責任主編:孫窮理
芮妮‧齊薇格(Renée Zellweger)疑似「整形」的畫面在網路上傳開,隨後得到了人們的兩種反應。第一種,是主流媒體藉由「崩壞」、「嚇人」、「邪笑臉」等惡意詞彙表達的厭女情結,他們對著芮妮的面孔指指點點、嘲笑芮妮「整形失敗」;第二種,則是採取了批評上述言論的方式出場,以一種反對整形的標準說詞,將芮妮當成是「被迫整形」的受害者,相對於主流媒體的惡意取笑,他們則對著芮妮的「新臉」緬懷她「舊臉」之(自然)美。
如果說,主流媒體的「厭女」展現為他們對於今日芮妮毫不留情面的貶抑,背後貫徹的是整個時尚文化工業對於「美」之苛刻認定;那麼,後面一種反應,則改以更為含蓄的方式去否定今日的芮妮,他們或會對著照片一嘆,明指暗示今日的「整形」壞了芮妮,而過去自然的她又是多麼的美。當然,他們旋即又會將這類批評與當事人區別出來,因為,芮妮是在某種男性集體凝視與審美暴力的結構下「被迫改變自己」。
恰恰必須要指出的是,後者建立在自然/人工對立二分框架下的評價,崇尚自然而貶抑人工,其實同樣是藉由一己之主觀,片面否定不符合自己審美標準的女性面孔:唯有維持天生自然的外貌,才是個人自主的表現,而凡是以外力人工改變自身面孔,則被指為讓渡了自主性,成為受迫於男性凝視或者文化工業審美標準的受害者。因而,這類論點,與主流媒體並無二致,同樣無需考量主體自身感受(主體是否因為整形而獲得更高的自滿、自信),只是將「標準」進行置換(置換成「自然」與否),這是兩種反應背後牢不可破的共識,也揭示了兩種說法雖在表面上對立互斥,其實卻是「厭女」跟「厭女」的延伸變形。
當然,這裡的意思並不是要說,一切的身體打造(整形與否)都只是結構的被動回應,而是:整形與否並沒有那麼簡單的截然二分,不是拒絕整形就抵抗了全球文化工業;而整形的實踐就服膺了結構壓迫。批判「身體整形」的陳詞濫調經常將源頭上溯到全球文化工業(好萊塢、時尚雜誌等)所刻劃的「單一審美標準」,但這種整體性的評估卻又經常忽略了,全球文化工業除了是打造標準的同一,卻同時也建構差異(或曰風格化)。
事實上,芮妮‧齊薇格本人在好萊塢事業的巔峰期間,恰好就是以不符合所謂的「單一審美標準」走紅的,包含她的成名作《BJ單身日記》等,以一種白白胖胖、鄰家自然的形象為人所知。
反對「身體整形」與「單一審美標準」的論調所推崇的「多元審美」或者「天生自然」,也可能成為(或者最初就是)全球文化工業總體性當中的一支分流。
其實,身體整形就是個體干預外界如何觀看自己的形象改造,無論是「化妝」、「Photoshop修圖」,甚至是「美肌app」等等,這些技術都是從後端去扭轉個體如何被觀看的再現,但仍然假設一個「原初自我」,例如修圖是否「修很大」,就取決於再現結果與這個原初自我間的距離。身體整形真正的爭議性就在於直接更動了那個「原初自我」。換言之,今日的芮妮就是芮妮,無關乎是否「天生自然」,你若不喜歡,是你家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