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軍人、一隻貓、一張照片.......

夜空無止的譜著雪的節奏，飄為第一部、風是第二部、暴則為此幕高潮。

無聲的四野印入眼簾，望及之處盡是悽涼，遠處的霜山沒有多餘的同情、咫尺的暗岩亦無憐憫，我獨自坐臥在一破殘的小鎮中，一旁遮雪的帳棚堆了滿尖的白皚，依偎著我的是隻有著一圈雪色鬃毛的小貓，凍僵的左手手中持著

一張照片…


「七！…」

仍為少壯的我卻有著一張彷彿歷滿滄桑的容顏，一下巴的鬍渣因風拂而沾了些雪粉，包了滿頭的繃帶也髒了。我卸下頭盔，將它孤單的丟在一旁，為何我在這？已經懶得思考了。我那浮動的生命彷若風中的殘燭，晃著晃著，何時面臨熄滅也不得而知，我只是儘可能的護著它，使它得以延續、得以堅持。

仔細地環顧四周，滿目瘡痍，我不知道我在哪？腰間的通訊儀器，螢幕也被鑲進了顆彈頭，雖風雪阻礙了我的視線，但營中訓練出的夜視能力發覺了遠處的三個黑影，從三個點緩緩的放大，直到出現人影為止，我拉上護目鏡，睜大了雙眼…

敵軍…

我將照片塞進胸前的口袋，看看幾近倒塌的帳篷，被雪覆蓋得也差不多了，我一個順手將小貓推進棚子裡，拉緊了手套，挺起背後背著的M82A1，我將疲憊的右眼對上，是的！我是個狙擊手…

「王八蛋！這是什麼鬼地方…」
「連點煙都沒有...」
「口糧只剩這包了…」

透過狙擊鏡，在我眼中，這在雪中搖搖晃晃的肉體，只不過是三柱燭臺上的蠟燭罷了…

『碰！～』，一根熄滅…
嗄吱！
「有敵人…」
『碰！～』，兩根熄滅…
嗄吱！
「媽的…」
『碰！～』，我也懶得說了。

這就是我負責的工作…


8年前…

「葉寧，你明天就要入伍了哦！嘿嘿～」一個靦腆俏皮的女孩說著

「七，妳可不可以安靜點…」

「跟你說過別再用『七』叫我了！我叫奈奈….」（日語的七唸法為NANA）

「……」我擦拭著手中的模型鎗，格外光閃的槍頭是我平日的業績


「…喂！你都不跟我說話。…就這麼喜歡模型鎗哦！」

「恩！」熾熱的太陽不客氣地照射著，對於身旁這聒噪得不予置評的女孩，我時常予以敷衍的態度，氣氛尷尬了許久，我一樣什麼也沒說，我討厭說話的程度甚至到了厭惡，而我卻遇上這與我極為對比的女孩。

她是個日本人，前年來到台灣留學唸書，我就是在我所住的公寓樓梯間遇上她的。那時她提著松青超市的塑膠袋站在我家門前發呆，我上樓的輕聲被她彷彿裝了雷達的雙耳捕捉到，我從口袋順勢拿出鑰匙，走向前時，她帶著焦慮的神情轉過頭來看著我，一臉不知所措的她楚楚得使人憐惜，一頭蓬鬆的銀絲卷非常可愛，那是她給我的印象！


「寧，葉寧，阿寧，小葉…...YEAR！！！NING…...YEARNING…...」她喋喋不休地說著

「…...」我仍是不屑的聽著，眼中彷彿只有模型鎗一般，專注得幾乎出神
「喂！喂！喂！喂！喂！喂！」

「…...」我連說『閉嘴』都懶得開口….

我一直都是安靜地聽著她說，她也不曾口乾似的，一連串的說個不停，兩人的對話雖然很少你來我往，但相處上委實是融洽的，我們的關係在這公寓的住戶眼裡都只存著『情侶』這莫名的定義，但….




在我面前的她總是不停不停的說著，原因是她在學校沒有可以相談的朋友，她的中文說得並不流利，頓頓點點的時常使人無言以對，說起中文這件事，她真正擅長的大概就只有「聽」的部份了，其他的，她一律投降。

你會好奇，為什麼她就能與我..「對話」！？得如此協調，或者該說，她能對我說得這麼協調，其實也不難懂，我有三年的日語資歷，她平時遇上我就可使用母語不斷的轟炸，直到我要她閉嘴為止！也因為我們之間的對話是以異國語言，所以內容是什麼也不太拘束！正因此，她便什麼都敢說，對我也幾乎不隱藏，久而久之，附近的菜市場阿婆看到我們就會開始聊起『那對日本情侶』這個話題….


「寧，你今年滿20了吧！..我今年就18了，等你當兵回來是21，而我就是19了」這樣沒什麼意義的句子她也說得很高興。只要有人願意在傍晚時聽她說話，她就會示以最大的燦爛開始跟妳報告她的一天，每天每天，她都能說得…很快樂。

「寧～～～～！」
「……」我將模型鎗向一旁放下，倒頭就睡！沒錯，這是我的房間，而她就在我旁邊。

她很冒失，是個非常容易掉東西的人，尤其是鑰匙，她的家中打了約15把的公寓鑰匙，但她往往帶出後就消失了，有時是便利商店、有時則是公寓附近的公園、有時甚至是公廁！這點我真的非常佩服，怎麼有人這麼會掉東西。因此，我將我家鑰匙藏在門外的鞋櫃中，只要她掉了鑰匙，就可以不客氣地開了我家門直接進來，也許你會問為什麼她不把鑰匙交給你，就像我說的….她真的很會掉東西！


「寧！今晚…我就睡在你這囉！」，她對我總是很放心，或者該說不怕我會對她做什麼。我是個無趣的人，無趣得使人懷疑我是否沒有「性趣」，所以她總是以鑰匙掉了做藉口待在我房間，直到隔天早上，她就會拿著那串鑰匙在仍楚惺忪中的我的鼻樑上晃啊晃的…

然後給我一個陽光的笑臉後說


「我找到了！」





「我明天就要報到了，妳今天回妳房間…」我躺著說，終於開了那難得的口。
七给了我一個曖昧的眼神，我張開左眼瞄著她，一個不給面子的「ㄘ」聲後，我轉過身去繼續我的「沉默」。



「我、不、要！」她用調皮的語氣跟我鬧著說。
「我今晚也要在這跟你說話，很多很多，你開始當兵後就聽不到了，還不珍惜！今晚你就張開耳朵好好聽吧，我會說平常的３倍以上，我要讓你整晚都睡不著！哈哈，接招吧」她仍然用平常戲弄我的語氣說著


「回去！」

突如其來爆炸，七震懾了….

也許我…真的很無趣，這麼一個可愛的女孩照三餐報到要分享她的趣事，有時甚至不防備的共枕一夜，但我總是一而再、再而三的掃她的興，有時甚至她誘惑性的挑逗都不給予一個男人正常的回應，並非我無能，就只是單純的「沒興趣」罷了。對於她的熱情，有時會給點面子的針對她的問題應個一兩聲，但多半是處於安靜的狀態…

「回去就回去嘛！…幹麻這麼兇，寧就是這樣才交不到女朋友」有些正經的七從我床邊起身，走到了玄關。『碰！～』的一聲。關門的巨響蕩遍了樓梯間，顯然她的氣全使在那力上。


「安靜了…」我彷彿鬆了口氣的呼出沉眠的睡意….




夜深了，幽暗的房裡殘留著自己熟悉的薄荷香、熟悉的和弦、熟悉的惆悵
那是七時常在我房中留下的味道；
那是七對我手機設定的個人鈴聲；
那是七離開我房間時留下的寂寞。

都是七….

我生活中有百分之七十都是她，但從明天起，只會剩下百分之七…




我要當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