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永遠不會忘記，第一次跟他發生關係之後的絕望感，那是此生最痛。

經過一段時間的交會，他們對彼此的依戀更深，她開始考慮應該跟交往多年的男友說再見了，但一時很難擺脫心裡的愧疚感，畢竟，男友除了脾氣壞一點之外，一直待她極好，也已經在計劃兩年之後結婚的事了，她真不知道該怎麼說出口？也怕男友激烈的性格會做出不顧後果的事，而猶豫著。

他一眼就看穿她的煩惱，也開始後悔克制不住時時想念她的感覺，而跟她見了面，明知道一見面感情就更難收回，還是讓情感戰勝了理智，再看她為了他陷入痛苦掙扎的處境，心裡更是難受，自從確認了彼此的愛情之後，他帶給她的不再是陽光，而是散不去的烏雲和大雨，看著日漸消瘦的她，他終於狠下心，壓抑住心痛的感覺，想將她原有的生活和快樂還給她。

『我想，我們還是算了吧！』他艱難的打出了這幾句口是心非的話。

「你說什麼…………」她有些不可置信。

『我覺得妳還是回到妳男友身邊比較好。』

「我想跟他分手了。」

『不要，妳跟我在一起不會幸福的。』

她在電腦前看到這幾個字，頓時淚如雨下。為什麼她跟他之間會變成這樣？在她終於下定決心面對自己的感情時，他卻不要她了。她從來不認為他家的情況會造成他們之間的障礙，她看重的是他的心，不夠有錢有什麼關係，只要心不貧乏，一起努力，生活一樣能充滿歡笑。當然，如果她放棄了家裡開飯店的男友，一般人都會笑她傻吧！但她只想好好把握眼前深愛的他，卻不明白他狠心放棄背後的苦衷。

經過那次的談話之後，他們已有一個月的時間沒再遇到，他不再寫信，也不再出現在網路上，她每晚苦苦的等待，信一封又一封的寫，就算石沉大海她也不願放棄，她知道他一定會看，也相信他還是在乎。而她也真的跟男友談分手了，男友一時無法接受，她沒說出愛上別人的事，只是希望給彼此冷靜思考的空間，如果說出愛上他這件事，後果大概難以收拾吧！男友答應給她一點時間，等她想清楚了再談。


其實她的心是再清楚也不過了，當她確定自己已不可能再回頭時，她到他住的地方等他回來。這時候，距兩人第一次見面已經有一年了。飄著雨的寒冷夜晚，她在風裡不停的打寒顫，但她似乎不覺得冷，只一心朝著他歸來的方向張望。一點多，終於等到他的身影，疲憊不堪的她，終於微笑了。

他一眼看見她單薄的身影，十分驚訝，見她淋了一身濕，有些說不出的心疼寫在眼裡，他忍不住摸摸她的頭：

『這麼晚了，妳怎麼在這裡？』

當他又像以往一樣輕摸她的頭，那一瞬她的眼淚就快衝出眼眶，還好下著雨，讓人分不清是雨還是淚，在他面前的她，有一種心酸的幸福。

「我想跟你說，我跟我男朋友分手了。」她對他燦爛一笑。

他卻什麼都沒說，只是牽起她冰冷的手，走進屋裡。

他從櫃子裡拿出大浴巾，和他的衣服，讓她進浴室洗澡。

她不知道此刻默然無語的他，是什麼樣的心情？隱約覺得他對她依然沒變，那不經意流露出的關心，也一如往常。她只是不明白為什麼他不像預期的高興？他們可以光明正大的在一起了，她卻忽然覺得好像失去了些什麼？熱水沖打著她冰冷的身體，心裡終於有了一絲溫暖，她以為他們之間也將由冰回暖，就像最初相戀時一樣。

他獨坐在沙發上，心裡被一種複雜的情緒所佔滿，不是已經說好算了嗎？她怎麼還是這麼傻？傻到放棄一個愛她多年的男人，就為了跟他這個無法給她美好未來的人在一起？他點煙的手，微微顫抖著，就像他此刻的心，有種說不出的痛正慢慢侵蝕他的意志，他很清楚她就是他一直在找尋的戀人，從他在網站上看到她找「逝」的那一刻起，他就知道了。他完全懂得以前不想找尋，現在卻執意相尋的心情，很多時候緣份也是一種心情，剛好的等候，剛好的相遇，才能織就一段難捨的記憶。

就像他對她，就像她對他。就像他們的名字也有緣份：「如真」和「世保」。他們都是彼此心裡最珍愛的寶貝，“如珍似寶”，可有時候，明知道這珍寶不屬於自己，再怎麼喜歡也只是徒然。他總覺得她不屬於他，她屬於陽光燦爛的世界，屬於所有美好的一切，當她那不染雜質的笑容輕巧的晒過他的心時，他幾乎忘記陰暗的感覺，如果可以，他真想一輩子緊緊的抱著她，只要能感受到她的溫度，再怎麼艱難的處境他都能度過。但他也開始害怕這樣全心全意愛著她的自己，害怕對她的愛，最後只會造成對她的傷害，她應該有很美好的未來，但他卻看不見她的未來裡有他。

她從浴室走出來，看著他若有所思的眼神，空氣中泛著一股她不熟悉的煙味，她記得他並不愛抽煙。

「你抽煙了。」她深深看了他一眼。

『嗯！已經熄了，我知道妳不喜歡煙味，不好意思喔！』

他不是愛抽煙的人，除非心裡有解不開的結，或是感到莫名的心慌，才想在煙霧裡找尋一絲確定的感覺，但結果通常令他更加迷惘，特別是總讓他不知所措的她，他沒想過真的能在生命裡遇見他想愛的人，因為很愛，強烈渴望跟她在一起，因為很愛，而不願讓她受傷，所有矛盾的情緒在乍然見到她的那一刻，一湧而上，從沒有過的心慌在他心裡牢牢打上一個結，讓此刻想對她傾訴愛意的他，只能選擇冷漠以對。

她發現他的笑裡有一種說不出的哀愁，第一次覺得他似乎離她很遠了，她總覺得他們從很近到很遠，只在一瞬之間，就要失去他的恐懼讓她不自覺打了個寒顫，雖然她明白愛情的來去從來沒有道理，她還是無法想像哪天他們忽然變成陌生人，她該怎麼辦？

此時此刻她只想和他在一起，暫時拋開了心中的失落，對他燦然一笑，他也朝她微微一笑，喚她到眼前要幫她擦頭髮。

當他的手輕觸她的髮，她的心再度感受到屬於他特有的溫柔，而再度有欲淚的感覺，還好，吹風機吵雜的聲音暫時掩蓋了她酸楚的情緒，此刻她好希望頭髮再長一點，再多一些，好讓他雙手的溫柔多停留在她的髮間，即使多一秒也好。

『妳的頭髮留了好長呢！』

「對啊！認識你之後就沒再剪過了。」

『這樣真好看，不過吹頭髮也很費事吧？』

「不會啊！因為我根本懶得吹，隨便擦一擦，讓它自然乾就好啦！」

『妳這樣不行啦！以後年紀大了頭會痛，到時看妳怎麼辦？』

「痛一痛就沒事了嘛！」

『唉！妳什麼時候才會好好照顧自己呀？這麼任性，以後怎麼辦呢？』

她被他突如其來的感嘆愣住了，隱約覺得他的話都有些告別的意味，是以前從來沒有的感覺，她想甩開這樣的不安全感，想像以前一樣說幾句俏皮的話，但此刻，她卻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頭髮吹乾之後，他為她熱了一杯牛奶，她乖乖喝著熱牛奶，一時之間竟想不出該跟他說什麼，橫在他們之間的沉默是以前從沒有過的現象，好像有千言萬語想對他說，面對他的此刻卻一句話也說不出來，或許是他默然的態度，讓她的心也冷了幾分吧。

心事重重的她，心事重重的他，似乎多說一句話就會多一分沉重，一切看似雲淡風輕，卻有一股莫名的力量拉著他們往下墜，此刻她深深體會「千言萬語只能無語」的心情，也是第一次想到「告別」的意謂，竟讓她痛得無法呼吸。

『早點睡吧！明天早上還要上班呢！』

「嗯！」

『妳睡床上，我睡地上就好。』

「地上太冷了吧！」

『不要緊，妳好好睡喔！妳今晚又吹風又淋雨，不好好休息，明天一定會感冒的。』

　她心裡有種說不出來的感覺，面對他雖刻意保持距離，卻依然關心她的態度，讓她的心極為酸楚。她閉上雙眼，不再說話了，可是眼淚卻開始在心底蔓延，她不知道愛情怎麼會如此複雜難懂？如果這樣深刻的感受是愛情，那麼，她和男友之間的多年情感，或許只是很親近的感覺，又或者，愛有深淺之分，她對他的愛從開始的那一刻，就註定往下沉，沉到再也無法浮上岸，只能往更幽深的地方去，一旦看不見他，她將再也沒有方向，只剩無止盡的漂流…………

不知道躺了多久，她的眼淚還未乾，心還是微微痛著。

『妳睡著了嗎？』

「還沒。」

『真的有點冷，被子不太夠，我可以睡上去嗎？』

「好啊。」

她沒想到他也沒睡著，還來不及把眼淚擦乾，已經被他發現了。

『妳不要這麼難過，妳這樣我心裡會很捨不得。』他的聲音在黑暗裡，悠遠的像她的夢境。

當他這麼說時，她想控制好的情緒剎時決隄。轉身緊緊擁抱住他，伏在他胸前哭了起來。

他輕輕拍著她的背，習慣性的摸摸她的頭，暔暔自語道：『妳好好哭吧，都是我讓妳難過，哭過了，心會舒服一點。』

她在淚眼朦朧中抬起頭，深深凝視他的眼睛，她想知道此刻他的心是否和她有相同的感受，她不相信言語，只相信自己用心感受到的他的心。這次，他沒有閃避她晶亮的眼神，輕輕用手拭去她臉上的淚痕，那溫柔的感覺讓她不自覺又紅了眼眶，她不相信他不愛她了，眼睛是不會說謊的，她似乎看見他迷濛的眼裡有一絲淚光，那閃爍的淚光寫滿了愛情，以及他揮之不去的悲傷。

『我有沒告訴過妳，妳身上有一種淡淡的香味？』

她笑著搖了搖頭。

『上次妳在這裡過了一夜，妳走了以後，我的枕頭和被子都留有妳的香氣，害我一直捨不得拿去洗呢！那香味很特別，像是花香再加上一點自然的芬芳。』

「真的假的，我都不知道自己有什麼味道？再說，女生本來就香香的嘛！」

『真的啊！那香味大概留了一個多禮拜呢！不見以後，我還感到挺愁悵的呢！妳不一樣啊！妳的香味很獨特，淡淡的香，卻深深的在我心裡，獨一無二，無人能及。』

聽他說的這麼懷念，她忍不住微笑了。

『妳用什麼香水啊？上次一直想問妳。』

「梔子花。」

『很適合妳呢！』

「為什麼啊？我是無意中聞到這個味道，覺得香味很淡雅，有一種悠然的感覺，就一直用到現在了。」

『因為梔子花的花語是“優雅細膩，常懷喜悅，有顆赤子之心”完全就是妳的寫照嘛！』

「真的啊！聽你這麼說，我還真是歪打正著，選對了屬於自己的香味呢！」

兩人相視而笑，空氣中泛著屬於她的淡淡清香，他忍不住低頭吻了她，那個吻由淺至深，深到她的靈魂，深到從來沒有人碰觸過的地方，她第一次覺得身心如此輕盈，將全部的自己交在他手上，她竟沒有一點害怕，只有全然的信任。黑暗中，他輕輕褪去她衣衫，感覺到她有些顫抖的身軀，他只是慢慢的用吻溫柔的印遍她全身，她不再感到寒冷，而有了溫熱的感覺。而當他的身體緩緩進入她時，她本能的緊握住他的手，似乎想從他的體溫中得到一點安全感，緊接著，一陣鑽心的刺痛劃過她的心，她忍不住露出痛苦的神情，即使在黑暗中，他似乎也察覺到她的害怕，他看著她的眼睛，她勉強笑著說

「沒事啦！」

他摸摸的她的臉頰，溫柔的說道：

『妳如果不舒服要跟我說喔！』

「好！」

她其實真的有點痛，可是卻不想錯過和他緊緊相擁的時光，她第一次覺得能和一個人靠得這麼近好幸福，他的汗滴在她的身上，他的呼吸在她耳畔縈繞，他的愛情在她的心底發酵，每一分每一秒都有著痛並快樂的感覺，原來這就是身心合一的愛情啊，她第一次有了深深的體會，這樣深刻的感覺她會一輩子記得。

最後，當那種痛到達了極限，她終於忍不住說道：

「對不起！我真的有點痛！」

他立刻停了下來，打開床頭燈，赫然看見床上點點的血痕，她看見他眼裡閃過一抹訝異的神情，他沒有說話，只是深深凝視著她，她也沒有說話，只是用全部的心與他靜默相視，這次，她清楚看見他眼裡的淚光了，以及他那再也無法隱藏的憂傷，深深的，刺痛了她。

他緊緊擁抱住她。喃喃自語的說道：『傻女孩。』

她看不見他的表情，只聽見他猛烈的心跳聲，那是動情和痛心同在的感覺，她知道此刻她看不見的他，正在默默流淚，那無聲的眼淚就像他從不告訴她的悲傷，深不可測，她只能在他懷裡給他一點溫度，靜靜陪伴。

像過了一世紀那麼久，他終於放開了她。她忽然有些害怕被他放開的感覺，似乎只要他一放手，他們就沒有關係，真的會變陌生人一樣。

她握住他的手，不願放開。

『我真對不起妳！』他終於痛苦的說了出來。

當他這麼說時，她是真的愣住了。

「對不起我什麼？」

『我不應該沒有問妳，就這樣對妳的。這樣對妳真的很不好。』

「你在說什麼呀？這一切不是很自然的嗎？」

『那妳以後怎麼面對妳男朋友啊？』

「我已經跟他談分手了。」

『總之，我不該這樣的。』

「什麼該不該？」她被他的話逼出了眼淚。

「我愛你啊！不是隨便說說，是很深很深的那種。」

『對不起！』她又看見了他眼裡的淚光。

『還會很痛嗎？』她搖搖頭。

他溫柔的幫她把衣服穿好，不再多說一句，只是將她擁在懷裡，輕輕拍著她的背，哄她入睡。她忽然有種徹底孤獨的感覺，怎麼在他懷裡，卻覺得離他好遠？總覺得他們好像真的要分開了，她只能緊緊的握住他的手，深怕只要一放手，他就會飛到世界的另一邊，一個她再也看不到的地方。（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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