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病歷都是洋洋灑灑地記錄著,關於一個人從過去到現在為止的病理表現,一個身體可以根據個人的體型體脂肪血液組成飲食習慣外在環境工作壓力而對應到幾千萬幾億種疾病攻擊,有的也甚至還不明所以,完全是一種運勢奇差無比的"厭透",可是當這些別人的過往一旦成為病歷甚至被化為圖表更具體地呈現出來時,對我來說那其實正綻放出一種奇異的恐懼感。
就跟人生的正分一樣,在某些值得驕傲永遠記住的輝煌時刻,在身旁有家人有愛人有朋友支持的溫暖時刻,有些情緒感動特別激昂,而另一條並行的卻是無法用正分抵消的負分紀錄。
如果事先知道了西元2000年的位置標記了中風,1998年得憂鬱症,1996年大兒子過世,1997年小兒子車禍成為植物人,在還沒到來卻已預知的人生線上應該如何保持繼續走下去的勇氣?
可是路已經開始了,就不能停下,一旦停下,就永遠沒有再重新開始的機會了。
一切都是未知,不確定的,可是這樣的不確定是一種保護,保護懵懂的勇氣,面對未來更可怕的衝擊,還不知道馬上就來到的災難,還可以在暴風雨來之前平靜地吸入一口氣,喝一口熱茶,安穩或失眠如以往地度過一個寧靜的夜晚。
有好多艱險的疾病意外自我放棄像千萬隻惡爪在暗處埋伏,不管心理準備得再周全,他們都一直在那裡等待著,他們是標記,早就刻在那個定點,沒有提早也不會延後,只是在等待時間一到,便不留情地撲上來將走在鋼索上的腳攫下去,不艱險嗎?
即使走在這條細索上,搖搖擺擺,還是可以見到不少風景,還有很多食物沒有品嚐過,還有很多經驗沒有親自體悟過,怎麼可以下一秒就消失不見?像海嘯一樣沒有和緩的餘地。
問題是要多少才會夠呢?必須要看過多少人,傷過幾回心,感受過多強勁的風多毒辣的艷日,舌尖品嚐過幾千種滋味,才能夠徹徹底底心甘情願地就此滿足閉上眼而不再醒來連夢都沒有?
每次深入想這件事的時候,心就會揪一下,浸到那樣恐怖的黑暗之中。
我都覺得好可憐,好可憐。落入醫院的病人,雖然還沒進展到成為進入殯儀館的死人。
那個比黑色還要暗的世界。
沒有辦法有同伴並行的世界,每個人都獨自閉上眼睛一個人進入死亡。
雖然不是每次都會這麼害怕,雖然不是常常想起。雖然有時候覺得有緩衝,不那麼急迫,雖然有時可以豁達地好像不害怕。
也只能緊緊地抓牢,這條唯一的繩索。不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