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4-04-09 21:35:55冽玄

【無雙趙星】不識

  ※真三國無雙同人創作。

  ※趙雲與張星彩,清水向。

 

 

 

  「子路、曾皙、冉有、公西華侍坐……子曰:『點,爾何如?』鼓瑟希,鏗爾,捨瑟而作,對曰:『異乎三子者之撰。』

  ……曰:『莫春者,春服既成,冠者五六人,童子六七人,浴乎沂,風乎舞雩,詠而歸。』夫子喟然歎曰:『吾與點也!』」

 

  朗朗讀書聲,蕭蕭風雨聲。清明方過,窗櫺之外,仍是一片細雨纏綿,點滴雨露落在放置窗台邊的紅花綠葉上,盈盈水澤,彷彿亮堂了清冷的內室,令書案前的女孩自繁複書頁中,抬睫望來,挾著冷意的清風徐徐,澀了那雙閱看書卷已久的瞳眸,她爬下木椅,小跑著到了窗台前,伸出白嫩的指頭,輕輕點弄著葉上露珠,靈靈大眼凝視著天穹灰濛壓抑的顏色,面上未有絲毫變化,只是垂首聞著花兒芬芳。

 

  「星彩。」驀然,一道溫暖聲嗓驅散了滿室寂涼,熟悉的聲調牽起女孩平板無波的唇角,微小而秀致的笑靨綻放在尚未長開的清麗面容,她上前行禮,清脆的音嗓不無輕快,「師父。」那人背光而至,仍掩不去那一襲未褪的銀甲閃耀,其挺拔身姿,俊逸臉顏,彷似隨著光影變換間,染上一抹煦暖,溫吞了周身森冷之息。「這段日子,可有勤奮用功?」那人執手,生有薄繭的指腹挑開了女孩垂落頰畔的鬢髮,神色流轉,眼底唯有疼惜。

 

  「還請師父考核。」女孩仰著臉,桃瓣似的瞳仁在拘謹中洋溢著自信的光采,那人不由失笑,「看來為師無須擔心妳,妳也能做得很好。」聞言,女孩似懂非懂地搖頭,復又點首,清褐大眼微微彎成月牙之形,有股說不清的純真靈動,「徒兒不是師父,尚有許多未明之處,還望師父指點。」說罷,她恭謹拱手示意,儼然一副小大人的模樣,又惹得那人笑了聲,「好了,許久不見,星彩定是想師父的,是嗎?」邊說著,那人輕巧地抱起女孩,不讓她磕碰了軟甲紋飾,寬闊的胸懷之中,那張小巧臉蛋擱在胸前,悄悄地頷首,「……歡迎師父回來。」

 

  師徒倆漫步走出書房,倏然而起的涼風,吹動了案上書頁,春來春去,不過俄頃。

 

  遠山蓊鬱,蒼綠遍地,飛瀑晶耀,流水蜿蜒。循跡而上,只聞蒼鷹盤旋長嘯,綠林蟬鳴鳥語不覺,朝陽熱烈了一路燦花,在最璀璨的時刻,綻放源於自然的生氣。位於山澗下游,一名輕裝少女緩步行來,蒼青衣袍搭襯內裡墨色束衣,令她本就纖秀的身子更顯單薄,其步履輕盈,即便粉頰已凝了幾滴薄汗,氣息平穩依然,走至大石邊,她頓住步伐,回眸喊了聲,「師父,到這兒行嗎?」

 

  尋著少女問話的方向,只見一名豐神俊朗的俊雅青年負手而來,空出的一手提著野味,眸光在迎上少女之時,驀然笑意浮現,「趕緊揀柴生火吧,為師在此等妳。」言罷,他順手拾拿路邊枯枝,朝少女擺擺手,示意她先去林裡找些乾柴。少女頷首,在大石旁揀了幾顆鵝卵石,狀似隨意地擲在一邊,大致排列成圓,便走入森林中,仔細地找著合適的樹枝。

 

  如此來回揀了一陣,也不知是她心細如髮,或是太過挑剔,掂量了一下分量,還差了些許,她想著得加緊腳步,免得讓師父久等,卻陡然覺察後方突來的洶洶殺意,她心下一驚,轉瞬按下慌張,抄起懷裡一根樹枝,神色一凜,便甩手向後方刺去,雖然她跟著青年習武已有年歲,但真正用上的機會,卻是少之又少的。她這一刺快而猛,但準頭已失,突襲的那人身法更為高明,在她不及反應之時,已換了方位,手中利器朝她身側空門而至,立時令她心尖跳漏了幾拍,反手追擊那已向自己而來的攻擊,她低喝一聲,使勁擋開那人,只聞咻的一聲,一枝枯木已然落進彼端草叢中,而她握著樹枝的掌心已滲了一手的冷汗。

 

  「做得很好。到了最後一刻,都別放開自己的武器。」熟悉的語聲,毫不掩飾的讚賞,登時讓少女失神片刻,只能怔愣著望著他。少女自幼便是個處變不驚的主,少有失態,冷靜自持,如今以為自身遭遇敵襲,尚在震驚之中,又看見敵人乃是自己最親密的師父,不由驚惶失聲,「師父!」青年僅是報以一笑,安撫似地探向她的髮頂,眉宇間已升起三分歉然,「對妳不住,為師不該鬧妳,嚇著了吧?」少女垂下眼睫,恍惚地看著手裡的樹枝,喃喃自語道:「徒兒若拿的是真劍,豈不要傷了師父?」

 

  青年聽見少女這番自語,總算斂下了笑意,一派正經地搭上她纖瘦的肩頭,朗聲道:「星彩,在戰場上,有許多時候,由不得我們做選擇。」少女抬睫與之對視,彷彿方才迷失的魂魄,終於一一回籠,她正了顏色,緩聲道:「保護主公與子民為上。」聞此,青年頷首,不著痕跡地嘆了口氣,揚唇一笑,「不過,在此之前,妳對危險能有所覺察與防範,確讓為師欣慰了。」眼見少女仍有些惴惴難安,青年心頭泛起了不忍,只得扶她起身,揀起散落的枯枝,牽起她的手,「走吧,為師烤雞腿給妳吃。」

 

  少女仰著臉,眼角一抹桃紅暈散深褐清潭,總算漾起了絲絲靦腆的笑,「多謝師父。」

 

  蕭索西風,落葉歸根,秋意深深。巳時一刻,點兵已畢,綠袍女子從容接過親兵牽來的駿馬,俐落地跨馬而上,她身形俊俏,容貌秀致,墨色短髮隨風而起,半掩她異常肅穆的眼光,望著前方領隊而走的銀甲男子,她調轉馬首,號令隊伍,「出發!」行軍出城,一路隊伍皆寂然無聲,唯有輕甲矛盾相接的碰撞聲,除此之外,彷彿還聽見前首領軍男子的談話聲。她已非初次出征,只是難以自抑那股激動與忐忑,面上如止水沉寂,心內竟是洶湧無比,何況此次,要與自己的師父同行,思及年少那些童言童語,那些還未懂事的懼怕,竟是無比喟嘆。

 

  眾國情勢逐漸緊張,征戰不比以往,寸寸計較,爭端不斷,她似已麻木,可又不知該如何排解,接連幾次作戰,無論規模大小,死傷頻仍,也許她還年輕,不明白生命無常,戰爭無情,多次想提駐守城中之事,但難得一回能跟隨尊師腳步,即便是行保護後援之位,亦是心滿意足。不出一月,軍隊抵達前線,她依照指示,五日內帶兵退至三百里外,接獲師父的信號以後,點五百騎兵於戰場末端進行圍勦,並協助撤退。

 

  臨行前,師父並未多加叮囑,只是朝她擺擺手,依舊是那抹溫和笑靨,彷彿給予她無上勇氣,再無任何遲疑,她進入軍帳,安排士兵分批撤退,已成誘敵之計。這麼多年,師父面對過許多凶險,更多的是生離死別,在她還未出世前,年幼的師父,是否嘗過如同自己現今這般,掙扎在生與死之間,困頓萎靡,不願放棄,所以挺直背脊;而後浴血而歸,傷心受痛,不得結果?站在這裡的每個人,身有親人,心有家國,沉重的不是兵器,而是──

 

  「眾軍聽令!」她步出營帳,集結士兵,等待前方戰鼓聲響徹雲霄。「此次我軍為輔,分作三隊,五日,退守三百里,不得有誤!」

 

  這是她的責任。

  也是他的責任。

 

  唯一的企求,只是盼望他們能與眾兵士一同歸家而已。

 

  僅僅二日,第一隊伍順利撤退,第二隊伍已整裝出發,前線軍報頻傳,直至子時,終於音訊全無。她耐心等待,期間身處敵軍的探子密信一封,師父似已帶兵深入敵軍,此番或可一舉得勝。她獨坐軍案之後,側耳傾聽周遭動靜,唯恐敵軍來犯,怎料看守在外的兵衛竟倉皇進入軍帳,她眉宇微蹙,正待發作,卻聽士兵忙不迭請罪道:「星彩大人!趙雲大人的信號回報!」聞言,她心頭劃過一絲怪異,仍讓士兵遞上密函,內中字句簡短,交代戰況告急,請求增援,但她卻鎮靜下來,坐回案後,謹慎地檢視密函,「第二隊伍行至何處?」

 

  「稟大人,第二隊伍已至第一隊伍的交接之處,二隊正在匯合當中!」她闔上密函,將之於燭台上燃盡,暗忖第三日將至,壓陣的第三隊伍應該跟著拔營,但如今信號來得突然,她猶恐是詐,但若是真,師父便有危險!「星彩大人……」兵衛出聲疑問,她垂眸,霎時又似下了什麼決定般,雙眸炯炯,立身而起,「再一日!若仍無信息傳回,點五百騎兵,與我搭救趙將軍!」這話已是最大的權衡與讓步,雖犧牲了第三隊伍行軍時間,但卻能換得辨別信號真偽的機會,如此可能讓敵人發現他們行跡,但她無論如何都不能棄師父於不顧!

 

  「但五日的撤退……」士兵顯然也覺察其中不妙,然她既已抉擇,便無悔改之由,「稍安勿躁。」眼下僅能修書一封,通知前二隊伍須配合回防,以免落下空隙,使敵軍有機可乘!

 

  四日傍晚,敵方仿似有了騷動,她獨自佇立軍營前,拚命想瞧出端睨。半晌,彼端戰鼓響起,巡邏的一名斥侯在她的視界之中,以疾快的速度到了近前,她鎮定心神,命他回報,卻接獲敵軍捕獲我方將領,殲滅中軍的消息。她神色未有半分驚懼,僅是領著斥侯回至軍帳,令人即刻拔營退守,不多時,五百騎兵已然點兵完成,一切井井有條,並未動搖軍心。她囑咐領隊撤出戰圈的副將,務必與前二隊匯合,其餘的話也不再細講,一夾馬腹,便領著隊伍衝進了主戰場。

 

  然而,真正的戰場,卻不在此。當隊伍行至中途,赫然覺察我方營地有黑煙燃起,倏然知曉敵方果然已攻了過來,但她的師父呢?為何獨獨未聞敵方的招降或是示威?不尋常態勢,更促使她靜心思考,但迎面而來的敵軍,卻已緩緩壓境。心裡霎時空蕩蕩的,所有憂懼、擔心,盡皆消散於風沙之中,潛伏於漫天沙霧間的哀號與殺聲,充盈耳際,她與五百騎兵奮勇迎敵,才知這一步,窮途末路。

 

  誘敵之計成敗與否,她已無多少心思關切,只是想知道──趙雲趙子龍,她的師父,是否安在?而她與這些騎兵,勇敢戰鬥,又能否贏回主將?她,以及千千萬萬的他們,是不是能夠平安回家?

 

  ──誰來告訴她?

 

  「師父!師父……」隨著手中醒劍揮灑而出的艷麗鮮紅,遍灑身軀,她不知身上一片腥氣的溫熱,究竟是自己的或他人的。她思起那溫厚的掌心輕撫髮頂的暖意,他們牽著手散步,手把手的習字、練武,原來她不僅只有父母、兄長的陪伴,更多的回憶,都是源自於她拜他為師。

 

  許是累了,許是不願再想了,那雙被腥紅浸染的眼瞳不復清澈,她仰首望著逐漸昏暗的穹空,只想放下醒劍,好生休憩。她沒有放棄找師父,沒有放棄要帶身後的士兵們歸鄉。她只是……只是什麼呢?想為自己找個開脫的藉口,迴避她一手促成的戰事嗎?

 

  「星彩!當心!」恍惚間,她望見無數自戰場旁側而出的火光,紅光沖天,亮堂天地,立於風中飄盪的旗幟,映入眼簾的非是敵國軍旗,而是她的國家──蜀。

 

  這年冬天,似乎來得急了。夜裡寂涼,又遇冬寒,由城裡送來的物資才發配完,不日卻接到了身染凍瘡的兵士,著實讓軍醫忙碌得團團轉,增派的人手燒水、劈柴、分送湯藥,反倒把伙夫氣上了,人都不夠放飯,病患不就更多啦?聽聞此等抱怨,男子邊是思量,邊無奈嘆息,鎮守邊防最是難熬,兵士們的身體狀況可不能放任擴大,眸光流轉間,便見身披玄氅的女子在軍醫身邊穿梭,一會幫著送藥,一會幫著包紮,神情認真,舉止毫不苟且,令他微微一笑,臂膀也微微一痛。

 

  那日真正教他徒兒領會誘敵的計中計,放出假信號,派上突襲部隊,故佈疑陣,讓兩方皆以計還計,最終收穫勝利。但為了救下即將命喪敵軍之手的徒弟,他不顧當時景況,硬是策馬上前,親身擋開了攻擊,帶走失魂落魄的徒兒時,底心滿是愧疚。於是這傷似乎受得挺值得,那倔強的徒兒知曉自己身在計中,微有氣惱,但仍是服氣得很,替他包紮時的神色,永遠那麼小心翼翼。他知道她一直都是不用人操心的孩子,這次令她添堵的不是使計入局,而是他孤身犯險。但他又何嘗不是讓她以身歷險了?

 

  這番計較,他的好徒兒沉默了半晌,終是點頭稱是。離帳前,她回眸平靜地望著他好一會,才緩聲道:「師父,你回來便好。」

 

  仔細想來,確是如此。

  他們都還在,便好。

 

  男子凝視著前方自己看大的小徒弟,輕聲一歎,也一齊出力幫忙,盤算著該如何調遣人手,平衡軍中雜務時,也不忘要讓軍隊加緊操練,強健身體。

 

  於是,本該嚴酷的寒冬,在軍隊同心齊力之下,凍瘡病症得到了緩解,他與徒弟戰爭告捷,因後續之事而延宕覆命好些時候,在孟春時節,才緩緩歸去。

 

  午後,春陽熱烈方歇,她與她的師父相偕漫步,潺潺溪河畔,青青綠草斜,微風輕拂面,笑意淺藏。眨眼時序流轉,已是萬物回春。如茵翠色遍地橫生,其上嬌花嫩蕊,伴隨絲絲細雨,綴飾著妍麗花朵,晶瑩了燦漫春色。不遠處幾名小童踏水貪涼,歡聲笑語不絕,一派祥和之景,觸動彼時年幼純真,她拉著師父寬大的手,走過城中每一處大街小巷,也曾駐足河邊,濯足取樂。

 

  「星彩。」男子側首看她專注模樣,不由失笑,在對上她疑惑的眼光時,忽地問道:「喜歡嗎?」聞言,綠袍女子一瞬不明所謂,在望見小童跑跳戲水的笑靨之際,方才領悟,「喜歡。」話聲一停,風起風止,滿樹桃花繽紛眼底,路上行人紛紛駐足觀賞,她輕輕握住一瓣粉色,迎上他光彩流溢的眸光,隨之勾起一抹舒心笑顏,「師父,這也是我的志向。」

 

  男子凝看她明媚麗顏,說不出的怡然愜意,不住頷首,「看來為師無須擔心妳,妳也能做得很好。」相仿的話語,全然相異的景色,卻無礙於明瞭於心的默契。她聽著熟悉的話語,想著那段等待師父回來的日子,徬徨困頓的征途,師父的援手,師父的提攜,若沒有這些,她豈會站在這裡,靜靜瞧著燦耀春華,美麗生命的顏色?

 

  「師父。」她喚著他,好似以往的每個時刻,唯有平靜,信賴,自在。即便韶光輕逝,年華老去,他們敵不過歲月的無情摧折,終有一死,但屬於他們的珍貴羈絆,卻永不褪色。無論面對多少未知的困難與艱險,她都會為了師父,為了扶持呵護她的親人們,讓自己更加獨當一面。

 

  「走吧!該回去了。」沒覺察身側徒兒堅定於心的決定,他僅是瞥了眼坐在水中的小童與其他孩子的玩鬧之態,唇邊笑意輕巧無痕,偕同他唯一的徒弟,踏上歸途。

 

 

 

 

 

                          ……全文完。

 

 

 

Free Talk*

 

  這篇是阿桓仔的生日賀文!那個啥,我真的沒想過自己會寫趙星,也許是看到最近郭嘉、鍾會太活躍了,於是基於一份想要嚇死人的心情,很快就下筆了(毆)於是也熊熊意識到一件事──我要填坑根本是可行的啊!這篇才寫一天竟然就快五千字了!(還敢說)而且是中午寫一半,半夜寫一半的狀態……所以到頭來,還是我想填坑與否決定坑能否填完(好饒口)

 

  不識,就是不識情,在噗上說過了再說一次XD我想表達的感覺,比較近似於感情的發生與變化,是無法捉摸的,比如他們的師徒之情,依賴親近的情感,說不定在吐露理想的當下,就曾經有一瞬的心動,於是又回歸到那句話──人生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的初戀!(欸)是唯一的情感,但不見得被他們自己覺察、延續。 

  永不結束,永不開始,靜止在彼此的時光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