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4-12-16 23:31:24郭遠勳

牆下手記 (九之八)

第八天

感謝渾蛋和獃子的幫忙,把器具從牆邊抬回來,現在又真感謝渾蛋陪我再把器具抬回去牆邊。他們雖然都還難以信任這個器具,但是都充份信任我,這一切,我都幫他們同器具溝通了,這一切都不會沒有代價的,只是我們不能急,也不能預設立場或目標。我知道的是我們一定能過的,至於什麼時候過、怎麼過,則是我們範圍外的東西了。也許說等待是有點消極,但在「等待」當中我們也不全然是等待,我們體現了某種深刻的情感,這個情感將會使得這器具、和其上的力量、感到非常光榮的。

凡有愛者,必能榮耀之。

現在想起前一天晚上做的那個夢還是心有餘悸。但並非害怕的那種,而是感到自己擔負了一沉重使命的那種。吃下那方燃燒的磚頭之後,腹裡彷彿出現了張羊皮地圖之類的東西,既是地圖,又是羊。地圖上有文字也有圖像,它呈現出來的是一種指引,一種方向,一種可資信任之感,但卻不是直接給我們解答。而當那火藉著那光在此牆前進入我體內的時候,我領受到我必須去貼近那地圖上所載的真義,很直接地便能相信,而相信才能了解:那地圖所勾勒的就是此地。這堵牆,這個場所,還有所有有可能的路線---路線的面貌或許有很多,但其底蘊也就是原則卻是一致的---雖然這所謂底蘊原則在我所說的表達中、與渾蛋和獃子都不完全相同,但我們亦都同意這些底蘊原則是一致的。你們不能說我動搖,不能說我在修正或在調和什麼東西,我愛他們,我們只是剛好在體現愛而已。他們兩位已經「不只是」我的鄰居,而根本上便是我的兄弟了,毫無疑問,因為「瑪麗是我們的媽媽」,說得很清楚。

然後我便發覺那地圖的樣貌與此器具上的斑駁有極相近之處,似乎便能互通,或精確地說,是互補有無,彷彿一則為體,一則為用,也就是說,地圖標示了方向,而器具將可以開出條道路,啊!好極欲讚美個某種對像呀!這是豐實的生命!

今天在過來這堵牆前,我把這些話語先同獃子分享---因為他今天又不過來了,當然這絕不會是他開始怠惰,相反地我承認我自己還不夠勤勉,然自從我吞下火塊之後我便知道了;而獃子則對鄰人、兄弟、和媽媽那一段很感興趣,他說:

「嗯…這會不會是說…當然你也知道的、我想的和你想的其實並不能馬上統整起來啦…但就像渾蛋說的、我們可以相互啟發吧,這樣…也是很…棒的…吧。我是覺得,那所謂的鄰居、兄弟、還有母子等等,它們所要表達的應該是一種『關係』吧,也就是說,你對鄰居就要有對鄰居的樣子,對兄弟就要有對兄弟的樣子,父母對子女,子女對父母,朋友對朋友,丈夫對妻子和妻子對丈夫,都要存在有相對應相合度的措施吧…重點是在『位置』和『關係』吧…

「就像我連續兩個晚上都看了好久的星空喔…發現(和渾蛋的空無感想很不一樣的)星星看起來排得好像很亂七八糟啦、而每個晚上都略有不同、而且不斷在移動在改換位置、但這一切並不是沒有道理的…相反地,這正好反映出有一套很複雜而且很完備的道理確實是存在的,說它很複雜是因為它難以被我們一下子給弄清楚啦,但正是因為它可把紛亂的表面現像給…弄得有『秩序』起來,所以才說它很完備。

「所以神棍你看,天空它不會說話,但是道理就這樣自己陳列出來了…同樣的,我們人世間在牆前的紛紛擾擾弄得我們幾乎都無話可說,但是我相信,我們生而為人的『任務』就是,去找出那套不言的道理,來套用在人世間…例如剛剛說的,就是『關係』,和它們相對應的應該要有的舉措…這是一種…綱領吧…暫且這麼說好了…也就是說…萬事萬物安在自己的位置上,都在自己應有的地方行使自己面對各種關係該有的行動,這呈現出來的便是美德、是太平、是…是『沒有問題』了吧…啊我不知道該怎麼說…

「也就是說…如你所說的,我們之間的關係已經得到了一個很好的『確立』…喔,這個好難得,也是一種美德吧…接下來便是要找到我們和牆的關係、還有我們和工具的關係、以及工具和牆的關係…吧…等到各就各位的時候,我想說…很實際的,問題就能夠迎刃而解了吧…」

獃子已經好幾天沒有刮鬍子了,下顎那裡已經形成一撮鬍鬚,這個自然不會影響到他的俊美,而是讓他呈現出一種內斂又睿智的氣質,好像充滿仁愛一樣。怪了,這堵牆看來真的是具有某種神聖性。像渾蛋也說我最近亦越來越呈現充滿慈愛貌,可我自己卻沒這麼覺得。反倒是我覺得渾蛋在渾不在乎的瀟灑之餘,也漸漸透露出一種深沉的慈悲感---會不會是臉變瘦的關係呀。的確,這些天來我們都吃得很少,瘦是稍微有瘦了一點,但不是枯槁的那種,而是精實的那種,彷彿趁這個機會,把一些我們所多餘的糟粕給排除掉,去蕪存菁似的,粹取出真正該剩下的。或許,我們對自己內部的這種篩取過程,正好便類似這堵牆對我們的篩取的過程。

於是,這我們內部之於我們的,乃是一種精神的或說是靈性上的糧食---難怪我們都不太會餓---那麼這東西並不是要跨越我們自身、也不是要凌駕我們自身的,相反地,這東西和我們自身乃是相互穿透的,相互為體亦相互為用的,而不是一方阻擋另一方,或一方受另一方擺布的。真實應該是,我們裡面要出來的東西同我們自己本身乃是一體的,乃是相互影響相互成長,最終一起提升的---提升到更接近上頭的地方---也就是說,同樣的關係歷程也可以對比到我們和牆之間,「我們的內部之於我們」就等於「我們之於牆」,我們和牆之間的關係其實不會是扞格的,不是阻擋和破壞的,而是相互辨證的,相互激盪的,這牆一直在逼迫我們成長,而我們的成長也在逼迫這牆成長,由是我們同這牆便一起不斷提升,不斷往上提升,不斷接近那最高處(或許也可以從反面看成:是那最高處在拉提我們和牆),不斷接近,取悅,榮耀,那麼,想必這就是超越了。

我(我們)當然無法去預料或去盤算要「提升」到怎樣的程度才算超越,做最後之決定與判斷者不是我們,我們不應踰越了,而做最後之決定與判斷者應是幫助我們提升的那個(也是我們要升往的那個)。但我可以確定的是,我們的目的便是超越,我們要做的便是提升,亦即,超越是我們的方向,而提升是我們的道路啊!真的感謝啊!

於是我腹內那張羊皮地圖(感謝那隻為此圖貢獻出皮毛的羊,汝將不再迷途),理當垂直地看,而不是水平地看。超凡的事物本即不應以世俗的道理去直觀詮釋,若一下子跟人說「地圖要直的看」常常會被認為是瘋子,不然便是高傲,但真正高傲的是那些不知返又不受領航的人,現在你相信這地圖真的要直的看了吧,然後就又覺得這道理這麼簡單純明,當初為什麼執意抗拒不信呢?無法為之證明的事物不代表便是無法成立的,反倒是更有可能那乃出自我們的無知。啊!無知!這是多麼豔麗的字眼啊!它本身很可怕,在這裡卻是我和渾蛋還有獃子最大的共識,他們都是理路上很開放的人物,是大人物,我也盡量要自己學他們這一點,我相信我一定能做到的,因為渾蛋和獃子的開放是透過對我的愛再達於一種信任,那雖和相信差了一步但不啻為另一條值得讚美的路啊!

要相信,才能了解,而不是我不說清楚,也不是我說不清楚,而是這東西要自己體會才能夠最清楚。不要責怪啊,不要責罰給他們,他們雖然不了解,或說只是一知半解,但他們比太多在牆前牆後更多以為自己有多了解的人、更加貼近呀。感謝!非常幸福地,能和渾蛋還有獃子一起探索並執行那超越,在這堵牆前。

那麼那麼的長篇大論,都是我在牆前趴於這器具上說的,說的太簡略,但可能也太重複了。事實上自昨日起我便滿懷火熱,終至滔滔不絕。現渾蛋陪在我身邊,喔祝福他,臉含微笑靜靜地聽我「喃喃自語」,事實上並不是喃喃自語,這一切都會被聽到的,不論是在上面、在後面、在外面、或是獃子喜歡講的「客倌」、或在哪個我們都不知道的地方、會被聽到的。

「嘿!那麼在這同時及其之後呢、亦然是會被補完、被繼續發展、和被繼續討論與超越的唄!」渾蛋輕描淡寫而自在地接我的話下去,如是說著。聽說他昨天終於解讀這牆下手記成功,而發現了許多故事,其實,我在這同樣斑駁的器具上也發現類似的故事,當然,這兩個系統的故事裡用的方法和方向可能不太一樣,但故事的本質也許都會是一樣的吧。這器具也同這牆一樣,乃出自一種我們於今日已然無法真正通透了解的技術,但重點並不在於技術,也不在於來龍去脈,而是在於精神,就像那些個許許多多的故事一般,重點不在於發生了什麼事---基本上事情都很類似---而是在於給出了什麼啟示;還有,受領了這些啟示之後對我們有什麼影響?以及我們如何可以影響它們?

「神棍嘿!我有沒有同你說過說你充滿了愛與光輝嘿!」

「呵呵呵!我還沒說你渾蛋怎麼變得如此平靜,而且你兩雙鞋都脫了,怎麼腳底板還這麼乾淨呀?」

對,現在渾蛋的兩隻鞋正妥妥貼貼地躺在獃子的洞前。忘記是哪天了、就是獃子昏倒那天、看見鞋子空擺在那兒我還很難過呢,但今天看到卻反而覺得精緻充足。獃子兩天沒來挖洞了,洞口附近受了風沙也呈現出斑駁的痕跡了,和這牆,和器具,一樣地斑駁的痕跡,甚至於,那鞋,還有我們的臉,都一樣地斑駁了。但我依然確信,有些東西是絕對不會斑駁掉的,那會是我腹內的地圖,渾蛋的微笑和腳底板,以及獃子的工具---當然,這他正在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