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新竹風

偶爾，就會有那麼熟悉的氣味，一閃而過。

最近的新竹，風大了。空氣變得涼一些，早晨在去醫院上班的路上，我偶然吸入了一口冷空氣，無預期地便重現了一些當時的場景，大部分，還是只有我自己。

在那個畫面裡，我看到某種新生活的展望，和在賣場逛的感覺類似，走在排列著致密梳理的衣襪走道間，推著購物車緩緩地在冷氣逼人的牛奶起司區前或者在琳瑯滿目的盥洗/廚房調理器皿展示櫃之間。我幾乎看見了大樓裡兩個新人一起展開新生活的畫面，想像中的客廳地板裝潢燈飾都跟現實生活裡的老舊中規中矩截然不同，微小的熱烈的期待隱約鼓動著閃爍著，僅在一瞬間。也許那是我在這個城市裡感受到的想像。為什麼這麼明確我也說不上來，不過在這幅美好協調的畫面裡，並沒有看到我的存在。像是看電視一般，美好，而不存在。

昨天和雅雯去逛了名聲響亮的巨城，要不是早就約好了，我怕我又要推遲了，絕不是討厭，就是覺得有點無謂，可有可無，吃飯也是，約會也是。為了避免空洞再次出現在寶貴的下班時間，我從圖書館搬了幾本書，打算到之前一直沒有喝到咖啡的店裡，坐在我去年就鎖定的邊窗沙發上，靠著洋溢著不知是復古還是時尚總之感覺可以為我帶來些許溫暖的暈黃燈光下閱讀，然後時間以一行一行一頁一頁的方式流逝，就像我一直以來習慣的那樣。沒有一些期待，沒有辦法努力工作等待下班。

巨城的一樓有一間小花藝店，不是非常精緻的路面，可是在踏進店門的左手邊掛了一些透明的玻璃吊飾，有一款透明的小海豚十分討喜。悠閒地飄浮在半空中，我又覺得我可以看得到他吊掛在另一個陌生的屋簷下的畫面，那是另一個小巧的家。有點屬於夏天，肌膚被熱氣蒸得微微出汗的午後，偶有一陣微風就可以吹動那抹綠色帶來涼意，像把海的消息帶過來，也可以聽得見海浪。不知道為什麼，可以感覺到有這麼一點小小的浪漫，也許是因為那是小海豚的故鄉吧。可是我實在想不出來到底可以把什麼植物放在那麼小的鯨魚肚裡面，也沒有符合腦海中一閃而過的擁有那個屋簷的家，只好放棄帶他走的念頭。

轉了幾圈，最後抵達最高樓的大魯閣。想像中更寬敞些。經過了保齡球區棒球區高爾夫球區最後映入眼簾的是飛鏢區。我像是被地心吸過去的磁鐵咻地貼上去了。

繼投籃機打鼓機北極熊冰宮之後，終於又出現一個為我帶來歡樂和刺激的天堂。腦海裡忍不住出現南湯姆北北極中飛鏢的白痴slogan。

我的姿勢真的是很值得驕傲耶，一邊射的時候旁邊的大叔一直看，看到後來忍不住問我有沒有學過是不是第一次玩，還指點我我的技巧。和淡水的水球店泉伯一樣好熱心喔。回家的路上我都忍不住笑出來，自以為是難得一見的武學奇才。

這時候真的可以看得出來一個人是不是這個圈子的一員，他講的都是我的缺點，手肘在丟鏢的時候會無意地打開，造成準度偏失，不過前臂施力得很漂亮，有做到swung，手有時候在放鏢的時候太遲了，或者力道不夠，經過他的提醒再練習以後真的就改進很多。

本來還以為今天會手痠舉不起來，沒想到還好，也許是還沒開始痠痛吧。

2.mature

禮拜天值班，NBC的黃疸高的嚇人，我第一次看到30幾的數值，心裡面的警報一直大響，一直瘋狂喊著終於來了，來了，這一天來了，終於要換血了。

半夜三點多急診頭痛嘔吐發燒的小弟腦膜炎的症狀還是明顯持續著，也推上病房去做了脊髓穿刺，腦袋的警鈴又再大叫了一次。

好神奇。我覺得我每一個決定都讓自己邁向成熟更多，變得更堅定。

在穿刺打不上的時候，我感覺到針尖傳來的阻力，我深怕再往前一些就戳破了血管或切傷了神經，可是不進去就會一無所獲，腦袋裡迅速翻閱可以求救的對象，想來想去果然還是只能靠自己，就在靠近絕望的時候，清澈的脊髓液像湧泉般冒了出來。

那就好像提心吊膽為某個目標擔心害怕瞎忙很久以後，最真實直接有力的鼓勵和安慰。

告訴你你可以做到。

Every single decision makes you maturer.

所以不必害怕。

不會辜負別人對自己盲目的信任。自己可以更相信自己一些。

我想起了那天晚上小夜急診來了一個沒有長胼肢體的小女孩，我鎮定自己不要露出害怕或者同情的神色，看起來就好像認識她很久了的大姊姊關心她，問她那裡不舒服。看完要讓她回家的時候，問她爸媽想掛哪一位醫師回來複診，她媽媽說想掛我的診。我看到她眼神裡的信任，心裡忍不住一陣抖動，有點開心，有點歉然，我的演技其實是好過醫術的，也許這在以後醫術/醫療科技達到一定的極限以後可以用得上，可是我還是希望我明確而完整地具備這些知識，擔負得起她的健康和相信。她對我說的話，也相當地鼓勵了我。

以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