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8-10-21 17:58:41J.ACOS

補記:台大校慶

今天是台大校慶。早上八點多來自各學院的學生在新體育館前集合,我的學院到場的人比登記要來的少,隔壁班的班代一手抓著名單,一手拿著手機,在同學堆中閃閃走走:「奇怪,自願的話出席率應該比較高啊

  進入會場後,大家各憑本事拿出看家寶貝-凡修政治學的,都在唸《論民主》,隔壁電資學院抱著一疊紙在計算,其它也有看報的、聊天的、畫妝的,氣氛輕鬆和樂。我啃著早餐,開玩笑地和同學說:「你不覺得很有趣嗎?大家說好一起演場戲-台下的人都為四小時服務時數而來,台上的人都為了面子和例行公事而來。」當然,大學校慶不就是這個樣子嗎?

  然而很快我就被迫面對自己的玩笑,再也吃不下早餐。

  音樂響起,零碎的掌聲織為熱烈,一群灰髮或白髮、穿著西裝或博士服、容貌體態都顯示不再年輕的學者、教授、業界或文壇人物步進會場,緩緩走上台就座。他們相互點頭、握手、簡短寒暄,對著學生們淺淺的微微一笑,笑中有善意、有期許、有自信、有謙厚,還有一股來自歲月歷練而來的力道。那是莊嚴而沉肅,飽滿而蘊含光輝的一股力量,能讓整個會場的氣氛在幾秒中改變,一脫幼稚浮動變成敬穆。

  很奇妙,雖然只有那幾秒的效果。

  想起之前蒞臨高中的北京京劇院幾位梅花獎(平劇最高榮譽)得主,還有其它一些場合,我總是很佩服這些大師前輩們,或精湛功力,或高深見解,一兩個鐘頭下來讓人驚歎不已。然而最高潮的時刻往往是當這些大師前輩走下台,對觀眾微頷,優雅地揮揮手後穿過座席離開會場-這時必定掌聲如雷,觀眾的目光如戀人般火熱緊隨大師的身影離開,並且全身沸騰、滿腔讚與嘆-一代風雲,是多麼壯闊叫人景仰,又多麼難以親近,偶爾襲捲平凡生活便如此震撼,轉瞬又消失了蹤影。

  這感覺就跟今天很相像,不同的是今天的這些大師前輩的鼎鼎大名尚未被介紹,在沒人知道他們是著名學者、教授、業界或文壇的大人物,沒有任何技能展現以先,就已先讓全場氣氛莊重下來,這反而使一股不可思議的力量更加被襯托出來-我稱之為「歷史」。

  簡單講就是「歲月」、「傳統」,這麼說還籠統,因為歲月、傳統所含涉的往往不單只是指時間的歷程而已,它所包含的意象,可能還涉及「奮鬥」、「刻苦」、「磨練」、「挑戰」、「衝擊」、「挫敗」、「突破」、「顛覆」、「傳承」、「心血」、「光輝」、「宏偉」、「獨門」、「經驗」等等,而這些抽象的概念砌出一道歷史的高牆,聚集轉化展現在實質的物上,最終讓人自然地油生出一股敬畏感。

  這無關乎觀看者對於被觀看者了解的程度如何,憑著人天生的觀察和同感力便會對「歷史」肅然起敬,在魂裡產生激盪、共鳴、畏懼而暫時跳開所處的視點,去關注體會時間的脈絡;這如同人在本質上無法離開「歷史」而活,對於「歷史」存有好奇、眷戀、追尋之感亦是種本能;只是這種感覺有多深刻或者持續多久,帶出來的影響效果如何,因個體的教育、文化背景等後天因素而異。

  然而這世代似乎有股鄙視歷史的風潮,覺得歷史代表著食古不化、死氣沉沉、沒有創意、跟不上時代、呆板、繁瑣、死舊、愚昧、過氣;於是透過輕看和不屑,來建立一個無所在乎的帥氣形象,或者以「與我無關」一概否決之。但人無法透過主觀意念否歷史的客觀存在,也難以斷絕人與歷史微妙的相互關係。多數人都有這樣的經驗:當西方影片中播出國外學院的學生穿著傳統禮服,在莊嚴輝煌的古老建築物中舉辦畢業典禮時,往往會不自覺的驚羨;街頭上浮華的建商廣告,不論打著歐式建築的名號,或是在顯目的看板上用豪邁的書法字體印出富有意境的名字,也都虛假的讓人厭煩這些,我都傾向歸類於對歷史潛在的渴慕或者沒有歷史所帶出來的膚淺觀感。

  如果沒有歷史,更近一步而言,如何談顛覆?或者說,我們有什麼可以顛覆?擁抱歷史並不意味著固守傳統,它反而是個根基,可以跳躍的踏板;聯結於歷史,是對於自我的另種認知探索,是找尋更新變化的材料寶庫。沒有歷史,不論外在如何表現,都掩飾不了沒有根基的飄搖不定。

  因此歷史不論是抽象概念下的歷史或者承載建構歷史的文化實體都需要尊重,這是這次校慶我被教導到的。

 

2007.11.15,2008.2.9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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