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軸來講，是長明燈那一代（第一代）全部完結以後的故事，但因為我太跳痛突然寫了第二代，似乎也不用太在意這個啦（喂）
　　※主要描寫人物：康陵、紀馨竹、康堯、尹默、柳含茜、康淮、軒轅雲琛。　　　　

隆冬的年節裡，細雪鋪天蓋地，灑滿一院子晶瑩。

父母攜著康陵並三個弟弟們，如以往的每一年，前來康府拜年走動。

康府沒什麼大規矩，只有一條令上京人咋舌：擇選下任家主之依據，當選生出女娃之子弟。

康陵的父輩中，唯有伯父康齊生了一女康琳，家中行五。

其他各房皆生了男兒，這家主之位，自然便落到了康齊身上。

剛好又是長子，也就繼續與父母同住，其他兄弟們則分府過自個兒的小日子去。

而過年時，按例須到家主府上過年，滿府的男孩子，不乏古靈精怪、調皮搗蛋的，更有喜歡上樹掏鳥，一刻都閒不下來的。

整個正月裡，熱鬧得要翻天了。

康陵是同輩裡年紀最長的，今年已有十五。

除卻方滿十三歲的二弟康彤，再下來便是伯父的一對雙生子，康堯與尹默，尹默過年會回衛國公府，只有這時，大部分的人才能確定在府裡走動的是康堯。

來到大廳裡，祖父母坐在前頭主位上，周圍一字排開坐著各房長輩，寬敞的廳中央，則一溜兒排排站著各房小輩，準備給長輩拜年。

康陵站的位置就在康堯隔壁，康陵見祖父沒牽著寶貝孫女，便對上康堯淡定的視線，「妹妹前日又染了風寒，剛才長輩們才去看了一回，說不準又要去請柳太醫啦。」

柳徹晴，為太醫院醫官，其母族有嫁入康氏為妻者，說起來算是遠親，因同康齊夫婦為友，康府倒是一直都大大方方地請人過府診治，上頭倚重康家自然不會攔，也就更無人敢吭氣。

但畢竟是親妹妹病著呢，請什麼良醫都比不得人健健康康的，可康陵卻從康堯的神情中看出一點──期待？

康琳可是康家的寶貝疙瘩，上自祖父母，下至她四個兄長，沒有一個不呵護妹妹的。康堯與三弟康淮兩人更是對康琳格外縱容，只要妹妹開口，沒什麼不應的。

總不能是期待妹妹生病吧？

「你想多了，我哪敢盼著妹妹病，祖父還不扒了我的皮？」似是自己疑惑的目光太過直接，康堯笑著否認，卻沒說原因。康陵僅是點點頭，沒有追問。

只因為小廝上前傳話，說是紀家到了。

祖父母忙讓人趕緊請進來，本還毛毛躁躁的一群小孩兒立時便安靜了，紀氏夫婦領著四個孩子到祖父母面前行禮。

紀家並非上京人，是祖父的妹妹遠嫁過去的人家，因此沾著一點親。但現在這紀家非姑祖母一支，而是旁支，於康家而言，便是無干係的外人了。

會與紀氏夫婦有往來，蓋因多年前，紀家欲在上京紮根，偶得祖父母提點，兩家才日漸熱絡。

紀自期與穆氏所出有三子一女，以梅蘭竹菊四君子為名，分別是：長子紀問梅、次子紀君蘭、三女紀馨竹，最後是么子紀詠菊。四個小孩兒俱是玉雪可愛，包含康陵在內，男孩子們沒有不喜歡同他們玩的。

其中蘭、竹乃雙生子，相貌極為相似，不過四者穿的衣裳顏色都挺固定，比如紀問梅便是水紅色、紀馨竹是湖綠色。加之紀君蘭並不愛與人說話，是以無人錯認他們。

紀馨竹格外得祖父的疼愛，第一次見著祖父抱起除了康琳以外的孩子，康家都得震一震。

這會兒祖父已經樂呵呵地把紀馨竹牽到身邊，祖母把她看了又看，像是怎麼都看不夠，把一眾親孫們晾在廳上。

紀馨竹今年滿八歲了，康陵從她六歲頭一回來到康家，就一直牽著她的手，走遍康府每個角落，帶她與一眾兄弟玩耍。

尚未長開的眉眼只能說得上秀氣可愛，再過兩年，她便有少女的模樣了。

「小竹兒，妳瞧，這麼多哥哥在這呢。」祖父讓小姑娘坐在腿上，紀馨竹的臉蛋微揚，玉潤的小臉漾著嬌憨的笑，「是。康爺爺，我們還沒跟大哥哥們問候……」

梅、蘭、菊極有默契地站在一旁點頭，祖母招人來給他們小兀子坐下，一眾親孫繼續乾瞪眼，其他坐著喫茶的長輩低聲交談說笑，完全不管兒子們在廳上罰站。

「不急，小竹兒，妳看看這些哥哥們，妳喜歡哪個？妳選好了，就趕緊來當爺爺的孫媳婦，妳說好不好？」

康陵並不意外祖父忽然說出這樣的話，康家真沒有大規矩，只要是真心實意地待人，嫁男嫁女、娶男娶女，都使得。

愛己所選，擇己所愛──然而此刻問的是才八歲的紀馨竹好麼！

康陵心中一緊，分神間，發現站在自己身後的二弟康彤低聲笑了笑，「早就聽說祖父把竹妹妹看作準孫媳的，大哥你可別要落於人後了。」

康堯亦不錯耳的聽見這話，只若無其事地垂眸，卻在心裡好笑，誰能越過康陵不成？這兩年誰對紀馨竹無微不至，大家可是心知肚明呢，看看廳上不少人都開始垂臉偷笑，這別不是幫康陵問的吧？

「康爺爺，竹兒都喜歡呀，哥哥們都對我們極好。」紀馨竹天真地帶上了兄弟，像是對「孫媳婦」三字毫不明白。

康陵抬睫望去，紀馨竹正在看他，眼睛裡都是笑。

康老爺子自然沒再追問，只是哈哈一笑，便讓眾人拜年後自個兒去玩。

只紀馨竹在大夥兒散去時，悄悄對其說了一耳朵話，康老爺子聽罷，慈愛地含笑點頭。

康陵在廊下等紀馨竹出來，從那一眼對視過後，他便有些心不在焉，連被弟弟打趣都懶得計較了。

他對紀馨竹要是這麼容易就產生男女之情，那他真懷疑自己……其實是……有什麼奇怪癖好的。比起現下便同她論及遙遠的嫁娶，不如說，他期待她長大，也願意候著她長大。

只要自己足夠好，她又怎麼會變？

「陵哥哥。」方從廳裡出來的紀馨竹，一眼便瞧見總是會默默等著她的康陵，開心地如往日般牽住那比自己大上許多的掌指，倒難得把康陵嚇了一跳，卻還是不由自主將那小小的手心握得更牢。

「……竹兒。」紀馨竹仰臉望著少年依舊沒什麼變化的神色，想起他方才指尖細微的顫抖，不由偷了個笑。

兩人牽著手，在廊上走得格外地慢，紀馨竹不曉得康陵要帶她去哪兒，可她心裡很安穩。

第一次來到康家，第一次見到康陵，雖然只是因為康陵年長，個性穩妥，才會讓長輩打發來帶他們認識大、小哥哥們，順便遊覽康府各處院子。

這麼無聊的事情，康陵卻沒有抱怨。

紀馨竹甚至還記著，當時他們四個人初來乍到，深怕康陵厭煩，只好讓其中一人故意崴了腳，再推說要互相照看，好讓康陵自行離去──

當時，便是她出去跌了一跤。

為了不讓康陵疑心，紀馨竹狠心撲倒在地上，把身邊的兄弟嚇得不輕。

母親總說她是個膽大的，平日裡看著是多麼溫順的小姑娘，倒是個最不怕事的，同沉默寡言的君蘭是一樣的。

豈料，康陵是打算離開了不錯，卻是背著紀馨竹去包紮了。

康陵似乎對他們的所作所為心知肚明，將她將腳傷處理好後，多問了一句，「妳怕痛嗎？」

紀馨竹愣了片刻，才緩緩頷首，「怕是怕的，不過……」

「為了這樣的小事，讓自己受傷，不值得。」

康陵臉上是一本正經的說教神情，動作卻無比輕柔地撥過她頰側的軟髮。

「真不用我陪，你們自個兒就玩也罷，直說便是……但還是得小心些，別再磕著碰著了。」

紀馨竹垂下小臉，嫩白的小手輕輕拉著康陵的衣袖，「陵哥哥，對不起，竹兒不會再這麼做的……」

「我知道。」

康陵就像後來的每一次相見，牽握著她的掌指，從起初的小心翼翼，一直到現在，變為一種滿載珍惜的慎重。

紀馨竹並不大懂自己對康陵的感情，她還沒長大。

但孩子純粹的心，讓她沒來由地無比相信，她會一直牽著康陵的手。

「『所有哥哥裡，就屬陵哥哥對我最好』。」

「嗯？」

「這是……我方才和康爺爺說的悄悄話呀。」

後來的日子裡，紀馨竹長成了美麗的姑娘，兩人多年來已是心意相通，但他們總是聚少離多。

康陵一直在等，等著與她相見，等著她平平安安歸來。

而後，對他露出一個笑臉，伴他走過一生。

才從大廳裡出來，康堯便腳下生風，疾步行至胞妹康琳的院子。

穿過院門，便見康琳懶洋洋地靠在臨窗炕上，靜靜看著外頭銀妝素裹的景致。

沒等小丫鬟請，康堯先一步立在窗下喊道：「妹妹！」

康琳掀了掀眼簾，眸光冷淡，「我今天精神不錯──」

「怎麼會？早上不是還讓爺爺來看過一回嗎？」康堯嚴肅著臉，然眼底的期待藏都藏不住，讓康琳看得直哼氣，「那也只是一點小毛病而已，大哥要是身子不舒服，就自己請柳太醫去啊？」

「我也想啊。」然而康堯身子實在是好，打小練武，還是一干小夥子裡底子最好的，哪怕是身體微恙，也絕不是請動柳太醫的理由。

「大哥只是想跟柳家的孩子玩吧？」

「我也擔心妹妹的身體。」康堯眨眨眼，認真地望著妹妹被寒風吹得有些通紅的小臉，直接承認了自己的心思。

「這話二哥來講還好聽一些……咳咳，我喉嚨有點疼，把窗子關上吧。」

康琳今年才是個六歲的娃娃，性情脾氣跟他們母親尹知嫿頗為相似，還有著康齊的聰明勁，除了二哥尹默外，五個孩子裡就沒人能制得住康琳。

尤其三哥康淮，對妹妹那已是說一不二的順從。

至於康堯，倒是很願意對妹妹言聽計從，一是輕鬆，二是有趣。

而康琳也把康堯看得很透，小孩子善於察言觀色，很快也知道大哥只是看著好講話，芯子裡裝的並不會與二哥差多少。

這會兒兄妹倆早有了默契，康琳讓丫鬟將窗子關上，扶著自己躺回床榻。

康堯自然跟了進去，康琳已經蓋好被子，咳了幾聲後道：「妹妹風寒幾日未見好，大哥幫我跟爹娘說說……」

「妹妹好生休息，大哥這就去。」

「……勞煩大哥了。」康琳眼一翻，便往內側躺，懶得去看自家大哥歡快離去的背影。

申初，柳太醫便被請至康府，因著這些時日來往頻繁，便也省了寒暄，康齊讓長子和三子領著柳徹晴前去診視康琳，自去料理府中事務。

「柳太醫新年好，舍妹又得麻煩您了。」康堯與康淮規規矩矩地行禮，柳徹晴溫和地頷首，方才已聽康齊說是小毛病，就是反覆了兩日，便也放心許多，遂拍了拍怯怯拉著自己袍角的娃娃，「茜兒，跟康家的公子們見禮，不是來過幾次了嗎？」

躲在柳徹晴身後孩童外罩雲紋大紅披風，立領滾著白毛邊，小巧的臉蛋半掩在毛領中，膚色如霜雪，只頰畔微有凍紅。

一雙湛藍色的大眼撲閃了幾下，囁嚅了一句，又仰臉瞧著自己爹堅持的樣子，只得往前站了站，將兜帽摘下來，露出一張秀致的容顏，明顯還沒脫去稚氣，卻偏偏生出一股清麗來。

緋色的長髮挽了髻，簪一朵梅花，額髮如羽毛鬆散地覆在額上，他垂首行禮，甜軟的童音輕飄飄地響起，「哥哥們好。」

終於見著想見的人，康堯心情大好，瞇著眼笑，「三弟，你帶柳太醫去看琳兒。」

康淮瞅著緋髮娃娃，忍下心中的好奇，恭敬頷首道：「柳太醫請。」

柳徹晴自然不會拒絕，柳含茜除了第一回來康府寸步不離自己外，後來回回都會被康堯、尹默帶去別處玩的。

「茜兒，爹待會再來尋你，先跟其他孩子玩一會。」

「爹……」柳含茜雖是不捨，但還是抓著自個兒的衣袖，忍耐著不跟上去。康堯在旁瞧著那張楚楚可憐的小臉，不由興味盎然，「柳公子，該不是把我忘了？」

「……我才沒有忘記。」

柳含茜並非每一次都見到康堯，也有與尹默獨處的時候，雖然兄弟倆並未刻意讓人錯認，但因面容別無二致，習慣喜好也多有相似，僅只個性、氣韻不盡相同，甚少有人在他們不開口表明的情形下就能分辨兩人。

康堯與尹默在其面前，亦都無提及彼此姓名，任由他誤會他們都姓康。

可眼前這玉雕似的嬌小人兒，卻是第一眼起就覺出他們的不同。

「那就好。天氣冷，我給你找手爐，再拿些點心給你吃。」康堯對他滿眼防備沒怎麼在意，便去拉起那嫩滑的小手，柳含茜哪裡肯，立刻掙扎了起來，卻發現怎麼也無法掙脫，「你放開我，我要自己走！」

康堯轉身將另一只冰涼掌心也拉過來摀在懷裡，乍看之下便像柳含茜要撲在他胸前一般，柳含茜藍色的眼睛水汪汪的，又氣又急又拿康堯沒法子，「你怎麼這樣呀？」

看著面前孩童委屈的小模樣，康堯面不改色地答：「怕你冷呢。」

「你硬扯著我，我才不會冷。」柳含茜似乎是感受到他的關心之意，略略有些赧然，掙扎的力度小了下去。

「那……這樣呢？」康堯驀然上前，抱住了比他矮上許多的小人兒，柳含茜嚇得渾身僵硬，忙不迭推開他，「我才不要你抱！不是要吃點心嗎？你快帶我去。」

「嗯，好啊。」康堯一點也不生氣，柳含茜從起初連和他說話都不願，到今日只是稍稍推阻兩下，這不是親近是什麼？

康堯牽著柳含茜尋了一個空置的小廳，柳含茜經他突然一抱，頓覺攜手漫步這事兒算不得什麼了，隨他坐到了廳裡的炕上。

康堯一面吩咐貼身小廝，一面替柳含茜解開披風的領結，柳含茜端坐著沒有亂動，小廝沒一會便走遠了，康堯也將披風疊好放在邊上。

回過頭便坐到柳含茜身邊，把人往裡邊擠，柳含茜穿著白底暈染嫩黃色的齊胸儒裙，碧青的窄袖上裳，繫著湖藍的綢帶，像一只初發的新芽，青嫩可人。

康堯慵懶地拄著臉凝著面前端正坐姿，微微垂首的柳含茜，那條細嫩的脖頸至鎖骨同臉膚一般雪白無瑕，就是臉蛋還有點紅，「柳公子怎麼啦？外頭還飄著小雪，你卻熱得臉頰發紅？」

明知故問還不算完，康堯欺近他，在那對藍眸裡看見自己大大的笑臉，可惜柳含茜的臉色不怎麼好，一下子便退到窗邊，「不要靠近我，我……我會告訴我爹！」

康堯聽到他如此純真的威脅，一個沒憋住便笑了出來，這一笑還沒帶停的，柳含茜雙頰燙得如紅霞，咬著粉粉的唇瓣，表情比哭還難看。

「你在笑什麼？」康堯聽聞身後傳來的話聲，摸摸笑疼的肚子，立時止住了笑音，望著縮在窗邊的柳含茜，並未回頭，「柳公子實在可愛得很，忍不住逗了他一下。」

柳含茜聽這話，氣惱地瞪了康堯一眼，轉過目光，便見與康堯面容、身量如出一轍的男孩慢步走來，身後則是端著茶水點心的小廝。

「你別嚇壞了他。」男孩的語調平靜得不似這年歲該有的吵嚷活潑，端的是靜定自持，一開口便把柳含茜吸引住了。

「哪能啊，這不就是怕柳公子迷路……」

「我才不會迷路！」

柳含茜羞窘地反駁著，卻是格外無力，因他此前確實有過不願意康堯引路，而在康府走丟的糗事，最後還是這對雙生兄弟率先找回來的。

但被人當面說出來，小人兒哪裡忍受得了？索性轉過臉不再瞧那對兄弟。

「柳公子。」男孩和康堯相視一眼，從對方眼中看見相同的興致，便也上炕坐到他身邊，柳含茜注意到兩人圍著他坐著，不安地去撥弄窗扇，滿心只想著父親快些過來接他，並不願意同男孩說話。

但跟康堯一齊坐在邊上的尹默卻不生氣，僅是淡淡地垂下眼，繼續道：「柳太醫尚在舍妹那兒待著，柳公子想出去走走嗎？」

柳含茜摳著窗台上的紋路，哼了一聲表示他有聽見。

康堯當然知道柳含茜在生他的氣，但他並不著急，轉而問了尹默，「你怎麼突然回來了？」

「祖父說很久沒看到你跟三弟了，母親讓我來接你們去住兩天。」康堯瞅著柳含茜的背影，自然沒錯過他側耳傾聽的姿勢，「哦，去前頭跟爹說了沒有？」

「我們現在便過去吧。」說罷，尹默率先起身，康堯亦隨之下地。

柳含茜停下了動作，專注聽著身後的動靜，沒過一會兒小廳裡已是空蕩蕩的，僅剩他一人！

他轉過身望著放在桌上的點心，這兩人連招呼都沒有便走了，就這樣把自己獨自留在這裡……那他要怎麼回去找爹爹呀？

「喂──唔，康哥哥……」柳含茜喚了兩聲，急急忙忙地爬下炕，連披風也沒繫，便奔出了小廳，每一次來康府，都沒有被這般對待過的，他一下子便慌張起來。

柳含茜知道自己不該鬧小脾氣，可也不至於將他自個兒丟在這啊！他提著裙裾跑到廊上，左右張望，除了雪花撲面的冰涼，長廊空無一人。

「康哥哥，我好怕……你們在哪？」

柳含茜一面喚著，一面往前走，也不知道自己怎麼走能回到原先進府的路上，接著又想到，父親告訴過他，若不辨方向，先在原地等，別自己亂晃。

柳含茜便扶在一根廊柱旁吹風，寒風一吹，柳含茜抓著衣裙撲簌簌地開始掉淚，也不覺得多冷。

他才剛哭上呢，康堯便已經從邊上竄出來從背後摟著他，尹默則拉過他的手，抬起衣袖給他拭淚，「柳公子，對不起──」

柳含茜看他們終於出現了，也想不得許多，連康堯抱著自己都不再排斥，「你們不要丟下我，我也一起去。」

「小茜，對不起。別生我的氣了，好嗎？」感覺到康堯在自己耳側的鼻息，柳含茜又掙扎起來，「不要叫我小茜，你放開我！」

「我放了的話，你又得找不到我們囉。」說是這麼說，康堯還是鬆了鬆手，柳含茜身子只僵了一瞬，便順著尹默牽著自己的力道，直直往對方懷抱去了，得到了庇護後，還側轉過小身板，嬌氣地瞪著康堯。

「你今天一直欺負我，不要跟你玩了。」

「茜……」康堯頗有些無奈，柳含茜找的靠山可是比自己還危險呢。

「柳公子就別怪他了，我們先去找我父親，再帶你去尋柳太醫吧？」尹默抬起一臂替他擋風，柳含茜登時便笑顏逐開，康堯把那甜美的笑靨看了又看，才認命地去取他的披風。

「謝謝你。」柳含茜垂首，這才發現自己與面前人離得極近，他正想退開，尹默卻握了握他的掌心，「小心著涼，等繫了披風再走。」

「康哥哥，我方才不是故意的。」聽著尹默溫言關切，柳含茜頓覺自己使性子很要不得，「……對不起。」

說著說著，漂亮的藍眼又是淚珠成串般地落下，尹默搖搖頭，兩手捧著被淚水打濕的小臉，以指尖揩去那一顆顆水珠子，「別哭了，是我們不對，不該丟下你的。」

柳含茜垂下眼眸，吸了吸鼻子，默默頷首，抬手便捉住了尹默放下的掌指。

那神色分明是怯弱教人心生軟意的，偏偏又有股倔強，襯著那張粉潤如珠玉般的臉蛋，散發異樣的光采。

尹默見此，並未加以逗弄，只一雙眸光似清泉，滑過那酡紅的雙頰、蔚藍的眼眸，才不過片刻，便聞柳含茜侷促道：「你、你做什麼一直看我？」

「應該是……對你好奇吧？」尹默指尖點上面前那粉色的、柔軟的脣珠，若有似無地摩娑著脣肉，柳含茜猛然後退一大步，卻是往廊外跌去，還來不及訝異，就被人使勁攬進了懷中。

「怎麼了這是？才一會兒沒看著呢？」一手捧著披風出現的康堯沒有糾纏，當即扶好柳含茜站穩，眼神向尹默一掃，後者未有半分心虛，只是朝自己的雙生兄長淡淡一笑。

康堯心裡打了個突，面色不顯，趕緊將披風給柳含茜繫上，「走吧！可別耽擱了。」

「謝謝……」柳含茜被康堯牽著走了片刻，才含糊不清地道謝，秀氣的眉毛蹙在一塊，看著在生氣呢，但那雙藍眼水氣縈繞，可憐兮兮，還當是被人欺負的──可不就是被欺負嗎？

康堯暗嘆一聲，跟尹默好，怎會比與他一道舒心呢！

三人踏入大廳，便見柳徹晴早已和康齊等長輩湊一塊兒聊了兩句，康淮也在，身邊還立著一個比他個頭小些的孩子，穿著一身石榴花般的紅襖子、長裙子，單看背影不知是小公子還是小姑娘。

「爹！」柳含茜上前便撲倒在柳徹晴懷裡，非但無人覺得唐突失禮，還左一句右一句地誇柳含茜可愛討喜，康家就沒有這樣兒的。

康堯尹默深以為然，當即向柳徹晴問好，柳含茜這才爬出柳徹晴的懷抱，規規矩矩給一屋子認不出的長輩拜年，收了一圈見面禮兼壓歲錢。

「淮哥，來你們這兒玩這麼久，也沒見過這麼好看的小孩！」康堯這時才認出來，此刻隨意攬著康淮的手，親暱說著話的，正是軒轅家的么子軒轅雲琛。

「他是柳太醫家的，平時沒怎麼走動，你沒見過也是正常。」康淮與看過來的雙生兄長們對到眼，不住低頭與軒轅雲琛咬耳朵，「來了也是跟大哥、二哥一塊玩的，哪輪得到你？」

「堯哥跟默哥這麼喜歡他呀？」軒轅雲琛打扮也是極好看的，卻沒有柳含茜如初露般的美貌，還是一團孩子氣，只一雙鳳眼清澈靈動，笑起來神采飛揚，無端便讓人眼前一亮。

「怎麼？」康淮見他這般笑，就知道他又有壞主意了，「你可別在太歲頭上動土哦。」

這太歲說的是誰，軒轅雲琛自然明白，只是把柳含茜瞧了又瞧，越發得趣了，「堯哥和默哥我當然不敢作弄，只是……嘻嘻。」

只見軒轅雲琛神秘一笑，轉頭便迫不及待拖著康淮要出去，尹默便道：「你倆慢著些，三弟晚點要與我和堯一同去尹府。」

「默哥，我也可以去嗎？」軒轅雲琛雙臂纏著康淮不肯撒手，嘴上央著尹默，眸光卻亮晶晶地落在康齊那兒。

雖是被全家人寵上天的么子，到底也是個機靈懂眼色的，無怪乎康淮都要哄著護著。

尹默見此笑而不語，康堯就更不會答腔了，望著柳含茜怯怯在他和尹默身上徘徊的目光，他靈機一動，向正欲使人去軒轅家通知一聲的康齊道：「爹，能不能也讓柳公子一道去？」

這語出驚人，把柳徹晴父子倆嚇了一跳，康齊卻是知道自家孩子都在想些什麼，左右不過就是想親近人家。

雖不是大事，但也不能擅自就替人做決定。

「柳太醫，犬子無狀，教人笑話了。」康齊不鹹不淡地說了一句，可卻沒有一口回絕康堯的提議，柳徹晴自然看出來了──這是把問題拋給他！

他垂首撫了撫愛子的後髮，柳含茜有點害怕，但這次沒有直接叫著「不要」，而是緊靠在他身邊，仰臉瞧著自己，像在徵詢意見似的。

柳徹晴見柳含茜不排斥，本是高興的，但想到是衛國公府，又怕兒子半途害怕哭鬧起來，給人添麻煩。

遲疑間，另一名與康堯生得一模一樣的孩子，恭恭敬敬地朝他道：「柳太醫，不知您可還記得，年前您曾給老國公爺瞧過病？」

柳徹晴一愣，確實是一個多月前，他曾過府給國公爺號過脈，說是前陣子受風咳嗽總不見好，多方請大夫調養，最後還是求到了柳徹晴這裡。

當然這都是客套話了，柳徹晴仍是畢恭畢敬地給人診治。

然真正需要調養的卻不是風寒，而是老國公爺早年在戰場上落下的舊疾。

武人大多堅毅隱忍，這點傷他們哪裡肯撥出時間費事，可自家夫人就不應了，未免聖上憂心，他們轉了個彎，尋到柳太醫這裡。

「自上回得柳太醫妙手，老國公爺已有起色，眼見著就要大好，趁今日這個機會，再勞煩柳太醫一回，就當是做小輩的一些心意了。」

話罷，已搭著康堯適才唐突的邀請，變為請柳徹晴走動一趟，帶上柳含茜自然沒什麼了，事後孩子們把柳含茜留下作客，更是自然而然。

康淮和軒轅雲琛登時崇拜地眼睛都瞪出來了，尹默也沒比他們大上多少，行事作派俱是穩妥和氣，也就康堯還能看出孿生胞弟的心思。

但他倆默契絕佳，在旁人面前從未露過半點口風，是以兩人平日都很受一眾兄弟的愛戴。

「既是如此，那便勞煩兩位少爺了。」柳徹晴聽完已是止不住笑，這樣聰穎知事，若是柳含茜能學到一星半點，那作父母的也就不用愁了。

「哪裡，讓柳太醫在年節裡這般忙碌，委實過意不去……」尹默說著說著，便朝父親康齊使眼色，康齊按捺著大笑的衝動，端正神情頷首，「確實如默兒所言，我在這裡先代岳丈謝過柳太醫了。」

眼下議定行程，康齊便將診金及禮單輕飄飄地送進了柳府，而康堯尹默二人則不慌不忙地備好馬車，將柳太醫請到前頭馬車上，他們五個小孩兒就塞在第二輛車上。

衛國公府裡的一應用度俱是現成，加之母親尹知嫿先行回府，早拖了滿滿當當的兩車年禮回娘家，作兒子的也就不添事了，只繫上厚披風便上車了。

康堯把柳含茜抱上去，又將康淮、軒轅雲琛推上車，正等尹默進車廂，便聽身後有人喚道：「堯哥哥。」

他側首望去，就見紀問梅站在門簷下，一雙眼瞅著自己，脣角微彎，「堯哥哥這就要出去了呀？」

康堯收了平時那些隨意從容，面上疏離而淡漠，儼然同尹默一個模樣，「是啊。現在還下著雪，快回去吧，小心著涼了。」他踏上車沿，紀問梅細聲說道：「路上小心……堯哥哥。」

他歛下眸子，撩起車簾，便見寬敞的車廂內，四個人分作兩邊，圍著中間一張矮几，隨意吃著匣子裡的點心，康堯鬆了口氣，一屁股坐到柳含茜身邊，「方才沒讓你吃到點心，你現在多吃點，國公府大著呢，玩一會兒就得餓了。」

柳含茜蹙著秀眉，低低哼了聲，還是接過康堯遞過來的糕點，「我又沒要跟你玩。」

「那你可以跟我吃點心啊。」

「也沒要跟你吃。」

「那你想跟我做什麼，只管跟我講，我一定陪著你哦。」

柳含茜瞪了他一眼，又忍不住笑出聲，「你這人真奇怪……」

笑罷，柳含茜覺著有些不好意思，瞧康堯始終笑靨粲然，便在他的注視下，慢吞吞地吃完手中的甜糕。

尹默便趁此時，捧著他的掌心拿帕子溫柔細緻地擦拭著，令他緊張得不知如何是好，「我沒說不跟你玩呀，你不用這樣的。」

「之前嚇到你了，抱歉。」

「我只是……不習慣跟人親近……」

軒轅雲琛拄著臉望著被兩兄弟包圍的柳含茜，若有所思地對康淮道：「他們哪裡只是喜歡跟他玩呢，我從沒見過堯哥和默哥對誰這麼熱情過的。」

「大哥他們特別喜歡跟柳公子在一塊，連我想跟他說兩句話都沒機會。」

康淮邊說著，邊將斟滿的茶水遞到軒轅雲琛面前，他也沒跟他客氣，臉向前、脣一碰便喝了一口，「淮哥你就別折騰了，以後有的是機會，但就是……有人得傷心啦。」

「怎麼……誰要傷心？」康淮也就順著他的話問，軒轅雲琛笑了笑，拍拍康淮那張已有幾分俊模樣的孩子臉蛋，「淮哥以後不知道會騙到誰喲。」

「雲琛你說什麼？我沒有騙人啊？」

「我方才說的，就是梅哥哥呀。」

「啊……說得也是呢，但是他們都很可愛，也不一定就要是大哥啊。」

見康淮說得如此純善無害，軒轅雲琛摀著嘴笑個不停，好半晌才靠著康淮順氣，「淮哥這樣的，以後也只有讓人吃虧的份了。」

「就算吃虧也是護著你啊，想什麼呢？」康淮攬著軟軟癱在自己身上的人，便見軒轅雲琛拿起面前的杯盞，摳著上頭紋路，漫不經心地道：「淮哥，你說我們到底怎麼才玩到一塊的呢？」

「這嘛……」康淮想了片刻，腦子裡都是軒轅雲琛那些搗蛋的豐功偉業，最初他們怎麼遇見的呢？

望著康淮想得出神的表情，軒轅雲琛再次笑彎了眼睛，「嘻嘻，想不起來了吧？以後我可會闖更多的禍，淮哥你準備好了嗎？」

「能怎麼準備啊？」康淮很無辜。

軒轅雲琛笑得歡快，瞥眼見著了臉色緋紅的柳含茜，不由期待未來的日子。

他一定會知道堯哥和默哥切身的秘密──就從柳含茜下手！

不過，這還得等到柳含茜長大的時候呀……

軒轅雲琛才不到十歲的年紀，便體會到人間歲月悠長，眼前的娃娃吃得那麼少，也不知能不能快些長大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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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還沒完，感冒期間斷斷續續寫的，不過我寫得很開心，有機會繼續再補XD

第一段是康陵跟小竹，這對我一直以來都很喜歡，不過第二代的配對我都很愛就是（欸）

第一代成員較少，也因為這樣，幾乎一半以上走正經劇情，所以我嘴上不太會嚷嚷我對第一代的愛，他們大部分的生活細節我不用腦補就可以呈現了（ry。

說回來，因為梅蘭竹菊的設定我始終沒有寫得很完善，所以目前無法進行確切的主線，可以確定的是，他倆會快快樂樂的生三個娃，第三代最龐大的主線應該就是他們的女兒了（？）

但我最常腦補的其實是康陵跟小竹甜寵的婚後生活（主線完結的前提下，怎麼甜怎麼來啊……） 

第二段我半路開了個極大的腦洞，所以才造成我無法一篇完結，那就是──我不小心把軒轅雲琛寫進來啦啊啊啊（抱頭）雲琛是第二代裡面比較晚生出來的，比他的CP更早就出現的設定，就是康淮的狐群狗黨……呃不是，是難兄難弟，也不是，是竹馬之友！

我以前曾經跟另一位作者討論過要不要把他們CP，後來呈現出來的是：「兩人感情好到可以穿同一條褲子，卻不會想跟對方在一起。」

並且，包括小堯跟小默在內，大家都曾有一段時間，覺得他倆是要在一起的，但到最後都沒有，他們還是成天在一起嘻嘻哈哈。

後來，雲琛在遇到自家CP很毒的小湘哥哥（X）時，因為把小淮捲進來，結果弄巧成拙，吃了大虧。 

但以上都不細究，我後來自己思考了一下，如果我是小淮，我真的會喜歡上雲琛嗎？

我不能。（靠）

以小淮的角度來看雲琛，日久生情也沒有空隙可生，原因是雲琛實在太奔放了（暫且不表，小茜跟雙胞胎兄弟有結局後，雲琛會說出他等待多年、超變態的要求）且性格跟小淮很合得來，小淮也一直很保護他、照顧他，大概關心自己雙胞胎弟弟尹澈都沒有這麼無微不至過。

我說到一個點，個性很合得來。

康家人都有個奇妙的基因（咦）小淮很珍惜雲琛，但雲琛不會讓他想要了解情愛，因為跟雲琛相處的每分每秒，都是那麼尋常自然。

文中小默說，他對小茜好奇，他是真的好奇，以至於長大以後更是無法收拾的執著──就好比人都有好奇心以及對沒見過的事物稀罕。

康家人幾乎是本故事的總攻，不管BG還是BL，不知不覺成為壓倒性的勢力（？）他們全體一致都有這種支配力wwww

要吐槽全體高富帥也沒問題啦，第三代就會發現康家出了內銷多麼驚為天人（被揍）老祖宗表示：什麼！我的子孫當然是要向外CP，我不接受內銷啊！

所以小淮對雲琛可以說是太早成為朋友而沒戲唱，若要說奔放，小淮不見得不能接受，但在一切都自然發展的情況下，無論怎麼考慮，小淮都不會動情。

嗯，再說說小淮的CP對象，是更晚才出生的角色，雖然表面上是小淮的剋星，但實際上小淮正如雲琛所言，是扮豬吃老虎的類型，只是純善無害又是真正沒心眼的心眼，讓人摸不著頭腦。

不過小淮的對象卻對小淮頗為溫柔就是了，說起來小淮整體劇情還真的沒什麼大波折啊（回憶） 

（十一月二十三新增）：各位鄉親，我來自打嘴巴了！昨天思考再三，還是決定把笙歌、清歌、鈴歌的輩分換回來，所以就……雲琛的兄姊名字會改這樣，不過應該沒人注意到這裡吧？畢竟我後記寫這麼長，一定沒人注意到吧？所以我要默默修正bug，誰都不能阻止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