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5-09-26 03:29:52非文藝少女

荒謬人生之真實──我看瑪姬瑪漢〔環鏡〕


存在主義之下的人生意義,在於它既荒謬又真實,並且不斷重複,而人們必須甘願活在這
種荒謬的重複之下,這就是存在的意義。
 
 姑且不論你理解的存在主義與我的有什麼差別,畢竟我聽過許多種版本的理解,沒有一
種是一樣的,沒關係。
 
 此劇靈感來自貝克特,存在主義劇作家(等待果陀),舞台設計果然有等待果陀的空寂
感,最靠近觀眾的是一片片的固定立板,將舞台切割得像橫躺的斑馬線一樣,讓視覺無法
整個穿透,光是這一點,就引起我極大的焦慮,因為我總想「看清楚」舞台上到底發生什
麼事。然而讓我無法看清楚的,還有背後著穿插兩層透明度不一的薄板與扭曲的鏡子,大
風吹得它們轟隆隆、偶爾發出摩擦地面的刺耳噪音。演員在這些鏡子與板子之間來回穿梭
、流動、奔跑、靜止…做著重複又無意義的動作,期待看到舞蹈表演的人要失望了,因為
這些演員不僅不舞蹈,反而像馬路上的普通行人、搬運工、路邊扭打的粗漢、隔窗調情的
男女…不用說什麼劇情結構、甚至演員的動作,很多都是無意義的曇花一現、驚洪一瞥,
就像…就像我們每天走在路上,開車或騎車的時候,看到路旁的別人,雖然我們看到,卻
不清楚他們到底在幹麻,因為我們在流動,而他們也在流動。〔環鏡〕的舞台不僅讓我看
不清演員的真切全貌,更讓觀眾的視覺像散光或飛蚊症一樣,隨時隨地都可能有不明的
反光,擾亂視線,以及多層鏡像折射中,被複製的身影,扭曲晃動著,讓人無法聚焦
凝視。

  視覺上,一整個小時反覆無意義的流動晃動著,聽覺上,不得不說,百分之一百的噪
音:類似工廠機器運轉、老舊冷氣、發電機、公路行駛、馬路、工地轟轟做響…讓人腦神
經衰弱、無法思考──噪音的轟炸,切斷了冷靜思維的可能,觀眾雖然穩穩坐著,與這些
噪音交會的記憶,趁著視覺的單調重覆,回到眼前。

  我想起大學時代,在三重工業區有個家教工作,我每個禮拜會經過湯成,買東西、
等紅綠燈、上下公車,於是,不得不習慣路上車輛轟轟的流過我,煙塵、泥沙、工業區
複雜難聞的氣味包圍我、除了純然的噪音以外聽不見其他聲音,另外,還有…風
──就像舞台上這種風:人工、持續不斷、帶著灰塵。我無力抗拒這些車輛、人造風、
煙塵、噪音、也無法看清楚眼前的全貌,但每個禮拜仍得準時去上家教,準時經歷這一切
。這跟觀看〔環鏡〕的經驗非常類似:我無力抗拒噪音巨響一整個小時不停歇、沒有辦
法讓風不再吹得人毛燥、也無法阻止演員傾倒的工地土石隨風四散好骯髒、更無力參透
為何無意義的表演要一直重複持續下去。這就是存在主義所說的人生:無可避免的承受。

  評論講完了,不過好像有講等於沒講,這篇評論,跟戲的內容一樣沒講到什麼,也缺
乏特殊意義,唯一的意義在於─我看到了一種荒謬的樣貌,它由演員重複的交錯、流動
、穿梭、聚合、分散、加上無劇情意義的視聽觸感,折射出難以掌握,又無從抗拒的
「狀態」─我無從定義舞台上是真是謬,因為它只是一種「狀態」,持續流動著、變化
著,就像每週重複的工作、每天經過的車站、隨時經過身邊的不知名路人一樣,儘管單
調、重複、無聊、沉悶,但彼此的交會卻又充滿了無法預知與掌握的機會跟可能。如此
來看存在主義,它竟是種帶著灰色的樂觀。

  存在主義的素材,老實說,時代的變遷早已令它陳舊過時,各種理論也繼它之後,
不斷自我辨證與更新,現在的我,仍在思索,在台灣這個時空脈絡下演〔環鏡〕,
有什麼意義?它的辯證的可能在哪裡?要怎麼讀,才能讀出貼合我們當下時空背景的
意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