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3-06-22 20:31:47冽玄

【鄉朦】謊言、玫瑰與蜜糖 章二

        

原無鄉收拾好碗盤,少女正在客廳穿襪子,黑色的及膝棉襪,襯得大腿更白,她穿著襯衫與一件針織背心,深褐色的短褲長度只到大腿根。

「外面在下雨,我替妳拿大衣出來。」

他對她的穿著向來沒有意見,除了擔心她會冷。

少女抱膝窩在沙發上,看也不看他一眼。

出了房間以後,到現在她都沒有跟他說一句話。原無鄉並不奢望她能笑臉對他,他現在連自己都想唾棄自己。

拿好外套出來,少女在玄關套上褐色短靴,他上前拉過她,替她扣好大衣,「下課到研究室等我。」

這原本是一句不必開口的話,少女下課後總會去等他一起回家的。可原無鄉太清楚她的脾氣,要是對別人生氣還好,說出來也就沒事了,對他?原無鄉不太確定,相處以來,她一次也沒有生過他的氣,往常鬧的小彆扭,只要稍微哄一下就沒事了,可今天早上,他一直陪著她直到情緒平復……

然後她就不看他了。

少女望著他的眼神總是閃閃發亮,把他當老師的時候是,後來結婚了更是如此,每一天都比昨天還要溫柔。尤其分化之後,連笑容都摻著蜜,碰觸她的每一瞬,都是融化般的甜。他卻選擇更少的接觸,更遠的距離,讓她的舉止不知不覺小心翼翼起來。

現在的她,倒是更符合自己原先的預期。

可為什麼,她真的不看他了,他竟然那麼失落。

 

車子在學校停車場停妥後,原無鄉側身替她解開安全帶,少女終於說話了,「以後不用麻煩你接送了,我自己通勤就好。」

原無鄉慢慢放開安全帶,少女望著窗外的側顏清冷,毫無笑意。她容貌俏麗,五官生得溫婉秀致,面無表情的神態也顯得嬌滴滴的,即便板著臉仍瞧不出幾分怒色。

他凝視她片刻,伸手扳過她的臉,迫使她回頭看著自己,一字一頓道:「我不要。」

四目相對,少女愣了一下,連忙拍開他的手,原無鄉沒再堅持,退回駕駛座上,「妳把我當成妳的司機或傭人使喚吧。」

少女聽得瞠目結舌,見原無鄉一派坦然的模樣,很快又氣憤地別過臉,「憑什麼?」

「憑我……長得比較好看?」他朝她莞爾,冰藍的瞳仁微微彎起,溫朗眉目滿是柔情,果真是好看得要命。少女盯了數秒,才艱難地回頭打開車門,「我要去上課了。」

原無鄉倚著車窗,靜靜瞅著少女走遠,副駕駛座上還留有淡淡的香氣,全是她方才望著他散發出來的。

過去的每一日,無論是她的人,抑或她的甜美,全都圍繞著他,假如沒有今早發生的事情,他或許能夠說服自己,耐心等待時機成熟,他們自然會有合意標記的那天。

原無鄉摀住臉,明確的欲求令他鬱悶,無法滿足的欲求令他心焦,事情變成這樣,又全是自己造成。

……好想吻她。

她的脣、她的舌,她的津液,她的喘息,還有紅著的臉蛋,呼喚他的時候,每顆字音彷彿掉到糖霜裡,若不用吻接住,就會化掉。

她不知道她說不要他接送時,他有多難受。

明明只是無關緊要的小事。

就這麼放任,他還能樂得輕鬆。

但這種輕鬆意味著失去她的話,不要也罷。

 

少女走到教室才想起來,今天第一堂就是原無鄉的課。

她特意選了大後排的座位坐,雖然在大型階梯教室對教授的視野而言沒作用,但原無鄉的課時常有外系旁聽──明明是本系專業課程,卻老是覺得擁擠。

「瞳朦……妳怎麼坐在這?」

少女剛放好書本筆記,便見棕髮青年坐在桌的另一側,教室的坐椅是長型軟墊椅,並非單獨一張,他卻坐得出奇得遠。

「喔,這堂課人很多,瞳朦不想往前擠。」她隨口一說,青年沒有隨便聽聽,反而不安地追問著,「妳是不是和原無鄉吵架了?」

「辰砂同學想知道,可以自己去問老師呀。」明顯敷衍的語氣,透過輕軟的嗓音訴諸,聽來僅餘柔軟溫和。然提到原無鄉的神情不似往常高興,一看就是百分之兩百有事,青年不自在地低下頭,不知該說什麼才好。

少女沒有理他,在筆記本寫寫畫畫,心裡繁亂,到最後只是單純描著紙頁上的方眼格線。

辰砂是系上的留學生,據說是原無鄉推薦進來的,有傳言是某國的王子。少女覺得應該是真的吧,每次跟他說話,他從不正眼看自己。

也因為這樣,她在跟著父親去相親前,才想到找他出演「交往有段時間的男友」一角。假如他是真王子,就不可能成為她的丈夫,父親強求也沒用;如果不是,辰砂遲早要回國,到時候藉故說分手了,相親危機早就過去。

少女覺得計策萬無一失。

豈料,相親宴上出現的男朋友,居然是學校老師。

可是當場退貨已經來不及,只好認下來。父親一向很忙,若非相親對象的爸爸是他朋友,他根本不會出現,她亂七八糟地把準備好的「戀情過程」說了一遍,為求逼真,她還請文學系的同學潤飾故事,父親面無表情,反倒是父親的朋友聽得津津有味。

當以為蒙混過關時,父親問原無鄉,「什麼時候結婚?」

原無鄉明明是臨陣代打,卻表現得一派從容、自信,「我已經準備好了,就等她說願意。」

少女對於臨演開場不到十分鐘,就要娶自己的表現感到驚愕。

現在想想,也是應該的。他為了自己的目的,連這種事都能答應,應該沒有什麼做不出來的吧?

他演得太好,她喜歡上他,不丟臉。

他不演了,她還是喜歡他,就是活該。

少女撕下畫亂的紙,捏在掌心,慢慢揉成小團,原無鄉進到教室,引得學生目光追尋,他像是天生的發光體,身上的光芒絕不刺眼,卻總在不經意間,流到心上。

 

原無鄉一直看著她,整整三個小時,包含下課時間。

連寫光板時也是,因為不用轉身,所以邊寫算式邊看,完全沒有障礙,學生大部分都透過鏡像投影抄筆記,誰能知道教授也在開小差。

可少女還是不看他。就算是在講解算式原理也不看他,一眼也沒有。

當然更不可能像平常一樣問他問題。

讓她回答問題,原無鄉相信她能做得很好,然而行為針對性太強,他做不出來。

第一節下課,辰砂惶惶不安地拉著他出教室,要不是辰砂是個Beta,不知道多少人等著看大戲;雖然Alpha與Beta的情侶滿世界都是,但本系加外系的幾個Omega,迄今未有誰成功接近原無鄉,倒是令人意外。

尤其不少人隱約發現,以粗神經聞名校園的幽明瞳朦,好像也是Omega時,都不免猜測她是否已有對象,畢竟她對原無鄉不感興趣。

「你們怎麼了?瞳朦今天沒什麼精神……」

辰砂在相親宴早上感冒發燒,原無鄉抽空去照顧他。聽到他原來要幫少女應付相親之事,二話不說便應承幫忙。後面進行到登記結婚,原無鄉亦如實相告,辰砂不懷疑他別有用心,少女找他時就有說過,可能要假結婚云云。

然辰砂身分特殊,不可能在無告知親族的情況下決定婚姻,這麼想來,原無鄉是最能解決少女問題的對象。

怪就怪在,這婚結得也太久了……

「她跟你說了什麼嗎?」原無鄉淡淡問著,神情毫無波瀾,唯一對藍眸深深。

辰砂只覺一陣莫名,他們這樣真的是假結婚嗎?

「她叫我來問你……所以你們真的吵架了?」

「算是吧。」

原無鄉明顯不願多談,脣畔牽著笑,辰砂卻感覺他心情不太好,從相識伊始,這人宛若清風朗月般沉靜溫和,教人心生親近。

想不到也會有如此疏離的神色,倒是和今日的少女有些相似。

辰砂想了想,怎麼覺得哪裡不太對勁?

應該只是兩人心情不好所致,總不會是相處久了,脾性相合的緣故吧──不是假結婚嗎?既然解決相親問題,趁眼下分開不就行了嗎?

「那你們……不離婚嗎?」

原無鄉只是拍拍他的肩,「不要想太多,回去上課吧。」

 

第三節下課鐘響,少女走得比坐在門邊的同學還要快。

要不是知道她還有課,原無鄉都想追過去了,但偏偏是在學校。他結婚的真正原因,除了倦收天、月無缺,還有知曉丹青病情的幾個朋友外,誰也沒告訴,當然就更不可能宣揚出去。

此前想過等她氣消再解釋清楚,現在看來,少女要消氣不是件容易的事。早上能狠心說出不標記她之語,完全是考慮到她正在氣頭上。對Alpha來說,標記是最容易的事情,絕對的本能,他怎麼可能不想做。

可那又怎麼樣呢?回應她的要求,讓彼此進入發情期,一週之後,她情願不情願,也永遠屬於他。如果他想,他甚至能讓她連發脾氣的機會都沒有,依照他們互相吸引的程度,慾望結合多麼愉快。

但原無鄉想給她的,不是一個終生制的交配對象。

儘管他們相識至今的種種,在得知他的目的後,再好再美的,也將面目全非。

說謊到現在,原無鄉有一份千真萬確的感情要給她。

她一定要收下,他也一定會讓她明白。

什麼都可以編造,只有他是真的。

 

傍晚如潮的霞光,為始終未散的烏雲所取代。

濕冷的細雨如針,滑過頰緣幾許冰涼,少女打起傘,隨著人流離開教學大樓,本想直接走到校內站牌前等車回家,站在邊上猶豫了許久,還是轉往回系館的路。

邊走邊拿出手機,順手搜尋了一下怎麼離婚,首先跳出來的是律師事務所的廣告。因為第二性別的關係,現在結婚、離婚的比率都非常低,標記相當於結婚,所以合意的Alpha與Omega才是最少上戶政事務所的人,需要婚姻保障權利的,反而是其他性別組合。

還有一點則是,Alpha和Omega離婚非常困難。標記對彼此是終生有效的,一旦提出離婚,就必須立案打官司,且不管判決如何,雙方將密切受到身體狀況的追蹤、檢查。

分開後,身為標記者的Alpha,就算無法代謝掉Omega的信息素,頂多是沒有使人進入發情期的能力、自身信息素分泌低下,然性交能力仍在、身體強健如常,還成為了Beta一樣的存在;但通常會患上程度不一的心理疾病,死因如無意外皆是自殺。

而Omega則有性命之憂,雖然醫療進步巨大,針對發情期的研究亦趨完善,但標記如烙印的生物原始行為,只能由演化作用,外力干涉有限。哪怕嚴格進行隔離生活的Omega,至多活不過五年就會虛弱而亡。

這還是最近十多年產生的變化,也是這個世代的文明病。從前獸潮頻繁,戰事不斷,Alpha和Omega之間的標記連結並沒有這麼強烈。

如此想來,她早上是有一點點點衝動。

可要是成真了,她沒什麼好後悔的。喜歡一個人,想確認對方是不是喜歡自己,的確有很多方法,但原無鄉是她的丈夫,朝夕相處,除了標記外,她想不出如何才能確認──他到底有沒有喜歡她?

結果還是什麼也沒看出來。

或許大部分是不喜歡她的吧,否則騙自己這麼久,始終若無其事,心太狠了。

少女現在是見到他就心煩,不見他就是生氣加心煩,她也不曉得最近是怎麼了,老覺得睏可以說天氣涼爽,心情上下起伏能歸咎於他騙她,這種鬱悶煩躁又是怎麼回事呢?

幾度權衡之下,只能先去研究室等。

見玻璃門框仍是一片漆黑,猜想原無鄉不是去開會就是做實驗,少女遂拿出鑰匙開門。研究室有兩間房,一大一小,小隔間通常是休息室,也不乏有人當儲物間或是書庫,原無鄉則都收拾得很乾淨。

前陣子她還常常來睡午覺。

少女坐在鄰近門口的折疊椅上,拿出手機繼續查離婚協議書怎麼填。他們沒什麼分財產的問題,現在住的地方是原無鄉自己的房子,登記前他還收到養父送的新房,所以都跟她沒關係。還要找兩個知情證人,原無鄉會解決的吧?

唯一麻煩的是,她要另外去申請未受標記的證明文件,不然會強制變成法院見。

將協議書範本存在雲端後,少女又預約了市區醫院做檢查,確認沒有遺漏的項目,便脫下大衣,翻開課本寫作業。受科學家父親影響,對數字理論不算排斥,學起來挺開心的。在分化前她還時不時去父親的實驗室,幫其記錄實驗結果,還要到了老家的鑰匙。

那是原無鄉拜託她的,如果沒有昨天那通電話,下個連假她會以度假為由,帶他去找父親過去的研究資料。

但自從分化成Omega後,父親變得很冷淡,本就少得可憐的相處,如今只剩一個月不到一分鐘的電話問候。

生活上沒有任何怠慢苛扣,少女仍隱隱感覺到,父親不太一樣了。

好像對她……很失望。就因為她成為一名Omega嗎?

雖然覺得不可思議,卻又十分合理──她是幽明家唯一到了十八歲都還沒分化的人,更小的羽麟十六歲就成了Alpha,大哥無非十七歲確認是Beta。

她十九歲分化成Omega,當初因發情期送入醫院,被立為稀有個案,原無鄉直到現在仍須帶她定期回診。

少女慢慢垂下臉,趴在小桌上,看著寫好的算式,默默流下眼淚。

 

原無鄉解散了聚在實驗室的學生後,快步趕回研究室。看到研究室的燈亮著,心中大定;發現門沒有鎖時,心中一緊,連忙推開門,瞧見趴在桌上睡著的人後,頗感無奈。雖然入夜後系館有門禁,但少女一個人,倒真不怕有人闖進來。

原無鄉不知道她睡了多久,想著趴睡姿勢難受,便傾身將人抱起,不意瞥見攤開的書本上,暈開的點點墨跡。

她又哭了嗎?

如果是因為他而哭,他願意做任何事挽回。但若不是他,他又要怎麼做,才能讓她感到安慰?他現在就是她傷心的源頭啊。

把人平放在休息室的單人床上,解下短靴,原無鄉側坐床沿,輕輕撫著少女瑩潤的面龐。她今日在頸側紮了蓬鬆的雙馬尾,花瓣一樣的髮絲散在頰緣,他勾動指尖挑開,少女不自覺地轉過臉,卻不是朝另一側而去,粉粉的脣恰好親到他的手指上。

原無鄉一頓,也不打算收回手,而是順從心意,以指腹摩娑那水潤的脣肉,她習慣擦護脣膏,喜歡水果口味的。但原無鄉很少聞到人工製品的氣味,她本身就足夠甜美,即便現在吻她,除了她的味道和嘴脣的柔軟,他大概什麼也感受不了。

思及此,他俯身湊近少女熟睡的臉蛋,長長的羽睫安穩地聚攏成影,小巧的鼻翼淺淺呼吸,閉著的雙脣近在咫尺。

原無鄉凝著眉,躊躇僅只一瞬,便垂顏相就,脣瓣交疊,少女的脣比他所想得更柔嫩,嘗起來蜜釀似的甘美,清甜的香氣勾人情動,分明半分深入都沒有的吻,竟讓他心潮難止。

又怕克制不住自己,引誘身下人發情,他連忙站起身走到窗邊,呼息一片凌亂,少女的甜香留在脣上、指尖,原無鄉分不清此際強烈的欲求,究竟出自本能抑或情感,或許全部都是。此前美其名「討好」少女的所作所為,什麼時候成了扭曲的甘之如飴?

一邊是精心設計的謊言,一邊是投入的自己。

中間是拚命合理化一切的他。

沒有喜歡,只有愧疚;沒有動心,只有為難。

──原來他連自己都騙。

沒過多久,原無鄉便聽見衣料摩擦的細響,回眸望去,是少女醒轉過來,睡眼惺忪地瞧著他,聲音似棉花糖般又軟又輕,「你怎麼那麼慢呀。」

他張脣說話,才發現自己聲音低啞得過分,「抱歉,妳餓不餓?」少女明顯愣了一下,爬起身來,目不轉睛地盯著他,而後漸漸恢復清明的雙眸,再次變得淡漠。

她搖搖頭,不說話,也不看他。

明知如此,他仍冀望對方稍許停留的眼光。

原無鄉自嘲地彎了脣角,復又換上如常的笑靨,盡量放柔聲嗓,「那妳陪我吃飯,好嗎?」

少女斂下眼,瞅著他到現在還穿著的白袍下襬,心底微酸,連一個大騙子都能讓她心疼,自己果然是個大笨蛋,他是不是都在心裡笑她蠢,是嗎?

但再蠢也沒幾天了。

說話不說話,最終都沒有區別,她本來就不是安靜的人。

不用為這種人委屈自己。

「隨便你。」

她轉過身穿鞋,本想掩飾眼底湧現的淚意,原無鄉卻走了過來,蹲下身,握住少女纖細的足踝,為她套上靴子,繫好綁帶。

少女一碰到他的手便收了回去,頭垂得低低的,眼淚啪搭啪搭掉,原無鄉沉默地替她穿好鞋。

他確定這次是因為他而哭。

可他不能確定,少女是否需要自己的安慰。

如果是以前,他可以花很多時間去想,怎麼讓她開心?怎麼套她的話?等想好了,少女便自己止住哭泣,羞赧地笑;再後來呢?原無鄉已經可以自然地摟著她,輕聲安撫。

難道他當真說謊成性,連想擁抱她的念頭,都能經過精密計算?

要真能做到,他就不是原無鄉了,隨便是誰都行,反正只是個得不到少女的人渣。

「走吧。」

原無鄉直接把人撈起,少女嚇了一跳,淚眼盈盈,說出的話似嬌嗔,「你做什麼?」

他讓她拿起提包和大衣,但沒有放她下來,打開電子鎖後走了出去,少女背脊立馬繃直了,「放我下來,被人看到怎麼辦?」

「我們是法定伴侶,在哪裡被看到都沒有任何問題。」原無鄉平淡的神情,平靜地訴說,徹底讓少女陷入混亂,掙扎著想要下地,「我不要被人看到,你放我下來。」

這個時間點要被撞見確實有難度,但研究室有幾間還亮著燈,她都查好離婚協議書怎麼簽了,現在這麼做多沒意思。

他不想去找一個真正喜歡的人嗎?抑或在等自己把老家鑰匙拿出來?

「你不用這樣啦,瞳朦會幫你的。」

原無鄉停下腳步,轉眸凝著她,不為她的承諾,而是她說出這句話的心情。

想要的東西即將到手,他偏偏在這時候發現自己更想要一個人。

連細節也不去追問了。

少女見他盯著自己,以為他在懷疑什麼,輕聲解釋道:「我是很生氣沒錯,但你做了這麼多,是為了家人吧?」

她向來無憂無慮,原無鄉從沒看過她嘆氣。

現在他看到了。

明明能清楚感覺到,懷裡的人有多喜歡自己──氣息、呼吸、眼神、觸碰他時的溫度,總是不自覺流露柔軟和依戀。

可她在推開他。

「我能幫忙的還是會幫……你……就不用再勉強自己了。」

原無鄉垂睫不語。

尚不及細數少女在幾句話之間,讓他經歷多少心痛。

他只知道──他果然是個人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