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西西的短篇小說《像我這像的一個女子》將女性孤獨冷清的處境發揮得極致, 辛其氏的短篇小說《真相》就是將兩個女子的對立矛盾, 進而發生衝突至頂峰的作品.《真相》既是一對面目相同、但性情各走異端的女子的命運悲劇, 也可以是一個女子的兩面─倘若由一位演員分飾兩角.

西西的原著灸燴人口, 但《真相》則默默無聞. 也許是作者辛其氏低調的緣故. 但看罷小說後, 我完全感受到小說的震撼力, 不亞於《像我這像的一個女子》. 《像》的女主角, 對自己的命運悲劇深信不疑, 小說慎密營造的氣氛更是淒冷蝕骨. 《真相》則正如題目所言: 女主角親歷其境的, 就是真相的全部嗎?

《像我這像的一個女子》和《真相》同被香港電台電視部選為《小說家族》(1987) 的題材. 不夠半小時的劇集, 顯然較難將長篇幅的短篇小說的神緒全部呈現, 《像我這像的一個女子》破格地只保留了西西原著中女主角的職業和自卑性格, 再發展成一個探討處境更深入、故事性更完滿的劇集. 《真相》只取原著部份改篇, 卻能夠展現出洋洋數萬字的架構和精神, 其劇力更是驚心動魄.

《真相》講述一對孿生姊妹長達三十年的愛恨恩怨. 姊姊程雨性格柔順, 事事忍讓, 而妹妹程雲因母親產後死去, 父親將妻子的死埋怨在幼女身上, 性格變得冷酷陰沉. 文革爆發, 程雲全情投入批鬥修正的浪潮, 甚至拆散姊姊的初戀、迫得父親自殺.

程雨在七十年代初逃到香港生活, 認識了製衣廠管工祖民, 感情更發展到談婚論嫁的地步. 其後, 程雲來到香港, 程雨的幸福再度被妹妹一手破壞. 程雲在打扮談吐上酷似姊姊, 並藉此搭上了祖民. 祖民因分不出姊妹兩人而迷茫, 但他發覺到程雲危險而不可近的一面, 所以仍向程雨保證不會變心.

可是, 程雲沒有因而停止折磨程雨. 她乘姊姊不在家, 與祖民發生了關係. 程雲回家踢破姦情, 妹妹卻毫無悔意, 惡狠狠地對姊姊控訴多年來家庭和社會對自己的不公. 程雨絕望地奪門而出, 祖民上前想挽回程雨...程雨想起祖民而折返家中, 竟發現祖民被程雲冷血地殺死, 程雲留下所有對姊姊不利的證據, 逃去無蹤. 心如死灰的程雨一力承擔妹妹的殺人罪行. 在獄中, 程雨歸依宗教, 感受到無比寧靜. 此時卻收到程雲的來信...

《小說家族》找到李殿朗分飾程雨程雲兩姊妹, 曾偉權飾祖民.(還有林保怡客串李殿朗的初戀情人!) 影迷想起李殿朗, 多半是《最後勝利》大癲大肺的黑幫大嫂, 或是在父親李翰祥的宮闈電影中出現的女性角色. 印象甚為模糊. 《小說家族》的幕後人員不諱言, 李殿朗能夠將兩姊妹的分岐處理得十分出色. 李殿朗的樣子不算漂亮, 但卻有種古典味道, 只有在數十年前的電影女星才有的出塵氣質.

李殿朗一人在廿分鐘內扮演的一對攣生姊妹, 恰如面目全非. 程雨婉若寡言, 流露出淡淡哀愁; 程雲妖艷毒辣, 怨氣沖天. 李殿朗只用表情和眼神、而沒有採用過多的肢體語言去演繹兩姊妹的兩極: 妹妹的奸計得逞而洋洋得意, 姊姊失落得一面悵然. 同一副面孔, 出自李殿朗複雜的情緒, 加上李殿朗吐字清晰, 從現在的眼光看來有點造作, 但其舞台化效果, 又切合了《小說家族》介紹文學作品的藝術起點. 可見《小說家族》的取材和演出極其成功, 使《真相》一劇達到了與原著齊等的劇力效果.

有一點頗有趣. 劇中李殿朗分飾兩角, 對手其實是自己. 與《真相》的"真相"不謀而合: 小說由始至終, 均以姊姊的視點出發, 姊姊的一切都是正面的, 妹妹的一切都是負面的. 直到最後從妹妹的來信中, 觀者才得知一個與事實不符的真相...

《真相》小說的評論連結:

http://www.cosmosbooks.com.hk/topic_3/page_0.asp?bookid=277969

http://www.piner.cn/000/7.ht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