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年前，我遇見了你。

五年後，你離開了，我想你。

相遇和分離，都是那裡。



呆呆指定　【那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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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唰───」龍崎櫻乃將房間裡的窗簾拉開，正值盛夏時期的烈陽不客氣的放出刺眼的光芒，照亮了房內的每處角落。她拉起袖子，綁起頭髮，開始著手整理將要搬去宿舍裡的行李。


她今年好不容易考上了一所夢寐以求的高中，卻沒想到學校居然規定學生一律住在宿舍，不得通學或是在外借租房子，雖然要求過分了點，但對她來說，卻是可以出來看看外頭的好時機，因為對於從小就被捧在手心呵護長大的她，父母是絕對不准讓她一個人出去的。


通知單前天就寄來家裡了，告知尚未搬進宿舍的同學要盡快趕在暑假結束之前繳交宿舍申請書並速速搬進。看到這封信，父母也不能搖頭說不了，但免不了她得承受一些她爸媽投射過來的委屈眼光，還硬是擠出幾滴淚水讓她看。



她逼不得已只好簽了他們從昨天晚上就擬好的出外家規十條：

第一條：晚上九點過後，不可以出去，有同學作伴也一樣。

第二條：陌生人給的東西不要隨便收下。

※ ※第三條：畢業之前「絕對」不可以交男朋友。

第四條：下午從學校回宿舍時，不可去別的地方逗留。

第五條：每天要打兩通電話回家報平安。

第六條：早餐、中餐、晚餐都要全部吃光光。

第七條：晚上被子要蓋好，不要著涼。

※第八條：每天要準時收聽媽媽的愛的叮嚀，錄音帶已經放在妳行李了。

第九條：祝妳平安。

第十條：一路順風。



PS：附有※為重要事項。

　　　　　　　　　　　　　　　　　愛妳的爸媽上。



她輕嘆了一口氣，把它對折後放在外套口袋裡。總覺得，他們對她似乎過度愛溺了，雖然她並沒有覺得有什麼不好，但難免還是會想要有一個人的空間。經過一番考慮，本來是預定後天才要搬的，但想想，算了，還是明天就走吧。


話說回來，那個「媽媽的愛的叮嚀」是什麼啊？


我所就讀的高中是一所專門培養音樂人才的明星學校，許多在將來想要有成就的學生多半會選擇師資優良，有良好環境的地方，所以這所學校理所當然也就成為大家眼紅的目標。音樂系科佔大多數，而數理資優班只招生二十個，雖然人數少，但老師很優秀卻是眾所皆知的，所以相對的競爭力也就高。


小提琴班，是近年來較受歡迎的科系之一，只招收三十個，所以全都不是等閒之輩，如果不想被踢出去就得花費更多的心力來練習。很明白這個事實的她，每天練習曲子的時間比以前都還要長，曲目的難度也加深了些，雖然辛苦，但唯有這樣，她才能繼續待在那兒和別人競爭。


拿起裝著小提琴的絲絨黑盒子，她悄悄的關上門，在桌上留了宿舍電話後就走出門外，現在還是凌晨，氣溫也比較低一點，跟白天比起來有如天壤之別。稍微將連帽的薄外套拉緊了點，她伸手看了看時間，又繞到附近的公園去。


將盒子拉開來，她拿起昂貴的小提琴，悠揚婉轉的琴聲在未黎明的天空感覺有些悲傷，她回想以前隔壁也曾住了一個會拉琴的男孩子，他們總喜歡在下過雨的公園裡玩樂，她喜歡用雨靴啪搭啪搭的踩著水坑幫他伴奏，而他最喜歡站在鞦韆上拉著貝多芬的第七號交響曲，他倆配合得天衣無縫，一起度過了快樂的童年時光。


就在她升上國一那年，男孩的爸爸出車禍過世了，他媽媽到我們家來和我們道別，說要帶著他到東京去讀書，忘掉現在的事。我記得那時候我哭得很悽慘，但但他只是輕皺眉頭，輕輕拍著我的背叫我別傷心，我想，他那時一定比我還要難過吧，自己的親人過世，沒有人不會傷心的。


隔天搬家公司的人就來了，他們兩個也順便搭著車到東京去了，自那天之後，她就沒有任何關於他的消息了。好幾次她都試著要和他聯絡，但都是徒勞無功。



輕輕的收起小提琴，她穿上外套後走出公園，往機場的方向走去。

機場裡冷冷清清的，待在候機室的只有幾個人，找了個靠角落的位子，她打算先打盹會兒再起來。慢慢的，隨著越來越多人走出去，到最後只剩下她和一個男孩子待在偌大的室內。


朦朧中，她聽見一陣悠揚的拉琴聲，她記得這首曲子，是莫札特的魔笛，這是一首難度相當高的歌。隨著越來越高昂的聲音，她倏地醒過來，卻發現一個墨綠色頭髮的男孩正拉著小提琴，閉著的眼睛看起來似乎很陶醉。


她也從身旁拿出琴來，用著輕柔的琴聲幫他配奏。霎時機場裡的人幾乎都圍觀到這裡來了，隨著激昂的高音結束這首曲子，他又馬上拉起貝多芬的第七號交響曲，她愣了一下，但還是繼續拉下去，多麼熟悉的旋律，彷彿就像回到那純真的孩提時代。她隱約記得，那個男孩總是喜歡把要Forte（強音）的地方轉弱，聽起來別有一番特別的風格。眼看著那個小節就快要到了，她用著精湛的技巧轉了調，但音域依然和他的相襯。隨著人潮越來越多，周圍也漸漸熱鬧起來，最後就連機場人員都跑來看熱鬧了。


終於來到第三小節了，當他開始時，她有些訝異的轉過頭看著他，他拉的，和多年前的那個男孩一樣，不論是技巧或是姿勢，一切都是那麼的熟悉。她閉上眼睛笑了笑，從來沒有演奏的這麼開心過，就好像在真的演奏廳演奏一樣。周圍的人無不屏住呼吸，聽著這出神入化的演奏。


最後居然連來自維也納的女高音都開唱了，還有人已經拿出相機喀擦喀擦的照下來，而有人則是拿出手機來錄音，現場整個看起來非常壯觀。


當曲子結束，周圍是一陣的靜默。


「Bravo！」一位英國籍的中年人大聲的喊出讚美的話，整場霎時轟動起來，其中還參雜著口哨聲和笑聲。她大口大口的喘氣，臉上的酡紅仍然沒有退去，而心裡的悸動都還沒停止。


「謝謝妳幫我伴奏。」他微笑著伸出手來，她愣了下，隨即握上他的手，開心的洋溢著笑容。「哪裡，我才要謝謝你讓我體會到演奏是一件多麼棒的事情。」她對他真誠的說著。


「看妳的制服，應該也是要去莫格高中吧？」男孩微笑著向她問道。「是啊，我今天就要過去宿舍辦理手續了………難道你也是嗎！？」她有些驚訝的指著他。


「是啊，我是小提琴班的，妳呢？」他好奇的向她問道。「好巧呢，我也是小提琴班的。」她微微笑了下。他稍稍愣了會，也是向她露出個看了很舒服的笑容。一起搭同一班飛機，又同一間候機室，還是同一間學校，更巧的是居然還同一班，這樣的巧合可不是普通的厲害。


「請搭乘163班機的乘客，於5號登機門登機……在上機之前，請務必將您的機票及護照帶好………」廣播聲從候機室的擴音器裡傳出來，他們這才收拾好東西，一起往指定的登機門走去，素不相識的兩人，在偶然的機會下，成了無話不談的好友。








開學了。


距離她搬來宿舍已經將近一個禮拜了，學校裡還算安靜，多半學生都會安靜的讀書。但偶爾還是會聽到鋼琴或是其他樂器的演奏聲，而有時候，她和他還是會在校園裡散散步，他講了很多關於他的事。


他的名字叫越前龍馬，和她一樣都是小提琴班的學生，五年前他們家因為發生變故，媽媽帶著他遠上東京來生活，而他上次為什麼會在那個機場，只是因為要整理以前的東西，才會回去的。他的媽媽自從那天起，露出的笑容是一天比一天少，有時在他睡覺後，還會對著他爸爸的照片獨自掉淚。


他那時還小，不知道他媽媽掉淚的理由，只知道他爸爸死了，為了救他。那時他為了撿掉在馬路上的帽子，也不管現在是綠燈，啪啪的就往大馬路中央跑去，當他發現大卡車時，他爸爸已經跳過圍牆抱住他後往他媽媽那裡丟去。


但他自己來不及跑，就這樣死了。


他上高中後，下定決心要讓他媽媽能夠開開心心的過生活，才選擇這間學校的，因為在將來時不怕出來沒有工作，而他也能夠就近照顧她，他總覺得，爸爸的死都是自己的疏忽所害的。


「如果……真有幸福這回事的話，那麼我根本不配去擁有它。」他仰著頭看著淡灰色的天空，臉上陰鬱的表情看起來似乎很疲倦的樣子，而且她好像看見他眼框裡的淚水，她倏地停下腳步來，咬緊了下唇，他有些疑惑的看向她。


「你爸爸……他一定會很高興有你這個兒子的，所以……所以……你不要再責備自己了……」他和她走到櫻花樹下時，她嘤嘤的哭著，說出來的話也就不太清楚，他溫柔的對她笑了笑，什麼話都沒說，只是輕輕牽起她的手，她還是在哭著，因為她什麼忙都幫不上，手心傳來的溫度縱然溫暖，但她還是希望能夠為他做些什麼。


「妳不用責怪自己什麼都幫不上我，只要妳在身邊陪我，那就夠了。」她愣愣的看著他，緊閉著眼睛不讓自己哭出來，也不禁加深了手上的力道。



「謝謝妳，我覺得自己很幸福。」握緊了她的手，他對著她說道。


她也覺得很幸福，但她不能夠自己獨自得到幸福，她知道的，他其實很傷心的，她真的好氣自己不能夠幫上他，她不想要再像以前一樣，什麼都沒幫那個男孩做，只是顧著自己哭的唽哩嘩啦的。


一陣涼風微微將她的辮子吹動，他拉過她的手，輕輕抱住她。她哭了，淚水慢慢在他的衣服上暈開，她感覺得到他的呼吸，而且他的手臂好溫暖，她輕輕反抱回去，他微微顫了下，墨綠色的短髮隨風飄逸，非常漂亮。


「謝謝妳……」她聽見他在她耳畔輕柔的說道。


「不客氣。」她敞開笑容，笑著和他說道。






他們倆個並著肩靜靜的坐在櫻花樹下，手緊緊的交握著。櫻花瓣隨著微風飄落下來，說有多漂亮就有多漂亮，而他們的表情，是開心。


「我想問你一件事……」她把頭靠在他肩膀，輕輕問道。「什麼事？」他好奇的問，她娓娓道出五年前她和那個男孩的故事，還說到她那時只知道哭而已，她說完時，只見他抿著唇笑了笑，然後倏地站起身來。




「這個嘛……妳說呢？」他轉過頭對她笑了笑，便自顧自的往前走，忽然之間，她什麼都明白了，這下又多了一個巧合，好個分離後又再相見的青梅竹馬。過分的是，他居然還和她開玩笑而不告訴她那個男孩就是他，她無奈的笑了笑，也站起身來，往他的方向跑去。





剛開始上課時，他們倆壓根沒想到他們班的居然都是一些肉腳，有的不會調音，還有的居然不會視譜。真不曉得他們到底是怎麼被選上的，大概十之八九又是賄賂那個愛錢的校長吧。不過這倒是讓他們兩個在班級裡大放異彩，尤其是合奏更是讓老師感動得痛哭流涕。


學校公佈欄上幾乎都是他們出去比賽拿到的獎狀，其中還包括好幾個獎盃。上台領獎的次數也是不勝其數，更奇怪的是，他們都只參加合奏的比賽，其他的比賽一概推掉。但也讓台下那群學生看的是恨得牙癢癢的，不過礙於他是風靡全校女生的偶像，又是音樂系裡系花龍崎櫻乃的男朋友，所以也不敢對他怎樣。


至於爸媽那個畢業前不能交男朋友的條約，他和她一起想了想，決定先不去理那張紙寫了什麼，暫時擺在抽屜的最深處，如果以後還記得的話，再拿出來回憶吧。嗯……而那捲「媽媽的愛的叮嚀」錄音帶呢？在她放出來之後，裡面的內容還有配樂讓他們兩個都先愣了會，才仰頭大笑。因為那背景音樂是，我們這一家的主題曲。




雖然有時會生氣，雖然有時難免會傷心，但是……那又怎麼樣呢？


他們倆相視一笑，今天練習室仍來傳來悠揚的小提琴聲，曲目是象徵他倆約定的，


　　　　　　　　　　　　　費加洛婚禮。






















　　









終於又相遇了，那裡。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