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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林玉鳳

　　自從中學畢業旅行開始，一直覺得，中國的地域，其實是可以用年代來劃分的，因為南北東西的發展差異，令同一個國家的國土，不僅有地域上的差距，還有非常明顯的年代分野。

　　如果八十年的的廣東，因為改革開放而變得像七十年代的香港，九十年代初的北京，還真有幾分像七十年代的澳門。畢業旅行的時候，我們還會在圓明園裡看到在單車後栓了個改裝鐵油罐的小販，在破落的園區裡叫賣一毛錢一個的煨蕃薯，像小學時我在澳門的學校門外看見的小販賣的一樣。那次旅行的晚上，我們本來以為住的賓館會像石歧的一樣有的士高，又或是附近會有夜市之類的地方，想要晚上去玩。結果是，從第一天晚上開始，我們就知道事實不是那麼一回事。從酒店房間的窗戶往外看，太陽才剛下山，連路燈都沒有的馬路上，只有單車走過時車鈴響起來的微弱聲音，在路邊小屋之間留下餘韻，還有車輪在泥路上留下的段段轍紋。想要看看賓館裡有什麼好玩，結果最好玩的是偷看帶隊老師很威嚴的獨自坐在酒店大堂的沙發上，用“早知你們想溜去玩”的凌厲眼神把我們從樓梯嚇退回自己的房間。

　　幾年以後，趁到北京採訪的空檔，跑到當年畢業旅行住的牡丹賓館看，整個區域都面目全非，單車還是有，而且還很多，都是在水泥路上的單車道上快速通過的。馬路變得很寬很大，汽車已經會造成塞車的困擾。路燈很高，的士從高架馬路下來的時候，牡丹賓館像在小盆地，夾在一團團的高樓中間，賓館附近都是飯店和卡拉OK的巨大霓虹招牌。那一個的士司機口中的牡丹小區，和八十年代我們在石歧看到最繁盛的街區已經沒有兩樣。這一年，採訪期間遇上自己的生日，同事在晚上工作過後帶我去慶祝的地方是Hard Rock Café，行家晚上會帶外地朋友去的已經是JJ Disco。

　　只是，僅是過了幾年，這些地方都開始像個懷舊勝地，三里屯和後海酒吧區先後興盛起來，城市的夜生活場所和消費群體，跟整個地方的面貌，都以幾何級數發展變化。那個在九十年代初還很七十年代的古都，在消費的那一個世界，在新世紀到來的時候，已經跑遠得難望其項背。南方繁華北方落後的年代差異，在夜生活的這一條軸線上，突然消失了。

（那三十年。之七）
原載2008年8月7日《澳門日報》“筆成氣候”專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