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能當大夫的，看過太多的生生死死吧，對我們這些沒什麼醫學常識家屬的茫然、不知所措與心慌意亂，就顯的冷漠與淡然。穿刺、切片、栓塞，怎麼會讓我們決定要怎麼做呢？我若知道該怎麼辦對病人最好，我還需要問你嗎？在這種狀況下，我弟拿著電腦斷層的片子，找上了他從小一起長大的哥兒們，他現在是北醫的主治大夫，想要獲要一些更詳盡的專業判斷。

因為信認、安心與百分百的掌控度，從日本回台北後，我們就轉到北醫做《核磁共振》，因為原先在其他醫院做了穿刺，結果沒有取樣到任何東西可供檢驗。切片必須動刀，我不認為我媽在目前的身體狀況，適合去動刀子，這手段太激烈了。而《核磁共振》是一種高度血液顯影技術，講白了就是人體器官攝影，是不需要用任何工具侵入人體的。

做《核磁共振》時，身上不能有任何金屬，包括首飾、內衣的環扣、助聽器還有假牙。我媽是活動假牙，拿下來就好，如果是固定假牙，那可怎麼辦？我替我老的時候擔起心來。

《核磁共振》是類似太空艙的圓形筒狀機器，患者躺在輸送帶上，當然，身上還是得穿些、綁些東西，上半身在艙裡進進出出，並需配合三個動作，吸氣、吐氣、閉氣。我媽摘掉助聽器，也可能加上心情緊張，完全無法配合，一下子國台語全部聽不懂。本來我在外頭等，不一會兒被叫進去《協助》。我就在太空艙邊上，大喊吸氣、吐氣、閉氣，結果她閉氣還是不太行，我只能按住她口鼻，叫她肚子不能動。

前前後後將近四十分鐘的時間，我扶她上樓時，她數落著裡面又冷，她肚子又痛，我也只能說，「好了、好了，沒事了。」

然後她忽然問我，上一次做的檢查結果是什麼？我忽悠一陣，問東答西對付過去，她也就沒再追問。

顯影結果當天下午就出來，確定是《原發性肝癌》，整個肝臟佈滿腫瘤，肝僅剩百分二十不到的空間是沒有被腫瘤佔據的。最大一顆不是之前電腦斷層顯現的直徑十公分，而是十七到二十公分，那…應該比壘球大，跟一個手球差不多大小吧！肝裡頭怎麼能塞一個這麼大的腫瘤，而還有其他一堆小大不一的腫瘤呢？

胃已被肝腫瘤擠到一邊，僅剩一點點的空間，所以她之前的胃痛，其實是肝痛。吃不下東西，因為胃早已沒有空間，而橫隔膜也被頂到上方。換句話說，整個腹腔，都是腫瘤。

「醫生建議，不要再做積極治療了，就讓她安安靜靜走完這最後一段日子吧！」我弟當天看完報告後，回來這麼跟我說。

我沉默半晌，問著，「小腹這麼大是開始積水了嗎？」

「判斷可能是血水，腫瘤太大，可能已經有裂痕，血水流到腹腔，受到刺激因此才會痛。」

「那至少要解決這個問題吧，我不要那種只剩一口氣的維持生命，但我也不要這麼痛苦的不做任何手段。之前提過的栓塞呢？」

「因為，腫瘤太大太多，栓塞可能沒什麼效果，總不能把所有流到肝臟的血管全部都堵上吧！」

「醫生說還有多久嗎？」

「一樣，三到六個月。」

「那，她現在持續來自肝腫瘤的痛苦，應該如何解決呢？打止痛針嗎？…如果栓塞本身不會帶來太大的生理難受，那就試一試吧！可能沒有效果，也可能會有效果。還是試一試吧。」

於是我們決定做局部栓塞，如果效果不錯，再繼續往下第二階段的治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