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3-09-11 21:46:52冽玄

【霹靂雪中心】憶往

  ※霹靂布袋戲同人創作。
  ※架空、清水向。

 

  白雪飄被關禁閉了,但事情並不嚴重,他獨自坐在悟房中,以著長了十幾歲智慧的小腦袋瓜,梳理著經過。整個玄宗都知道,赤師姊,赤雲染,是六絃排行第三,玄宗唯一的女弟子,冠上了「唯一」二字,就代表很多時候他跟師姊是不一樣的。比如,他們不能一起睡覺,不能一起沐浴,但在大師兄那看不透、猜不著的心思下,他們受罰的輕重似乎永遠一樣。總地而言,赤師姊不常犯錯,所以要與白雪飄一同受懲,也委實太為難她了。

  封雲山雲海四季如一,凡人眼中的飄渺虛幻,對他們來說再平常不過,午後小雨滌淨了蒼穹,白雪飄跑到自己最喜歡的那棵樹下,溫習心法口訣,他的琴藝不如赤師姊,劍藝難敵大師兄,心細不比翠師兄,更遑論年紀比他長的黃商子與九方墀,穩重如斯,冷靜如斯。

  他一個黃毛小兒,憑什麼排得上六絃第四?啊?你說靠宗主撿回來的順序?呸呸呸,他能可與大師兄相提並論的一項絕活就在於術法天賦,這是連平時老愛用琴技壓他的黃商子都曾讚不絕口的,至於那天他們打得彼此青紫一身的事情尚且不提,以老實穩妥揚名玄宗的九方墀,也是真真誠誠地說他術法造詣不可限量。

  所以平日看琴譜練吐納不甚認真的白雪飄,獨對鑽研術法有著異常的專注力,他希望大師兄也來看看他,雖然大師兄有時候太過淡然漠然,讓性子活潑的他有點吃不消,不過玄宗上下的師兄弟,無不以大師兄看齊。至於說到六絃,自然還有四奇,四名弟子來頭都不小,但師承宗主的師兄,算是他們六絃的師伯親傳弟子,地位是同大師兄齊平而論,和尋常弟子接觸得很少,白雪飄唯一有過照面的僅有赭杉軍,其他人都說四奇與大師兄實力最相近的莫過於赭師兄。他想吧,一定也是冷漠出了名的,結果卻是個笑容溫暖的少年,又跟大師兄是朋友,雖然白雪飄總覺得這兩人搭不上來就是了。

  扯遠了,那天他坐在樹下,靜心研讀了好半晌,有些勞神,正捉著掉落在地的月華花辦把玩,卻聽見淺淺的呼息聲,他嚇了一跳,往樹背後探去,卻是抱著三絃琴打盹的赤師姊。他眨了眨眼,真要來句形容,他只能說:除了那完美得沒有一絲裂痕的大師兄,還有誰打盹那麼好看呢?他知道,赤師姊越長大就越漂亮,很多師兄都提過赤師姊,走在路上也要多瞧著些的,並不是沒有見過女孩子,但像赤師姊這般,養在封雲山上,氣質素雅,面龐清麗秀致,玄宗以外還真難找出第二個姑娘來。

  赤師姊是翠師兄親手帶大的,這個玄宗都很清楚,但很多人不知道的是,赤師姊的讀書識字、彈琴養氣,全都是大師兄手把手教起的,許多時候,赤師姊與大師兄似乎還更接近些。白雪飄回想著某日翠師兄偷喝酒,有些悶悶不樂的胡言亂語,他就覺得這都是有那麼些根據的。如果,其他師兄弟只是口頭上說說,那麼一定有人是放在心裡的,翠師兄是,大師兄也是這樣的,那麼,他……呢?

  他不太懂這樣的心情,不過他也確實搶了翠師兄幾口酒來喝。

  赤師姊似乎比他先一步到樹下乘涼休憩,肩衣還沾著幾許透明雨珠,白雪飄悄然靠近,便見她濃密羽睫綴著細密雨珠,至於為何他如此肯定,是因為天大的事情,赤師姊都不會流淚的,這話是從翠師兄那兒聽來的,他說赤師姊幼時沒有啼哭過,白雪飄是信的,因為翠師兄與赤師姊很親,既有養育之恩,又有兄妹之情,只不過翠師兄面上不說不提,心底卻時常被這些妥妥放在那裡的事實堵得不行,因為他從未對赤師姊抱過一絲兄妹情誼。

  身在玄宗,各人皆負對抗異度魔界、維護天道的使命,命運既定,他們對人對事比常人淡然,可獨有屬於自己過不去的那關。白雪飄是師弟,不便說什麼,就當這是他倆的秘密,永遠的秘密吧,誰都不去說嘴,赤師姊也不用煩心。

  他靜靜望著赤師姊,不敢去驚動分毫,赤師姊平和的睡顏,讓他想起了許多事情,為什麼赤師姊會與他們一起成為六絃?這也是天命嗎?那他們……又為何會相遇在玄宗?如果不是在玄宗,不是在玄宗……腦海閃過了幾個念頭,卻把他一個孩子嚇得一身冷汗,他知曉的,他沒資格過問的事情太多,心裡的疑問也就壓抑下來,他分明看得出,卻只能不斷不斷地選擇視而不見。他好想去問問宗主,除了每個人的天命外,是不是他們都忽略了什麼?捨棄了什麼應該珍惜卻必須放棄的事物?

  「白雪飄。」靜冷清悅的音嗓低緩傳來,白雪飄驚得叫了一聲,正欲起身向自不遠處行來的紫衣少年行禮,卻被雪白道袍絆住了腳,一把撲向了熟睡的赤師姊!「啊──赤師姊──」然而白雪飄的警告伴隨著身體失衡的滑稽姿勢而來,並未給悠悠轉醒的赤師姊一點反應時間,兩人便跌做一團,月華花瓣沾了滿臉滿身,好不熱鬧。

  「雪飄……大師兄?」赤師姊怔愣半天,將目光停在大師兄清俊絕倫的面容,有些驚疑不定,而白雪飄捂著額趴在她身上,哼了哼,吃疼爬起,對上大師兄如止水般從未波動的碧青眸子,心裡慌亂非常,坐起身忙抓著赤師姊,整理她的衣襟。「大師兄,我、我不是故意的……方才也就在赤師姊身邊待了一會……」他急著分辨,然而大師兄是泰山崩於眼前仍巍然不動的神態,實在讓人心焦,畢竟宗主早在赤師姊入門當口,便嚴格禁止弟子與她之間任何可能逾矩的肢體接觸,更甚至是待在她房內,如白雪飄這般小孩兒,也不准過夜。

  「大師兄,雪飄定是方才溫習功課瞧見我也在,於是坐在身邊看顧,我正小憩片刻,以至於沒怎麼發覺……一切疏忽,實屬雲染不是,還請責罰。」其實吧,在玄宗裡邊,能夠讓人搶擔罪責也無怨無悔的,就是在大師兄面前,白雪飄也無法言明那是怎樣的魅力使然,反正在大師兄眼光淡掃之下,你不想說謊、不想懦弱、不想逞強,有錯就錯,敢做敢當,但他有時候不明白,是大師兄的威儀給予他們無上勇氣,還是大師兄那張幾乎沒有表情的臉顏,給了他們危機意識?不管怎麼說,六絃對誠實至上是完全信奉遵從。

  於是思來想去,大師兄最後什麼也沒說,白雪飄很自覺自願的來到了悟房,翠師兄對他難得的安分感到不可思議,但他只是有些累著了,悟房環境清幽,正適合好好睡上一覺──沒人看守的時候,是個真正的好去處。

  當他睡著了,就那麼開始作夢,他夢到了翠師兄與赤師姊,眼底如同被針扎了般,酸疼酸疼,後來溢出了眼淚。他在夢裡,自然沒法擦淚,只是在玄宗生活這麼些年,自己從一個嬰兒,變成一個男孩了,怎麼也不該隨意哭泣,但胸口悶得難受,就像看見翠師兄失望的沾著酒盞,就像他不管不顧地灌起了翠師兄攢錢偷買的酒,流下了熱辣辣的淚水。也許心底的苦悶是差不多的,也許所謂的「不能」真的真的無法去違背,也沒有勇氣去違背,所以他真的該放棄,可又想著,翠師兄這麼守著候著,為何不放棄呢?

  他們是玄宗的人啊!連一絲一毫的起心動念都是不可饒恕的錯誤嗎?可,若世間無常,人間無情,終歸混沌的這一片天地,又怎會有值得玄宗去捍衛的信念與執著呢?白雪飄憂鬱了,不開心了,這下子終於哭了起來,他本就開朗可愛,甚少哭鬧,真正傷心的時候也有翠師兄與赤師姊哄著,還不曾像現在一樣,一個人獨自難過。

  直到一道平穩內斂的腳步聲,帶有些許刻意遞入耳心,他哭醒了,眨眼一瞧,大師兄淡紫的緞帶飄飄然,順著衣襬垂至地面,佇立在這略嫌簡陋的悟房內,白雪飄心中不免想喊一句:蓬蓽生輝啊!大師兄仙人般的立在那兒,在他之前開了口,「白雪飄,你怎麼了?」大師兄輕緩地蹲下身,淺棕的髮絲微揚,清雅淡香撲鼻,瞬時穩住了白雪飄的心緒,停止了啜泣。

  「回大師兄……雪飄並無事……」他第一次那麼直接的表明了不願細說的意思,心裡一陣膽跳,抬睫覷了一眼比他高了好些的大師兄,發現對方未有半分怒意(也從未有過怒意)的臉上,乍見遲疑之色,令他不知哪來的熱血上湧,問了個足以逐出師門的問題,「大師兄……我……你曾經懷疑過嗎?」

  「不懷疑,只求證。」

  「那大師兄……得證了嗎?能不能告訴雪飄,這樣是對的嗎?又如何是錯?」他原本以為自己永遠也不會懂大師兄心中所思所想所觀,可沒想到,他的疑惑與痛苦,大師兄已經比他更早得到了答案,這是修為上的差距嗎?白雪飄知道不是,因為大師兄有著更大的掛記,只是他不確定那是守護天下更多更多的人,或者是守護天下之內那唯一的人,進而守護全天下。大師兄究竟是怎麼想的?而他……又能夠做什麼呢?完全無法去想,連赤師姊的想法都不敢猜測,他真的很膽小,比翠師兄還要更膽小,連一點點吐露的勇氣都沒有,翠師兄至少、至少……沒令自己後悔過,也沒放棄過。

  「本無對錯,何必自設限地?」大師兄的神情是白雪飄一輩子都難以忘卻的淺淡無畏,還有著一份溫柔,他知道那是為了誰、為了什麼……所以所以,他將那些屬於赤師姊的笑,放在心底,再也不拿出來回憶了。大師兄那天依舊輕飄飄的走了,給他再次大哭的機會,不為其他。

  只問無悔,只求無愧。

  白雪飄知道自己小看了大師兄的氣度,他萬萬沒有想過,大師兄早已向宗主請命,如果一個人,一個能夠觀想天機、天縱英才的少年,願意付出比起順應天命而為,還要更艱難更孤獨的代價,只為了……守護天下,然後守護著某一個人,那他小小的起心動念,根本微不足道。

  根本,就微不足道了……

  「赤雲染,這次絃首不辭辛勞,為妳求藥,妳可要快快好起來呀!」白雪飄端著藥碗,遞與端坐在石亭,臉色尚還蒼白的赤雲染,淺淺一笑。「絃首不知何時歸來,讓你們操煩,很是過意不去。」她替他斟了茶,逕自端起黑乎乎的藥汁,毫無怨言喝了乾淨。

  「哈,都是同修,如此見外說不過去吧,以前咱們不分彼此,同甘共苦,再謝連絃首都是要生氣的。」擺出了絃首,赤雲染微微一笑,也不再言謝,只是靜靜望著天波浩渺的栽植的幾叢花圃,眸光淺淺,白雪飄瞧不出情緒來,只聞她輕聲道:「沉睡千年,再醒過來,除了大師兄,除了你、我、翠師兄,我們六絃……已失其二。」

  他的胸口突突一跳,最終僅是抿唇不語。
  大師兄是用怎樣的心情埋葬黃商子與九方墀的呢?

  或許,答案,早存在他們心中。

  好久不見的人,帶著未曾有過的恨意,讓他們嚐過了跨越千年的離恨。
  六絃啊,孤孤單單的主旋律,是不是也曾傷心流淚過呢?
  白雪飄知道不會的,赤雲染知道不會的,翠山行知道不會的。

  不會的。他還要守護天下,守護天道,守護──
  那個存在天下中的某個人。

  彼時,雲淡風輕,封雲山的晨曦薄霧裊裊,直至萬丈曙光劈開空息籠罩的水紗,小小的白髮男孩,懵懂乖順地立在他的大師兄身畔,而他的赤師姊坐在石亭中,一曲高山流水。

  「大師兄、大師兄,你是不是……跟雪飄一樣,喜歡赤師姊呢?」

  此後,千年已過,封雲已老,山雲不再,伊人枯骨,終成空。
  ──成空。

 

 


                          ……全文完。

 

Free Talk*

  之前發在噗上的文,長度是夠整理發上來了,反而比綺惡更拖著才放XD最後的結尾有改動,其實本來的結尾才比較符合當初的感覺?但看下來老是有種缺少什麼的味道,因此作了比較平常在用的結局補述。這篇真正意義上是不是蒼赤?我能說是,畢竟是由白雪飄的眼與心去看,但我相較於去刻意營造蒼赤,我對白雪飄反而寫出了一種特殊的情感XD

  應該是覺得他很真吧,或許這根本不是正劇中想給他的形象或感覺,對於他個人的描述也不多,但我願意相信他是這樣一個可愛的人,然後成長,然後懂事,畢竟自己也曾是屁孩,也曾經任性,現在想想,那些吵吵鬧鬧的記憶,尤為珍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