嗎？」他吸一口氣，像是在確定是否還有繼續生存下去的意義。「告訴我，會有這樣的人吧？」
　　我跟他站在路邊，久久不語。
　　「告訴我，我應該要怎麼做才能忘掉這一切？」他充滿痛苦的聲調壓抑著難以忍受的傷心，唯獨，沒有眼淚。
　　「記得此時的感覺，你就會知道什麼是幸福。」
　　他一怔，茫然不知的望住我，而我，仰望著難得一見的滿天星斗輕聲呼息。
　　如果，她不是你生命中該停留的女人，那就放了她，也放過自己。
騎士的戀情，消逸在那年夏天前。
　　之後，我就再沒有見過他－－…

＊＊＊

　　「冠霖！不錯嘛！很有牛郎相！說不定會被看上……」
　　我邊扯著領帶，邊回頭冷睨。「麥芽糖，我老婆站在你背後。」
　　聞言，麥雅堂悚懼地迅速跳開好幾步，莫名驚恐地瞪住無聲無息站在背後的嬌柔女子。「小嫂子妳什麼時候來的？」
　　「就在你『誇獎』我老公很帥的時候。」妻子走上前來接過被我搞得一團糟的領帶徐徐打起來，眼角睨了下僵住不動的人。「麥芽糖，我跟你老婆是高中同學，很熟的喔，我想她一定很想知道你輝煌的大學生活……」
　　「死冠霖！你出賣兄弟我－－」他哀嚎出聲，卻不敢擅跨雷池，衝過來痛扁絲毫不以為意的我－－上次就因為他勒住我三秒，不幸被我老婆瞧見，就賞他一記很紮實的過肩摔作為回禮。
　　「我老公什麼都不會瞞我，對不，親愛的？」她笑咪咪的綻出笑，我回以一笑。
　　「當然。」
　　麥雅堂搓著手臂，一副恐懼的表情。「你們不愧是夫妻！不但說話模式一樣，連打架的功夫都一樣精湛。」
　　「那個叫柔道。」親親老婆懶懶糾正，滿意地調整一下我的領帶。「好了，我老公絕對是全場最帥的！」
　　「謝謝誇獎。」
　　我牽著她的手往大學同學聯誼會場走去，就見到一條似曾相識的修長身影正與一名女子低聲交談著，偶然還傳出輕鬆開懷的笑聲。
　　「騎士？」不太確定，但又無比肯定是他！
　　他回過頭，臉上的笑意斂不去幸福的光采，在看見我同時，神色一轉，竟然快步跑過來，用力抱住我。
　　「冠霖！」
　　「啊，好熱情哪！」
　　老婆掩嘴呵呵直笑著，瞅住我有些呆滯的表情；而我，緩緩回以他一個善意的擁抱，忍不住笑了起來。
　　「有十年不見了吧？沒想到你也來參加這場同學聯誼會……」
　　他笑容燦爛，朝身後靜靜佇立的女子招手，回頭對我笑說：「喏，跟你介紹，這是我妻子，我們前年結婚，還有一個寶貝了。」
　　「喔，好可愛喔！」老婆率先驚叫出聲，熱絡地挨過去跟初識的女子攀談起來。
　　我則笑而不語，騎士一直盯著我看，笑意深深。
　　「我一直很想對你說聲謝謝。」
　　「為什麼？」我可不記得我做了什麼。
　　「你當時跟我說的話，我現在終於懂了。」他望著嘰嘰喳喳說個不停的女人群，視線很快又轉回來。「直到三年前，我都還無法忘懷那件事，但遇到她後，我竟不知不覺就忘了……曾經的那張臉是什麼樣子，現在的我很幸福。」
　　我沒說什麼，只是微微一笑。
　　我們又聊了一些近況，接著，他便又牽著妻子往另一頭去打招呼；此時，年初才正式成為黃家媳婦的新婚妻子一臉笑容的挨過來。
　　「老公，他們真的很甜蜜耶，對不對？」她眼睛眨呀眨的，靠在我耳邊低語：「那個，我們也來生一個寶貝吧？」
　　我愣住一秒，才笑出聲。
　　「好。」
　　愛情也許會錯過，但幸福永遠不會消失。
　　幸福的到來，永遠沒人嫌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