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的台北，又濕又冷，傍晚時分，我坐在擁擠的公車上，感受這城市的陰冷與疏離，曾經熟悉，那一刻卻有些不慣。突然手機響起，是以前教過的男生班中，和我比較要好的兩個男生打來：

「老師，我們倆又習慣性的經過商一1，想找妳！」

『真的喔！』（公車上聲音很吵雜，我卻聽得很清晰，且很快的感到眼睛　　　周圍湧上一陣水氣）

「妳在哪裡呀？」（聽著他們一向樂天的聲音，不知怎麼的我竟然想　　　　　哭！）

『我在台北啊，晚上要上課』

「那妳要好好用功喔，不然以後沒前途啦！」（這話平常都是我對他們說　　　的呢！真是風水輪流轉啊！）

『好啦！你們也要好好唸書喔！』（我還是很像老師的）

「哈哈！我們就不用了啦！」

『等我回去再請你們吃飯』………………（然後，真的有幾滴眼淚不受控　　　制的偷跑而出，唉！原來我還是很爛情，儘管我真的不想承認！）

　　一通電話，溫暖了我昨晚低落的心情，也讓我想起離職那天發生的點點滴滴，有些畫面即使短暫，一經停格，就已經典的存在心底，然後在不經意的時候，浮現眼前。縱使，這次的離去滿懷委屈，我還是慶幸曾有過這樣的經歷，曾經陪伴一些學生走這一段路，曾經水深火熱的情緒，現在想起來也有意想不到的滋味，酸中帶甜，苦裡有甘，我想，這些體會都是值得！

　　二月二十七日，是我擔任導師的最後一天（雖然我已經不必再去了，二月初，我因為考上了一個能進修的機會，不得不向學校請辭導師工作，由於那時已接近過年，主任和組長們紛紛排休請假，導致我的辭呈送到學校人事室時，已是開學前一天了。這件事讓學校高層相當生氣，認為我匆促提辭，造成學校臨時找不到導師的窘境，因而要我退回二月一半的薪水，原本夜校排給我班上的國文課，也因此被抽掉了，學校要我註冊當天去交接，不必再上班了。）但原本我們主任要我做到二月底，所以我還是去學校幫忙，也算是和學生正式告別。

　　那天，簽到簿已換上了新導師的名字，心裡仍不免有點小失落，我答應幫新導師忙，兩人一起到班上，學生陸續來到眼前，還是習慣性地把註冊單交給我，我告訴學生以後有事要找新導師了。只見學生們不停問我為什麼不教了？以後還能不能見到我這類問題，當我發現焦點全集中在我身上，本來想幫忙，卻變成冷落新導師，趕忙讓先來的同學一起去領書，便匆匆離開教室。想起剛才學生們不解的眼神，心裡的感覺五味雜陳。不久，開學典禮結束，辦公室又恢復老師學生穿梭其中的熱鬧景象，我的位子已經收拾乾淨，站起身，望了一下四周，以前從來沒發覺人滿為患的辦公室其實有一種無法言喻的溫暖，那是人與人之間同在一個時空的記憶，儘管不一定與我有關，卻靜靜的放入了我心的一角。突然，兩個一向在班上最調皮的男生跑到我面前：

「老師！妳怎麼不教了啦？
　　
『老師要去台北進修啊！』

「那妳要進修多久啊？」

『大概三個多月吧！』

「好！從那現在開始，妳這位子不准任何人坐」

『為什麼啊？』

「我現在在賺錢了，三個月後我高薪聘妳回來當我們班導師，哈哈！」

『你以為學校是你開的喔！』（雖然這話實現的機率實在太低了，但我還　　　是覺得非常溫暖！

這時候另一個男生說：

「不然我把我所有的家當都給妳啦，妳不要走！」（只見他從口袋裡掏出　　　一支看起來很貴的手機，還有他隨身攜帶的煙）

『煙就不用了啦！給我少抽點煙，這手機很貴喔！』

「吼！老師妳也太不懂了！這支手機很貴耶，花了我一個月的薪水耶！」

『好啦！謝謝你！你們兩個這學期自己保重一點，不要再亂缺課了，要準　　　時給我畢業』

「妳都不教了，我們怎麼準時畢業啊？（-_-）

　　接著，班上很多同學下來找我，還有以前教過課的學生，我突然覺得我應該比自己想像中更受學生喜愛，這真是值得高興的事！臨走前，我們班的副班長，一個感情很豐富的小女生，她看到課表上國文課不是我的名字，急著跑來問我：

「老師，為什麼國文課不是妳教了？」

『本來是我教，但昨天學校臨時排給別的老師了』

「為什麼啊？」（她眼眶已經泛紅了）

『學校有學校的考量，沒關係啦！新的老師也很好啊，看你們會不會乖一　　　點！』（我拍拍她的頭）

「我不要啦！我們去跟主任講，一定要妳教！」（這下，換我覺得想哭　　　　了！）

　　其實是否繼續教，對我而言無所謂，因為兼課的薪水並不多，還必須花時間準備新課，但我一直想教的原因也是捨不得學生，我不想讓學生覺得我拋棄了他們，只是遇到了人生該抉擇的時刻，我不得不選擇一條比較長遠的路來走，學校以為我臨時走人，生氣也是必然，只是當中有許多誤會，令我有口難言，退薪水，把排好的課抽掉，是學校表達憤怒的方式，我很無奈，但不會真正傷害到我，只是讓我認清在社會上做事要更小心，要儘量圓融一些，我絕不是一個不認真的老師，如果能好聚好散，心裡會舒坦許多。

　　最後，我沒有上樓和學生們告別，一來考慮到新導師，二來我怕到時自己的情緒會難以控制，一一和主任，組長們，以及照顧我的職員和老師們話別後，趁放學前，我靜靜的離開這所待了兩年多的學校，一如往常走到停車場，四周一切靜好，只是仍有揮不去的感傷，然而，我不後悔做這個決定，把它想成人生的必經之路，見好就收！命運帶我走向另一條路，我必須相信自己，也相信師生一場的緣分會是每個學生高中生活的美麗回憶，讓壞的一切成為過往雲煙，只留下美好的情懷在心中，永遠珍藏！


後記：
　　回家之後，一直覺得沒能和大家道別有些遺憾，於是我發了一則短訊，給班上所有的學生：

『商一1的同學們：
　老師以後每星期二和星期四要到台北進修，因而無法繼續擔任導師，原　　　本排好的國文課，也因為某些原因無法再繼續教了。以後大家要乖一　　　　點，好好配合教官和班長，缺課少一些，同學之間要好好相處，能同班　　　是很珍貴的緣分，要珍惜！老師心裡也很捨不得你們，那麼，就不說再　　　見了！以後有班聚再找我吧！新的開始，大家都要好生活喔！導師』

　　接著，收到了很多回訊，然後，我真的哭了………………

「老師，我們會這麼反抗是因為我們都很喜歡妳，昨天有些同學聽到都快哭　　了:(」

「我以為就只有導師換教官，結果連老師都換掉，我很捨不得！老師謝謝　　　妳這麼用心的幫過我，我們又是老師的第一個班，妳要走我覺得好難過　　　喔！我就說嘛！別亂說話，後來妳還真的要走，要記得我們這群可愛又　　　煩人的學生喔！我會很想念妳的！」

「嗯！難得我下定決心要好好唸書了，可是妳居然在這時候不當我們老師　　　了，怎麼這樣啊！真是的，我難得遇見像妳這麼好的老師耶！不過因為　　　要進修，那也是沒辦法的事！妳也是一樣啊！要好好用功讀書知不知道　　　啊？不要缺課喔！說真的，妳真是一位很棒的老師！」

「老師，雖然要放寒假前妳就說下學期有可能不會教了，現在真的妳不教　　　了，感覺好像少了什麼一樣！如果可以，妳要常回來看我們喔！真的很　　　希望妳可以再當我們導師，真的很喜歡妳，希望妳在台北過的開心！」

「真是的，老師妳害我哭了！好捨不得妳喔！那妳還會繼續待在學校　　　　　嗎？還能看到妳嗎？我們有聚會一定會找妳的，我也會乖乖的當好副　　　　班長，幫忙教官，嘻嘻！不用擔心我們了！有不乖的，我再告訴妳，妳　　　回來再教訓他們啦！」

「那妳二年級的時候，要繼續回來當我們的班導喔！^0^」

「老師，妳也要保重喔！謝謝妳這樣用心的教導和關心，這是我們的福　　　　氣，有機會一定要回到班上任課喔！要保重自己！」

「我會想妳的，親愛的老師，妳是我遇過最可愛，最溫柔的老師！」


　　此刻，我聽著許巍的「時光」，回想著這段時光的好與壞，心中突然敞開了一扇門，門打開的瞬間，有一道燦爛的光芒照進眼中，我看見了和學生們相處的點點滴滴：我上課時融洽的情景，總有個語出驚人的小女生，讓全班笑鬧成一片，他們說上導師課時比較有趣，不會那麼討厭。和學生約談過各式各樣的感情問題，我驚訝的發現，現在的孩子戀愛的方式真的是自由隨性，但我還是盡力的傳達「認真對待一段感情是重要的」這件事給他們。也曾和學生爭執與家長的聯繫方式，差點吵起來，這才知道了解一個學生實在不容易，他十六年來養成的習慣，很難在一朝一夕改變。還有很多很多一起走過的回憶，最後，我看見了每個學生的笑容，我也笑了，悄悄關起那扇門，把這段時光收起來，也把回憶好好收起。

　　我知道，我永遠不會忘記「商一1」
　　這是我第一個班，也將是我唯一的班。




時光
詞曲/許巍

在陽光溫暖的春天
走在這城市的人群中
在不知不覺的一瞬間
又想起你
你是記憶中最美的春天
是我難以再回去的昨天
你像鮮花那樣地綻放
讓我心動

在陽光溫暖的春天
走在這城市的人群中
在不知不覺的一瞬間
又想起你
也許就在這一瞬間
你的笑容依然如晚霞般
在川流不息的時光中
神采飛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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