朋友最近感到「深切的無聊」，我不解這句話。他解釋說自己的無聊感覺不是一般的無聊，因為一般的無聊看看電視讀讀書便能夠解決的，而他的則不是。我說很深的該不是無聊，而是寂寞。回到家裡，我看電視，看書，然後再看書，看電視，嘗試理解他的感覺。結果一個晚上快過去了，我覺得自己浪費了一晚時間，既無聊，也寂寞。

以往因為工作關係，經常需要等待。自己愛看書，可讓人覺得等待是無止境的那些地方，通常不是一個看書的環境，無事可做而又不能看書的時候，我常常覺得很無聊。對我來說，無聊就像因病而待坐在家裡，看著一屋子東西，什麼都想做，又什麼都不能做，可做或不做都好像跟一切沒有關係，因為自己根本想不出有意義的東西來做。

寂寞卻不同。那感覺可以是這樣的：把一小桶的水從地下走十層樓梯提到大廈天台，然後把水灌進一個很大很大的空罐子內，來來回回的走了一次又一次，一天又一天。一個晚上，覺得累了，夠了，空罐該注滿水了，探頭一看，才發現罐內什麼也沒有，空的。這才發現，原來罐底有一個小洞，水都從小洞溜走了，一滴不留，只讓人隱約感到空氣中有水的痕跡，濕漉漉的。抬眼看天，沒有一顆星，天空離我很遠，人便知道寂寞。這時寂寞的感覺是很深的，就像知道自己天天在做事，事實卻又是自己什麼也沒幹成一樣。這是很深很難受的一種感覺。

不過無聊和寂寞都是會過去的，人不會天天生病，世上的空罐也不會全是洞穿的。這樣想的時候，我少了一分寂寥，多了幾分積極。

1999年6月17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