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7-07-15 04:04:23無 子夜

(醫龍)立夏-中(朝霧)

  餘暉一層層從地平線的頂處渲染整片天空,由流金,橘紅淡至薄紫。

  暮色君臨。

  沉默的路燈瞬間亮起又滅去,幾聲啪啪叮叮的通電聲後整排光亮由遠而近一路蜿蜒,明亮如白晝的夜自此展開。

  從口袋掏出隻菸,打火機噹的一響燃黑了菸,隨著焦油灼熱氣管與細細扶搖的煙白交替輪迴,菸頭環了圈微微焦捲,那秋日夕陽般火光就在指尖忽明忽暗。


  剛從NGO回來的加藤帶給他一些消息。雖然那些無法引起他的興趣;崇高神聖的醫者向來不是他的目標(聽清楚了是醫者不是醫生),是以即使述說者是加藤,他也不是很想聽下去。

  他大可用其他的專業話題將故事畫上終止符,像是主動脈弓的置換或冠狀動脈瘤的繞道手術之類,但他沒有。似乎有什麼要從記憶深處甦醒,那即將起身前細微的掙扎騷得他無暇分神阻止加藤的故事。

 於是他淺笑著(一如對任何人都相同的)敲落指間菸蒂,傾聽。


  在物資人力極度缺乏的戰地,沒有足夠的檢驗儀器與藥劑是必須接受並習慣的家常便飯。急救團隊得活用平日累積下來的經驗,判斷出最適合傷患的搶救措施且即刻實行,因此,一個人負擔起兩人、三人甚至以上的工作分量是稀鬆平常的。

  以搶救生命分秒必爭為前提,必要時護士也可以做血管擷取的動作,或在檢驗報告尚未出爐時以經驗做先入為主的處置,這對視各司其職為中心圭臬的加藤來說無疑是難以接受。

  加藤很灰心。她知道醫者的工作是以拯救生命為最高原則,但技士們搶在她前頭所做的每一項處理再再打擊著她身為醫生的自尊。

  她的內心掙扎了許久,雖然面對使命時自尊總會敗下陣來,而她也明白這並不是錯誤,無奈在日本醫局時被階級制度訓練出的扭曲心態往往令她心有不服

  ──一種專業不被重視的屈辱感。


  「你知道嗎?對我來說,在那裡,醫生有的僅是稱謂上的差異而已。」

  看見加藤眼中那一向不點自明的驕傲火光瞬間黯了黯,就算外表裝得再怎樣強悍,加藤的心思和平凡女人相比只有更為纖細。

  他用空著的手覆上她的,換得一個溫柔的笑與故事的延續。


  一位同是醫生身份的夥伴告訴她,只要身在戰地就要接受事實,階級的高低心態在這還比不上一單位Heparin。

  「在妳來之前,這裡也有位日本醫師。他的手術技巧非常精湛,和他合作的團隊默契絕佳,從不因身分語言而有隔閡,他們總是最早進手術間最晚離開,當地都稱他與他的團隊做『Team Medical Dragon』。」

  她很疑惑,一是有這樣的技巧的人在日本大多數享有盛名,她不可能不知道;二是在日本的醫療體系下,這種人才居然甘願投身於國際戰地醫院而非留在醫院增加業績,怎麼想都是不可能被允許的事。

  「是不是居民們言過其實了?」

  「妳還不適合這裡,回去妳的國家吧,去找那個人。」

  「他的名字是朝田龍太郎。」


  那瞬,蠢蠢不安的未明抓住了記憶的神經,一切都豁然開朗;無法阻止加藤繼續說下去的原因、那該要牢記的過往,全都懸在那幾個音節上。

  朝田龍太郎嗎……

  加藤眼裡閃耀的狩獵者才有的光芒就像她的名字般熠熠生輝:「我的論文需要他。只要有他,論文一定會成功。」

  「巴提斯塔手術呀……」

  她點點頭,笑得像被稱讚的稚子。


  他深知要在大學醫局往上爬得踩著多少人的妒怨咒詛,犧牲掉難以計算的人才(因為他亦是如此走來)。

  更何況加藤是明真胸腔部心臟外科的第一把交椅,背負著比尋常醫師和研究人員更沉重的負擔自是不在話下,身為女人的加藤有太多瑣碎要心細;要提防其他副教授的刻意找碴、領導低階的醫生、做論文開手術,還得鞏固自身在教授面前的地位(印象中,那個老傢伙也是狡詐的狠角色),一步踏錯全盤皆敗的結果不屬意料之外。

  但即使聰明心機如加藤,朝田也不是簡簡單單就能抓到手的獵物。

  「那就加油吧。」

  「當然。」


  以做為女友而言,加藤也許不夠嬌弱不夠惹人憐愛,但她的確是個無庸置疑的好女人。如果那個名字沒有出現,那時的他真想對加藤微笑,然後附在她耳邊說:「今晚在一起吧。」

  但他終究沒這麼做,終究沒有


  ──因為加藤晶需要的是朝田龍太郎,而不是霧島軍司。


  捻熄即將著燙著皮膚的燒得短短的菸,色深如夜的黑咖啡在空無一物的胃袋中挑釁杯狀細胞,待剩餘在精巧制式盤裡的那塊蛋糕咀嚼完畢後,殘餘舌尖的冷卻苦味更顯鮮明。

  嚥下最後一塊黏附在叉子上的蛋糕,奶油砂糖的美好抒情調對比於純黑咖啡的苦澀藍調,那相互違和的厭膩感令他想起有人說過氣味是最容易勾起回憶的感官刺激物。

  色彩繽紛,街頭行人往來如織的都心宛若一座不夜城,人聲沸揚像滾水般讓所有歡樂翻騰,當泡泡破裂,鍋釜中的人們能夠甘心接受沉默排山倒海緊接而來嗎。


  他想再點一隻菸洗去盤據味覺的過往,可被擠捏得歪七扭八的菸盒裡連張紙屑都沒有。


  真是太難受了,只能被菸壓抑的甜美無法遏止的從心房心室隨血液流竄全身,就連獨立於體循環的肺循環中的肺泡也因充斥而膨脹得歡欣鼓舞。

  太可笑了,為什麼要拋棄那麼久遠以前的事情竟是如此困難?但無論怎樣難以做到,也總有辦法能將其平息的吧?


  ──平息那陣被夾雜著工甘味劑與菸草焦味的乾烈青澀的吻所鼓動的強烈心跳。


  他拆開菸盒將沒有印刷的那面反過來寫上朝田龍太郎五個字,看了好一陣子,點開打火機任字被火舌緩緩舔舐逐漸焦無。


  早知那時不該說再見的吧?可即便見面的期待並不如自己以為的那樣強烈,永別這兩個字也是像以重力加速度從高樓墜下物體般沉重啊。


  「也許還不到說永別的時候。」

  他習慣性底將眼眸半抬,深色細方框眼鏡因皮膚張力向下滑落,停在離鼻翼幾個毫米處,被纖密而濃長的眼睫恰到好處的把原由鏡片阻掩的所有都遮去的他,就像朝田離開北日本大學之後那樣

  ──是回到最初的最初、擁有原本的雄心壯志,貪妄一切又慵懶自恃的他。





後記:和之前的其實大同小異,是稍微做過修改的版本。


誰來告訴我為什麼12集封面的龍太郎只是看個X光片都能這麼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