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天的花裙子】。秋人

　　－－欸，我有件事要跟你說……
　　－－什麼？
　　－－其實啊…我一直……一直都很喜歡你。

　　那杯咖啡一直放到涼，我才了解，原來我一點也不愛喝咖啡。
　　閤上手中的書，瞄了手錶一眼－－離約定的時間已經過了三個小時又四十七分，傻坐在這裡的原因是什麼，其實並沒有想像中那樣悲情，只是純粹不想動，趁著這樣的悠閒看完我一直沒空翻閱的書。
　　那個相約的人呢？不，並不急著見面。
　　也許，是因為我的任性吧。回想起自己五個小時前的任性行為，真覺得自己有點孩子氣，沒事這樣捉弄一個可愛的太過惡質了點，然而，怎麼叫我無法不去在意那樣單純可愛的人呢？
　　就像小孩般的性子，對於在乎的、喜愛的……總是用很笨拙的方式表達心中的喜歡，這樣似乎不好，可是，又能如何？
　　我沉思，想不出另一個好方法能看見如臨大敵般匆匆忙忙跑著來的人。
　　－－好吧，我得承認，我就是很惡劣，而且暫時沒有改善的意圖。

　　「對－－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
　　有朵燦爛的花朵在五點零七分的夕陽餘輝下閃動光芒，由遠而近，夾帶著雷霆萬鈞的氣勢旋掃過來，完全無視周遭投來的訝異目光。
　　「對…對不起…呼呼……我、我遲到了……」
　　一張臉頂著一頭亂翹的髮，喘趴在我的桌前，一手很豪情的叉在腰上，一手又很阿沙力的抓著一個吃了一半的三明治，起伏不定的心口好像在懊惱自己為什麼不能跑得比奧林匹克選手更快點，一雙大眼陰晴不定的瞅著我。
　　「那、那個……呃…你急著找我啊？」
　　「對啊。」順手把妳的髮弄得更亂些，實在是覺得這樣的妳像一團可口的棉花糖。
　　「什麼事這麼急？」頓了半秒，妳猛然退開一步瞪著我。「啊！糟了！我沒有吹頭髮、沒有刷牙、沒有上妝，也沒有換上我剛買的新衣服……」
　　那表情像是世界末日來臨，頗具戲劇性的轉變。我注視著，沒有動靜，只見妳又懊惱又沮喪的走來走去。
　　「我、我回去弄好再來！」
　　「等一下。」
　　「不行！我這樣好像哪裡跑出來的老女人耶！你不覺得很丟臉嗎？你沒有看見大家都在看我們？完蛋了啦…他們一定以為我們是母子……」口氣之絕望不是說說而已，完全已經認定大家是這麼想。
　　真的是……很可愛的一個人呀！忍不住在粉嫩的頰邊啾了一下，只見妳像見鬼似的捂住爆紅的雙頰。
　　「你、你你你－－」怎麼突然就親人啦！
　　「妳跳累了嗎？要不要來杯熱桔茶？」
　　「喔，謝謝……啊！不對啦！誰在跟你說要不要喝茶啦！」可惡！
　　「那妳一定餓了，這裡有鬆餅喔，是蜂蜜的。」
　　「好……」嗯？不對！「你不要轉移我的注意力啦！」
　　「妳怎麼一直蹦蹦跳跳的？」
　　「還不都是你！」還好意思一臉無辜的笑容。「快點說啦，找我有什麼事？我昨天晚上加班到好晚，根本沒有睡到覺……」
　　「想看妳啊。」
　　「嘎？」她沒聽清楚，還是眼前的這男人又想了什麼怪招來耍她。
　　「認真工作也要認真談戀愛啊。」
　　倏地，一股熱氣襲上她的臉，瞪著我一臉理所當然的表情，悶悶坐下。
　　「好、好啦……我每次都說不過你！」這樣太卑鄙了。
　　「嗯？妳不喜歡蜂蜜嗎？」
　　「沒有啦！」告白的人是她，說要讓他愛上她的人也是她，跟他說這句話的人也是她，就連為了他一通電話而急奔而來的人也是她……到底是不是戀愛，她竟開始不太清楚了。
　　路燈開始點點染黃街道，夜幕下，那張臉很秀氣，跟那活力十足的笑容完全不搭調，彷彿是兩個靈魂重疊交織的幻象。
　　我開始不明白，自己的習慣是否是因為這樣的矛盾。
　　「我問你，你愛我嗎？」忐忑不安的心情究竟有沒有傳達給對方，她不太肯定這份戀愛裏面的成分，會不會只有她一個人？
　　從沒有去想過這樣的問題，究竟能不能從刻骨銘心的愛戀延續到下一段開始，我已經缺乏自信去牽住另一個人的手，我不知道牽住的是手還是……兩個靈魂。
　　「你在想什麼啊？」
　　看著妳自然而然伸來握住我的手，我有些恍然。
　　「告訴我，妳會想牽一輩子的手嗎？」
　　妳瞪大妳圓圓的眼，下意識縮回自己的手，把臉轉開。「我才不會！」
　　「我想也是。」但這種反應還真傷人。
　　「但……但我還是很想牽你的手。」瞄來一眼，好像很不在乎的。「你也不用太得意啦，因為那只有一下下而已。」
　　我忍住笑，很識相的不敢放膽大笑。
　　「我是一個矜持的女生，懂吧！」
　　「懂、懂……」有一股熱能從妳周遭散開來，暖了春天濕冷的寒意。「下一次，換我牽妳吧。」
　　從妳驚愕的眼神中，我看見那個笑意深濃的自己。
　　看見每當妳穿著花花的裙子，很沒形象的飛奔在大街上－－那個很喜歡妳的自己。


(舊作-200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