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文發表於：成都商報（2012/11/17）

近日熱映大片《寒戰》由兩位新銳導演陸劍青與梁樂民共同編導，創作靈感來自上屆美國總統大選。兩位導演對於競選其間候選人雖針鋒相對卻互相尊重，實力相當卻又互不相讓的瑜亮風範頗感興趣。當這樣旗鼓相當的兩人變成香港警隊高層的角力競爭，又會是怎樣的光景？於是，有了兩位警務處副處長”管理組”劉杰輝（郭富城飾）與”行動組”李文彬（梁家輝飾）一文一武之爭！

【人們最大的敵人，往往是自己】

『香港警察最大的敵人，往往都是自己人。』這是《寒戰》中最令我印象深刻的一句台詞，而這句話，亦適用於所有職場。從古代宮廷至現代社會，只要與自身利益相關，鬥爭無所不在，無論是女人還是男人。只要有鬥爭，就會有犧牲，被犧牲的從來都不是壞中之最，只是一次又一次以自身悲劇再次印證了孤注一擲可能帶來的全盤皆輸。
當維持正義的警察搖身一變成為萬惡匪徒，一如當年《無間道》中警匪臥底的對峙，好人與壞人不再是表面所見，更不是擁有高品格的認證就能定義。雖然人生確實不是那麼黑白分明，光明與黑暗也無法一分為二，對某些人而言警察甚至只是一個養家糊口的職業，與一般工作並沒有不同，但為什麼警察與老師的操守相較其他職業而言更為重要？因為警察保護人們免於恐懼，老師則給予人們良善價值觀，兩者皆是讓人民擁有更好生活的重要依據。所以，當兵變成賊，被破壞的不止是一座城市的安全，更顛覆了人們一直以來的信仰。信仰喪失的人生，比沒有信仰更可怕。這就是為什麼有些對的事必須有人堅持到底。

從電影中所見，大部分員警一天到晚出生入死，所付出的卻無法與獲得的成正比，當中的辛苦與委屈不言而喻。但只要是人，都有各自的難處，是不是只要有難處，就要放棄原本該有的堅持？電影並未說教或細究箇中之故，卻彷佛一面明鏡，讓觀眾在懸念之餘，留下一點思考的空間。當然，電影若能再往人性深處挖掘會更好。例如行動組副處長李文彬與身在衝鋒隊同是警察的兒子，父子之間既是傳承又有衝突的矛盾關係，也極具可看性，可惜電影僅點到為止。我認為“寒戰”，不僅是警方的行動代號，更是從警界高層漫延至城市每個角落的戰役，是只要有人的私心，就難以避免的戰役。而人們最大的敵人，往往是自己。

 

【廉政公署：香港的法治精神】

幾年前，台灣發生前總統陳水扁的重大貪污事件，當時一個香港朋友說這種事在香港絕不會發生，因為香港有廉政公署（ICAC）。無論是誰，不管官做有多大，只要一貪污，馬上會遭廉署法辦。廉政公署獨立於香港政府的架構，廉政專員直接向行政長官負責，因此電影中廉署調查主任能越級直接請兩個位高權重的警務處副處長回去問話，此舉也徹底發揮了香港的法治精神。廉政公署讓香港早在八十年代就躋身全球最清廉地區之列，電影港劇中更是無所不在，可謂香港人的驕傲！

而香港的法治精神在時光變遷下是否有所動搖？電影中，梁家輝與郭富城分別代表了“人治”與“法治”，兩者的對立與衝突，呈現出暗潮洶湧的社會面向。當中，梁家輝有段令人拍案叫絕的經典臺詞：『我服務了香港警隊三十年，認識不少人，也得罪不少人。不過在這三十年，我學會了一件事：每一個機構，每一個部門，每一個崗位，都有自己的遊戲規則，不管暗也好，明也好，第一步，學會它！』這也說明了無論是警隊，還是其他地方的任何工作崗位都有自己的生存規則，表面上雖是以法治為基礎，但更多時候卻被人為所操控，並不是與法有據就能找出真相，也並不是與法有據就能全身而退，這也是所有職場共通的面貌。所有遊戲規則都是深入其中才能逐一領會，白紙黑字沒記載的，通常才是必須學會的生存之道。

電影中，劉德華客串演出的保安局局長有一場被記者包圍的訪談戲很有意思，當這個警署高層神態輕鬆，一再強調香港是全亞洲最具法治精神，最安全的城市，絕不容許任何人破壞時，彷彿有些什麼已被動搖。所有的反覆宣示都是不自信的表現，怕別人不相信，所以必須不斷加強與說服。當你想緊握一樣東西時，往往是因為那樣東西正逐漸消逝；當焦慮的感覺開始在心中漫延，你會清楚看見極限與界線在哪裡。

【從憤怒炸出的，究竟是希望還是絕望？】

許多警匪片都有爆炸場景，但《寒戰》的爆炸畫面卻在觀影後幾天仍鮮明地出現在我腦海中。開場時在旺角鬧區實景拍攝的爆炸戲，到尾聲時的高樓煙花爆炸戲，從開始的震驚帶出懸念，至謎團漸解，最終全炸為粉碎的華麗幻滅，竟讓我產生了強烈的空虛感，儘管接下來又離答案更進一步。但我認為真正的答案並非幕後的大BOSS是誰？而是許多牽涉其中的人那股強烈的憤怒，甚至是恨意，到底從何而來？與其他電影不同的是，《寒戰》的爆炸戲炸出的不僅是視覺效果，更是電影背後隱而未言的深意。

 為什麼香港如此熱愛拍攝警匪片？香港導演陳嘉上和劉偉強都曾說過：因為絕望！我更願將這樣的說法解讀為內心的焦慮，香港地小人稠，卻經濟富裕，一直是亞洲的指標性城市，隨著時代改變，香港人大多具有務實且能看清現實的洞察力。香港人不像台灣人愛做夢，所以他們拍不來也不愛拍小清新的愛情電影，他們大多著眼於現況，在電影中反應現實並寄予希望。警匪片除了反應內心情結之外，還有宣洩情緒的作用，在龐大的生活壓力下，許多人走進電影院的目的就為舒解壓力，一場痛快的警匪追逐電影，有時比任何方式都管用。《寒戰》中，平常生活看不到的爆炸場面，只要片刻就能在電影裡實現：瞬間被炸成兩半的汽車，前一秒鐘仍在爭執，下一秒一團燃燒的火球瞬間就帶走了一切，皆頗有災難片之感。奇妙的是，當我看到了最震撼的場面，動盪的心反而漸漸平靜了。這似乎也說明了希望與絕望只是一個心念的轉換。香港導演也因為絕望，而拍出了希望！

《寒戰》被譽為繼《無間道》之後香港最好的警匪片。在我看來，《寒戰》確實跳脫了警匪片千篇一律的模式，拍出了新的格局，以一個新的角度重新包裝警匪片，爾虞我詐中，令人耳目一新，也為低迷多時的港片注入一股新意。若能在懸念之外，更深地刻劃人性，電影會更有亮點。郭富城與梁家輝兩位影帝演技不俗，可惜不夠流利的普通話削弱了精彩的表演，建議選擇粵語版觀看，會更過癮些。

《寒戰》有香港獨特的地域面貌與法治精神，也有人性共通的問題，經歷了這場風起雲湧的戰役之後，總有些什麼會留在心裡。而這也許就是《寒戰》下一役的開始……

【寒戰】

導演：梁樂民
　　　陸劍青
演員：郭富城
　　　梁家輝
　　　李治廷
　　　彭于晏
　　　楊采妮
　　　劉德華

香港　201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