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4-12-19 09:57:29郭遠勳

牆下手記 (九之九)

第九天

我們說得太多了唄,我們想得太多了唄,還是有誰覺得我們做得太多了嘛?然而我們的說、我們的想、和我們的做、以及我們的其它以及我們的一切、其實都只是吉光片羽的、轉瞬即逝的、片面的、未有結論的、甚至幾乎就要是來不及的;於是我們唯一的意義嘿、便是咱們一直在動:或是盲動、或是蠢動、或是積極還是消極地動、或是不想動、或是以不動做為動、或是明知明智地動、或是安靜沉默地動、或是彈性調整地動、或是成長進步地動、或是循環兜圈地動、或往前動、往後動、往上動、往下動、往裡動、往外動、往某個最高那兒動、往某個正確位置那兒動、或是往某個清涼的空間那兒動,重點是我們不能不在動,而我們確實是在動,打從一開始,一、二、三、四、五、六……不可能停,不可能不動。

意義是動,那麼價值便是動的記錄了嘿!

意義和價值,真實和虛構,那只是我個人的措詞唄,神棍說的是超越、目的、和道路,獃子喜歡用的是工具、努力、和關係,交叉呈現,紛雜得比我們原初的那「行走」還要麻煩上不知多少倍呵。於是乎,這不讓過的牆便成了一使命,一種名正言順且不得不然的反彈:能好好過、誰不願好好過?但你的日子「過得去」真的就代表你的日子「過得好」了嗎?

今兒個當神棍正在虔敬地調整那器具的角度的時候,「好久不見」的獃子總算是容光煥發地來到,性感的一圈鬍渣已然成為饒富深意的一把鬍鬚了,那麼可能是一種成熟,笑得很燦爛但並不帶動什麼曖昧的欲望,反倒啊、更像是個適得其所的太陽嘿,輕盈無比地快步走來,沒有激昂起任何風沙。

「這個…兩位呀!告訴你們一個好消息,就是啊,我終於找到『工具』了!哈哈…正所謂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嘛,你們說對不?…對了、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這句真有學問的話是出自哪裡啊、渾蛋?」

「沒有出自哪裡嘿!可能是你的前人、你的後人、或根本是你自己唄!」我蹲在牆根下,喔我天天都蹲在牆根下呀,因為這兒比較陰涼,這樣一來,皮膚過敏便也不那麼難受了嘿,嘴角兒兩頭望上一翹,輕輕地說。突然心中有股好暖和的感覺,然我知道這一定不是因為此地炎熱之故。

「也有可能是出自那最上面的地方唷,不過這並不減損你領悟這句話的美好。」神棍倚著器具,抱著肚子如此道來。自從他吞下那灼燒的牆磚而在肚裡形成張地圖後便常常抱著肚子,我們問他是否乃腹痛?他總說不會,而說這是滿腔熱情;噫,這我相信。

「嗯…我懂了…對了神棍你要好好護著你的肚子喔…不要讓地圖跑掉了喔,也不要讓這裡的熱風從你的『肚臍』吹進去把地圖給燒壞啦…」獃子捉狹地說著,滿臉真誠,但還真犀利,他好像有說過,在艱苦環境中之插科打諢乃是種必要,看來他已然超越了這種有所為而為的層次,而進到揮灑自如的境界了唄!

「喂嘿!什麼風吹進肚臍?什麼時候獃子你也開始三三八八了啊!難道說用了渾蛋的鞋子就會變得跟渾蛋一樣?」

「唷!瞧你這話說的!是吃醋嗎?早在當初我就說我另一隻鞋兒等著你、你不要、跑去端來這什麼器具,嘿嘿,沉重了唄!」

「喔…不是這樣的…我已然找到比渾蛋的鞋子更合適的工具囉!當然啦…我要真的很感謝渾蛋你把鞋子貢獻出來,我才有這個靈感來…總之真的很謝謝你…你看你是唯一有所缺損的人吧,又是手受傷,又是鞋子都壞掉…真是…」

「說這話就見外啦,不是說嘛、不能出手便出腳呀,而且你自己還不是都病倒了,而且付出的體力是最多的吶!還有、連神棍也都有過喉痛聲啞的病痛啊!而且、啊坦白告訴兩位唄,我的手早就好了,是我偷懶、嗯也是有點兒苦惱,才一直裝作還沒好。」

「其實我都知道,這一切在器具的斑紋上都有說的,而且,渾蛋你自己不也在這牆上的斑紋上錄下了這一切嗎!我們彼此看著彼此、聽著彼此、思索著彼此、見證著彼此;也都一起被看著、被聽著、被思索著,被見證著啊!」

「對…對呀,這好像也就是說…基本上我們都是在受苦、並且在煩惱著的…但是我們並不會白白經歷這一切…又,白白經歷這一切也沒有關係…因為我們自身肯定了自身,那便夠了吧…」

「啊!說得真好嘿!到頭既是一場空,那麼穿透的與其是怨懟,倒不如是隨處隨性隨緣而喜唄!我們所擁有的和所把持滋生的,乃都一直在替換在更改,然在變動不居中卻仍有東西是不變的,這著人既感動到欲落淚、又歡快到欲長笑呀!」

「這…這個正所謂悲欣交集,所以…你折衷成微笑啦…而那個變與不變的,在我想來…就像是這樣吧、變的是我們自己之內、而不變的是我們相互之間…吧。」

「誠然。這次不用器具我便能早早確知,此即為瑪麗是我們的媽媽呀。喔對了,在我比對了地圖和器具之後發現了許多新消息,嗯,或者該說是一直都存在的消息,而這回終於是因著某愛或某誠而突顯出來了。」

「就像…工具也是這樣出來的…」

「是呀!就像我找到這塊陰涼的地方。」

「這個恆在而新顯的消息和我們都有關。」

「這個自然嘿!」

「乃是在言說我們的真相,特別是,我們的真姓名。」

「嗯…我們的真姓名…那麼這樣一來我就知道啦…我的工具上也有說喔、但是工具上表達的是…我們的名和我們的實。」

「怎地?有人覺得渾蛋、獃子、神棍、這取得不好是唄?敢情乃針對我?哈哈!這些實乃符號、都是虛幻的而可替代的嘿,不過我懂,在這之後我將塗鴉上去的是咱們的真實;紀實與虛構,哈哈。」

「這…這句話又出自哪裡…?」

「喂嘿。也不是每句話都有出處的啦。自然也不是每句都必須探究出處的。重點是我們說的每句話,我們行的每件事,和我們動的每一個心念,都會被登載,都會被考量,而都會被成立的。在很近又很遠的地方有個某存在正如是做著。」

「而…在這堵牆前…這件事我們彼此分擔著來做…」

「然後今兒是輪到我嘿!然以我個人的興趣來言,這記的並非僅是我們記下的,更是記的是我們在記嘿!」

「由此這便是我們一直在動。以達於那引領此一切動、並自身不動之所在。」

「所以這或許也可以說是…一種各得其所,各司其職…收納延伸自左右的無限,而將力量集中在眼前這一個點上…於是他人說的話成為我說的一部分,我說的話也成為他人的一部分…那些本不是我們的往我們這裡繼承過來…然後這些我們產生的再傳遞出去…」

「嘿!木柴是用來燒的、可那真正的重點乃是火嘿!木柴燒掉一副又一副,副副不同,但火可是就那一把。木柴之間難以混合,但是火可以相點,可以共燃,也可以分,卻都隨時是火,永遠是火,瞧這個真切並又熱切的呀!」

「然後反映出所謂的真相,或謂真理。在不同的角度下,火光的照射會形成不同形狀的影子,但那被照射的本體乃是唯一的、真實的、並且絕對的。我們不應受亂轉的影子所惑而遲疑了,而應堅定地追求那終極的本體。」

「木柴…火…本體…影子…它們都各自歸到它們應該在的位置上了,我們也把自己對它們的觀點放在符合它們位置的所在了…界定了這些個關係之後…我們便能走向那終極真實,當然、要怎麼走…那還是得依靠最合宜的工具,才能得到最正確的路線…要知道、方向對了、方法也要對才是。」

「就像嘛,好比在漆黑的夜裡迷了路,這時突然暴下一聲雷、好似有人拿棒子敲在你腦袋上嘿,亮了一瞬你知道有個方向,但知道方向並不代表你便到了嘿,你還是得乖乖點起個燈籠、往那兒行、並注意下一個暴雷唄!」

「你足下踏的便是道路,那是一種指引,但不可能是一種依賴,路上可能會有泥沼,有誘惑,有怠慢,有墮落,當然也可能會有牆,重要的是你要堅定,並且你遵循的是最上面的帶領。」

「而…喂!你們兩個不要一直換譬喻啦…」

「我沒有喔,都是渾蛋在換的。」

「你們也知道的唄、譬喻的空間最大呀!」

「…而…那盞燈籠,還有那暗夜行路時穿的鞋,都是工具…是重要的、應該要正確的、合用的、工具…當然,你得要努力走…因為這個路雖然很大一條,但你要走的也只有一條絲線那麼細的地方而已啦。」

「嘿獃子!你也用譬喻啦!」

「從頭到尾…有哪一個地方不是譬喻呢…?」

「這會是一種榮耀,而更多的是,這將會是一種啟發。」

「由是之故呢、結尾不是結尾、亦開始不會是開始嘿!言詞不是言詞、文字不是文字、道理不是道理唄!」

「所以…因為著那些個侷限,會很需要有一種判斷的標準的吧…那個標準能幫助在茫茫中將自身定位,使得內心篤定、而外在得當…然後變成內心愈柔、而外在愈剛…然後、用『譬喻』的話…是內心成聖、外在成王…吧。」

「而握有那最終的判斷的標準的,乃是我們之上最了不得的聖,也就是那一切一切之中與之間與之內的王。」

「啊!這然後呢、便結尾又是結尾、開始又是開始了唄!而開始便是結尾、結尾便是開始,言詞就是言詞、文字就是文字、道理就是道理,文字可以是言詞、言詞可以是文字、而這一切、自然包括譬喻咧、都可以是道理嘿!」

「那麼…我獃子…這還又是獃子啦,唉我怎麼會是獃子呢,可是我真的是獃子嘛…但…這個獃子又已經不是獃子啦。」

「這個,奇怪我為什麼要跟著說?」

「合群點、說唄!」

「你不說的話…我要幫你說囉!」

「啊!好好好!我自己說。所以說,我神棍雖則依然再度是神棍,我一直是神棍,你得要相信我。可我也根本就不是神棍,從來便不是,你得要相信我。」

「我是渾蛋!是如假包換的渾蛋嘿!同時也是幾可亂真的渾蛋嘿!我當然是渾蛋啊,可是有誰能確定我是真的渾蛋還是假的渾蛋呵嘿?」

一堵牆立在前面,有點斑駁。

獃子彎下身、把工具慎重而明快地伸進洞口。神棍撫著器具將它一端靠著牆、一端指向天。我揉揉手指、在牆上又摳下一落灰來、喔、嚴格來說並不是摳哇、而是寫。

我們把這牆,弄得斑斑駁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