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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在愛美的女性來說,不只追求臉蛋的立體感,現在更是追求完美的胸部曲線,因此胸部作為女人的第二性特徵,在很多時候它是女人最具吸引力的部位。很多女人也引以為豪,所以當今什麼塑身衣、低胸裝、調整型內衣有著非常多的品牌,追求快速者,甚至會採用隆乳的方式讓罩杯升級,就是要讓自己的外觀更加出眾,但是對於讓一部分平胸、小胸的小資女孩以及一些產後媽媽,醫美費用高昂,有的塑身衣也是悶熱,夏天也不可能穿出去,所以許多女性都在努力的尋找UPUP快速方法,為的就是讓自己早日成為性感女神,但是網上有許多種方法,究竟用什麼方式效率才快呢?下面我們就通過本文來具體的瞭解一下日常簡單可做的方法吧。
快速方法一、正確選擇自己的內衣
要問用什麼效果最快,不妨先從穿著方面說起,對於女性而言,內衣的選擇是很重要的,內衣要是穿著不舒服或者是尺寸不適合,都會影響女性胸部的發育。所以我們在選擇內衣時,一定要選擇脇邊加高加寬能完整包覆胸部的內衣,或者是具有矯正效果的調整型內衣,這些對於調整好胸部的胸型是有很大幫助的。還有就是,在選擇內衣的時候一定要試穿,因為不同廠牌的內衣規格尺寸是有差異的,要是只憑尺寸買很難完全適合自己的胸部。
快速方法二、飲食不可少
人這一輩子,最離不開的就是吃,只要食材可以使胸部再次UPUP,營養自然是不可缺少的,所以要想健康有效就從飲食上著手。胸部主要由乳腺和脂肪組成,所以節食是胸部最大敵人。日常生活中就應該多吃一些含有維生素E和維生素B的食物,像動物內臟、蛋類、奶類以及豆製品等,這些食物可以促進卵巢的發育增加卵細胞活性。
快速方法三、按摩技巧很重要
按摩技巧是女性最好的選擇,這是因為按摩是很有效方法。每天早上起床前和晚上臨睡前仰臥在床上時,不妨用雙手按摩胸部。具體操作是:在胸部周圍旋轉按摩,先順時針方向,再反時針方向,直到胸部皮膚微紅微熱為止,最後提拉乳頭數次,這樣能刺激整個胸部,包括乳腺管、脂肪組織、結締組織等,使胸部得更豐滿,更富有彈性。
綜觀以上三點,按摩技巧就是學問最高的一種技術了,通常女孩子在年輕的時候不在意胸部的保養,到了一定年紀後,就會發現原本裝滿的罩杯空空如也,事業線越來越不明顯,放在櫃子裡頭的低胸裝也沒有登場的機會,這樣非常可惜,所以適度的美胸更能提升自信心,這也是目前現代愛美女性所要考慮的重點之一。
通常一般人看到這邊,可能就會上網找一些按摩胸部的方式,但實際做起來,可能會有很多誤區,所以關於美胸喬奶,交給專業人士才能讓胸型更加漂亮。
目前這間機構已經成立非常久,在業界也十分有名氣,網路上的評價也非常多,外觀也十分明亮,會給人一種舒適感。
裡面的美胸SPA老師們 知道這是所有追求胸形漂亮的女性共同困擾,才會說明正確按摩的重要性,她會根據每位女孩子給予日常保養小叮嚀,給予的建議也都十分中肯,尤其客人本身的身體狀況,內衣和胸部狀況,都是在按摩時要考慮到的重點,所以透過特別助理的協助
由於美胸SPA老師們都有多年的經驗,手技力道按的很細緻,也相當舒服;簡單來說做美胸SPA就是讓各位懶美人不用自己亂摸索方法,可以省去很多時間。
很多客戶都會覺得這樣的手技會非常舒服放鬆,都不小心按到睡著
好的按摩技巧就是真功夫,對於懶人來說,如果自己上網自學,可能的第一周自己按會比較勤勞,之後可能就窩在沙發追劇了,所以找到對的機構,之後穿比基尼才能更有自信囉~~~
全採用獨立的房間,非常寬敞,散發的精油味也是讓人有放鬆的感覺
而按摩時用到的一些精油也都是女性專用的精油,聞起來也非常舒服。
一家好的機構從體驗開始到後續服務,都是滿滿的細節,唯有專業性,才能讓你達成你所追求的目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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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編者注】這個小說是生鐵“年代系列”的最后一篇。生鐵在此篇小說中繼續充分施展他“亦真亦幻、真幻交融”的特技,諸多節段處理得簡直像一個幻覺大師,技術老到,又隨意自然地顯現他特有的幽默感,極見功力。 由于本小說篇幅較長,同時,“作者辛苦寫半年,公號滑過只一秒”,在公眾號上發表小說向來是一件非常“浪費”“不值得”的事,因此我們在小說閱讀上對讀者將作一個對等要求:當你讀到小說的“最后部分”,你需要按要求回答一個小問題才能得到這篇小說的剩余部分。 生鐵小說 19XX,尋找汐涓 序 幕 身處在時間當中,很多東西割斷了我和過去的聯系,這些東西無非是生活和工作必須要維持下去而要做的瑣事,還有愛情等等這些無法量化的東西。 但是在這一切的背后,有一件事能讓我發現我還是原來的我,那就是尋找汐涓。只有這一件事。 一個路人男從舞臺左邊走出來,徑直向舞臺右邊走,一直走進舞臺右邊幕后。 與路人男同時,兩個中年男從舞臺右邊走出來,邊說話邊向左邊走。走到舞臺中央附近,停住繼續很專注地說話。但是觀眾聽不清他們具體在說什么。 路人男又從舞臺右邊幕后走出來向左疾走,就像是剛出門不久又發現忘記了什么東西要回去取的樣子。他路過那兩個正在談話的中年男繼續向舞臺左邊走。在走到臨到左邊幕時,他似乎有了新的決斷,遲疑了一下,又回過頭,重新向右邊走去。 當路人男從兩個中年男身邊走過后,兩個中年男也轉身向右走去,并且繼續在爭論什么。 三個人依次消失在右邊幕。 第一幕 浦角 我要和父親進城了。因為蘇工給我父親寫了一封信,信中請他到浦角為一個友人看病。 于是我就又想到了汐涓。啊,我什么時候才能再見到她呢? 我隨爸爸一起來到了浦角。這座城市喧鬧、叫囂卻又死氣沉沉的。我們從火車站出來,提著行李,我父親四下張望,看來接我們的黃包車在哪兒。 在那條鐵灰色的街道上,我看到前方的十字路口有一位頭戴紅帽的姑娘,她站在那個路口像是等人,她一直背對著我,她是誰呢? 我和爸爸一起坐在黃包車里,我恭敬地盡量占少一點的座位和空間,好讓我爸爸舒服一點,他比我高大,比我胖,我能聞到他衣服上的來蘇爾味道。這味道我很喜歡。 ……在一間密室內,書桌上亮著臺燈,旁邊巨大的魚缸里也亮著孤燈。汐涓的父親就坐在書桌的對面,他與我父親在一起閑談時提起了汐涓。我盡量裝作無所謂的樣子,但是耳朵都要豎起來了——原來蘇工介紹的要看病的友人就是汐涓的父親,這確實是讓我又驚又喜。我爸爸禮節性地問起汐涓和她的媽媽。 “他倆原來是同學嘛,那時我兒子就常常和我提起她。”我爸說話的時候用手指指坐在他側后方的我。對于過去他大概只記得這一些了,他可能甚至認為我都已經忘記了汐涓,而他自己則記憶力超群。可其實我記得汐涓的每一個細節,尤其是我在她家和她一起玩的事情。 書桌上放著一盤沙子。一些塑料的彩色箍圈,一個套一個地扣在那盤沙上。她父親拿起它們,又輕輕放下。他聽著我爸講話,似笑非笑,若有所思。 她出現了,原來她就在隔壁的房間,怪不得她父親沒有多說話。她就出現在我面前,活靈活現的。她個子高高的,容貌也和我記憶中的她仿佛……我正要仔細端詳她,可是她又像是有其他事要忙,隱入灰暗之中…… 說起來非常悲哀,那些對我無足輕重的舊友,老同學,時隔多年我仍能記得他們的容貌,但是我深深感興趣、最想見到的人,在我頭腦中卻從來都相貌模糊。 我一定要把她再看清些,哪怕以后不復重現,我便記住她的容貌也是好的。我聽到屋門的響聲,她應該是出去了。我不顧那么多,和汐涓的父親說了聲不好意思就追了出去。 我來到了街上。原本我和我爸來時寂靜的街道,現在卻一片喧囂。青年人穿起同樣的服裝——看起來像是軍校的校服,排著隊,涌上了街頭。 這些年輕人看起來是去參加非常的事情,從他們的交談中我也聽到諸如“戰斗”“奔赴前線”這樣的詞語,可他們并沒有真的去赴難的凝重,而是有說有笑,滿是年輕人的興奮勁兒。 可我卻不屬于他們當中的任何一支隊伍,我貼著墻邊走,和他們錯身而過,失落而自卑。我自從來到街上后就沒有看到汐涓。 夜晚,街上燈火通明,混亂不堪。公共汽車義務運載青年去往“前線”。那些穿海藍色運動服的人是參戰的戰士,他們擠滿每一輛巴士,斗志昂揚去戰斗。我正和這樣一隊藍衣青年往車站去,因為我聽到消息,汐涓和她的同伴是在前面的那輛車上。 正在我強作歡顏和周圍的青年閑聊時,剛才遇到過的一隊穿著紅色運動服的青年快速趕上來,夾在我和藍隊的中間——這是特種作戰部隊,負責營救前線戰場上的居民。他們人數不多,為首的兩位隊長一男一女,邊帶隊疾行,邊像主持人或隨軍記者那樣,拿著話筒有說有笑,因為他們的隊伍是特種部隊,又是重點隊,所以他倆負責直播介紹現場情況——他倆的一舉一動都通過衛星在向全國進行電視直播。 剛才紅隊插過來后,我和兩個隊長也說過話,已經認識了。當他們帶隊從我身邊經過時,女隊長把話筒遞給我,笑著說:“Benny,你現在知道該怎樣吃掉一顆手雷了嗎?”她指指她身邊那個男隊長,“他剛才教過你的。” 我認為這是主持人開的玩笑,便拿出一般人面對攝像機時的微笑表情說:“不知道……” 站在一旁的紅衣男隊長立刻湊過來說:“就是用嘴吃唄!” 周圍的隊員們邊笑邊走,我也為自己偶爾出了下風頭而感到興奮——可這卻掩不住內心的悵惘。 我看見公共汽車一輛接一輛停在路旁,那些拉黃包車的人力車夫反而都走到馬路的當中去。每輛巴士上都裝滿了穿運動服的青年,平均每一輛車還會載上八名紅衣隊員。遠處還有不少穿別色運動服的青年——譬如綠色、黃色。我便感嘆,這樣用色彩來區分兵種,在戰場上是多么清晰醒目啊!繼而我又想,這些紅衣隊員八個人管一車人,既危險又艱辛,真不容易。 我仍然在尋找汐涓,并且重新回到陰冷黑暗的街巷,和我父親會合了。我甚至有些偏執的妄想——就從街上找一個漂亮姑娘當做汐涓吧,就找一個吧……人們們在不同寺廟所拜的也并非同一尊佛像啊……但沒人會因為它們彼此不相像而否認它們都是同一個佛的偶像。 第二幕 大都 生活毫無變化。我和我父親回到了大都。 在一個晚上,我還在寫那些堆積如山的報告。這本來是個周末,我卻沒法去看自己想看的電視節目。那個節目我看了三年了,節目里每一期都有一些不可思議的比賽。我媽走進了我的房間,我還以為她是來提醒我休息的,結果她卻說,你還是去小屋里寫報告,免得被電視打擾。沒辦法,我只能眼巴巴從門縫里看我爸一個人看電視了。 第二天周日上午,我們一起收拾打掃陽臺的垃圾。我媽還沒完全睡醒,心情不好,一直在訓斥我,弄得氣氛十分緊張。 當我在收拾雜物時,發現陽臺比原來長出許多,多出了一個拐角,這個拐角盡頭還有一扇帶玻璃窗的門開向公共走廊,門上只有一把小鎖。 我父親看到后說:“這怎么行?”他讓我去看看陽臺門到底通向走廊的哪個部分。我出去一看,鄰居家有不少廢品堆在走廊很窄的地方,擋住了我的視線,我幾乎看不到那扇通向我家陽臺的門在哪兒。我決定再去三樓和四樓看看(我自己家住在二樓),找到相同的位置就可以了。 三、四兩層因為是后來蓋起來的,所以更加花哨、嶄新。各家各戶在走廊不同的位置都各有一個垃圾通道。這里不但有垂直電梯,還有直接通向一層樓的滾梯。走廊內的裝飾也如同賓館一般。 我在三樓找不到那個和我家二層走廊相似的那個通向陽臺的門的位置,于是又上到四樓。因為當時我還不知道在三、四兩層樓里每戶人家都有自己家專屬的垃圾道,所以當我看到一個小孩子往他家的垃圾道里倒垃圾時,我也隨手將自家陽臺清理出來的一包臟東西投了進去。走廊里當時有很多玩耍著的孩童,他們看到我這個舉動,都停下來很奇怪但并無惡意地看著我。 我在四樓也找不到那扇陽臺門的位置,又回到三樓,我這才發現,三樓的住戶并非是普通的居民,而是一所學校的“女生宿舍區”。有不少比我稍大一兩歲的女生出來進去。 為什么我家陽臺明明有一扇門通道走廊里,但是在走廊里又找不到那個位置呢?這本來就是很簡單的事情啊。 我正在思考這些事,看到物業的樓管員小馬帶著一些人沿著樓梯走上來。我正想問問他這件事——他是一定知道的——但是他看到我并沒有理睬我,而是專心地和那些參觀者講解這個大樓的各種先進設施。我跟著小馬和這些參觀者又回到了四層,等他空了我就問他關于陽臺門的事情。能看得出來這一行人里有官員模樣的人。 在四層,樓管員小馬開始為各位參觀者介紹樓道里的垃圾道。“它們不僅是一家一個,各家垃圾不會混淆,而且這種垃圾桶是密閉式的。”垃圾桶?我眼看著他把那個看起來像個垃圾道入口的部分整個提了起來——啊,原來這些垃圾桶是有底的,垃圾并不會從這里一直下到樓下去。剛才我還往別人家的垃圾桶里丟了垃圾,多虧那家的小孩子沒有責怪我。“這樣一來,”小馬接著說,“當一戶人家自己家的垃圾桶放滿后,可以統一將垃圾運到樓下垃圾分類站去,這具有很大的優點。” 這樣做的優點在哪兒?先進在哪兒?我一點也想不明白。 這時走廊里有一個和我同齡的少女路過,我就問她:“你認不認識一個叫汐涓的女生?” “知道,知道,我認識!”她點點頭。 我驚喜得要命,本來我是隨口問問的,但聽她的語氣她們肯定是老朋友。我又補充說,“她姓鹿。”這次她反倒搖了搖頭,“我認識的那個好像不是這個姓……也許是,我記不清了。”她指指下面,“就在三層!”說罷就要帶我回三層去。 我欣喜激動得不知說什么好,盡管我也聽到了她說的那句她認識的那個好像不姓鹿,但這起碼是一個線索的開端。 到了三層的某一扇門前,就聽到門里傳出的笑聲,我敲開門,就說“我要找汐涓。”開門的人沒有說話,卻跑回去,和其他屋子里的人嘰嘰喳喳說個不停。我推開虛掩著的門,看到這里好像不是女生宿舍,而是一戶人家。他們在餐廳里擺了一個大飯桌,上面全是菜。 一個小胡子男人從廚房走出來,我本不愿透露身份,但實在忍不住,沖他喊:“您不認識我了嗎?我是原來醫院里汪醫生的兒子啊!” 他卻不理我,似乎根本不信任我,他以前還來過我家呢。 他們全圍在餐桌前坐定,家庭宴會似乎要開始了。剛才陪我來的姑娘卻不知道什么時候已經走了。我看到這家人坐在一起商議了一陣子,最終的結論是不能讓我去見他們家族中的那個叫汐涓的女孩。餐桌旁坐著幾位女生,還陸續有人在屋子里出出進進,我不知道哪一個是那位姑娘所說的“汐涓”。 這家人對我很不友好,當我再次詢問的時候,幾個人半推半搡地把我趕出門外,并且鎖上了大門。 從走廊里路過的一個小男孩這會兒也站在我一旁看熱鬧。就在我不知道該怎么辦好的時候,剛才為我帶路的少女突然從走廊里又出現了。她過來問我和這家人溝通得如何,我回答說看起來沒什么希望。這少女想了一會兒,然后對我說:“你不應該輕易放棄,這次讓我敲門試試。” 她剛要敲門,我想到了什么,“等一下!”我叫住了她。 “怎么了?”她問。 我懷疑是因為鹿汐涓的追求者太多了,所以她家里人不堪其擾才不開門的,既然這個少女見過這個所謂的“鹿汐涓”,我想不如問問她:“她長得好看嗎?” “你問她?”女孩指指門內。我點點頭。 “不好看。”她很肯定地回答。 我恢復了一絲理智——果然,我一直追尋的那個人,只是我的夢幻。但我早就想過,哪怕她和以前的變化再大,我也得和她相見一面,一次就行,我必須讓我的夢有個圓滿的結局。 “怎么個不好看法?比如變胖了?”我又問。 “她最近是真胖了。”她說,然后就去敲門。 想不到少女剛剛用兩根手指輕輕敲了敲門,門就馬上開了。門口站著一個奇胖無比的男孩。 他嘴唇上帶著正在吃飯時的油光,看了看她又看了看我:“你們找誰?” “找鹿汐涓。” 他立刻回過頭沖他那熱鬧的數不清有多少人的房間里喊了一句:“鹿汐涓!鹿汐涓!有人找。”屋子里沒有人答話,我從打開的門的空隙看到餐桌上的人就像沒聽見似的低著頭吃飯,連看都不往門口這邊看一眼。 男孩又回去了,但是門并沒有關嚴。另一個人很快便開門出來了……是個年紀和我差不多的女生,她又矮又胖,還剃了禿頭(這應該是當下流行的發型),但是她的眉毛、鼻子、嘴唇似乎還能看出原來我記憶里汐涓的美麗輪廓,尚有一絲風采。但這也許是我的主觀印象,其實我記不太清她長什么樣了。 “你們找誰?”她問,“找我嗎?找我干嘛?”她說話的聲音也很沖。 “你肯定不記得我是誰了,我……就是要見你一面。”我一時詞窮。 胖女生向右偏了偏頭,斜睨著眼睛盯著我,“就想見我?”她咯咯笑起來笑聲帶著匪氣,牙齒發黃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常年吸煙還是特意染黃的,“是不是因為姐們兒我很時髦,所以你就來套近乎啊?” 我扭過頭看看陪我來敲門的那個少女,我才留意到她也幾乎是禿頭,只在頭頂留了一撮頭發,“現在就流行這種發型,不是嗎?”我打趣道。 “你們聊著,我還有事呢。”少女說著要走。 胖女孩幾乎同時說:“你就真那么想見我?憑什么證明呢?” “就憑這個。”我說完便上前一步雙手捧住她的胖臉,吻上她的唇。由于她比較胖,肚子前面又斜挎著一個很大的背包,所以我這一時沖動的英勇行為變得有點可笑——我接連吻了幾下才吻到她唇上。 終于吻到她的那一瞬間,整個世界突然被一種強光籠罩,旁觀者并未因此而笑,因為這一刻我已經盼了一生,我的吻是竭盡了我全部的愛情、全部的力量、全部的人格的一吻。 streets of fire 第三幕 論語 不知是出于什么原因,我打聽到一星半點關于鹿汐涓的消息,便立刻寫了封信給她,也不知她是否能收到。 不久后的同一天,我收到了兩封來信。一封是紫葉的(也是我很喜歡的朋友),另一封就是汐涓的。 她是用鉛筆字寫的回信。她的信是豎排寫的,字寫得很用力,但又非常丑。信里寫了很多模棱兩可似是而非的話,我試圖從中找到一點點她對我還懷有情誼的內容,但是除了一句“我們在各自的崗位,如同我們在各自的坐位,彼此的感情不變。”以外,再也找不到有這種哪怕能聯想到一點點暗示的句子。而就在這句里,她還把“座位”寫成了“坐位”。 但哪怕是這樣,這封信我還是反復讀了幾遍,心里非常激動,幾乎不敢相信這是真的。但同時我也在懷疑,這個地址是不是真的是她的地址?這封信會不會是別人惡作劇寫的?一個女生會寫這么難看的字嗎?盡管我知道哪怕是天使也有她最短板的一個地方。 我讀到這封信的同一天,一個朋友來找我。他非常胖,是我以前和汐涓在學校里共同的朋友。他對我對汐涓如同著魔般的關心十分不解。我向他解釋,這件事我對其他任何朋友,以及我的家人,都沒有提及過。我對于一個自己想破解的秘密,向來是非常執著的。不追尋到最后一刻我不會罷休。 胖子坐在我身邊,喘著粗氣,這時,他要過我的信,離臉很近地看了看,鼻子里的呼吸都噴到信紙上。他看了一會兒,把信遞給我,說:“這是汐涓的字。” 我問他如何能這么肯定? 胖子這才告訴我,自從我離開了故地,他和汐涓恰好考入了同一所職業高中就讀,甚至做過半年的同桌。她的字他非常熟悉。“她確實寫字不好,她用筆有障礙。”胖子說。 聽到這里,我反而倒是釋懷了,誰還沒有一點缺點呢?有用筆障礙,恰好證明了她在其他方面的缺陷很少。 通過這個胖子朋友,我了解到,汐涓目前體態十分清瘦,而且個頭很高,長相還是那個樣子,并沒有太多變化。她之前在職業學校的學習也不太好,但是更多的情況他也不了解了。 我非常高興,感到我離汐涓的距離又近了一些,至少我有了她的地址,可以給她寫信一訴衷腸。 過了一會兒,我才想起拆開紫葉的信來看。但是雖然封面寫的寄信人是紫葉,可信的內容卻是另一個人寫的。 信是這么寫的: 哈哈,你又改名叫Benny了嗎?起了英文名字就患了失憶癥? 那天我們在走廊里相遇,你見到我卻認不出我,反而問我是不是認識我自己?這是全世界最搞笑的事情。 我帶你去隨便見了一家人,你就真的以為那里是我的家。你還吻了一個粗俗的胖子——那時起我質疑的就不只是你的記憶,而是你的智商了。 你不會再找到我了,再見。 信的結尾并沒有署名。難道那天我在走廊里遇到的同齡少女就是汐涓本人?難道她就生活在我的城市?就在我家附近?那么她那天又為什么不直截了當告訴我她是誰,而要這樣隱瞞我?我又陷入了黑暗的迷思中。 第四幕 新港 大都的生活總是像多云的白天一樣無聊。它混亂、嘈雜、蒼白,毫無快感。 一張廢紙上記滿了因無聊而寫上的亂七八糟的文字和數字。 媽媽送走了一批批纏人的、不知道從哪兒來的客人后,回屋關上了門。她在衛生間洗手的時候,對我有意無意地說:“汐涓的爸爸又來找我了。”我媽每次說這樣的話,想表達的都是抱怨——這些老關系的朋友和前同事,總是無論有什么大病小病都來麻煩我家。 我大吃了一驚,心想自己平時總是夢見這樣的事發生,這一次就真的發生了。我盡量裝作不動聲色,走到衛生間門口,媽媽一邊擦手一邊說,汐涓的爸爸還在那張紙上留了電話,有家里的有單位的。“你還記得他女兒嗎?和你曾是同學,叫鹿汐涓。”媽媽以為我忘記了這一切。 但我怎么會忘記呢…… 我立刻回憶起了前兩天來我家拜訪的那位客人。難道他就是汐涓的父親?這已經和我模糊印象中的那個殷勤溫和的南方男人相去甚遠。他老了,整個身體都浮腫了,得了惡心的怪病……原來這就是他?我朝思暮想的汐涓,就這么容易得以相見了嗎? 從媽媽口中,我又得知,汐涓一家人已經于數年前搬家到了大都(也就是我住的這座城市),就住在商業區附近。汐涓沒有上大學,她目前在從事某種與證券交易有關的工作。 “聽您這么說我好像對他女兒有點印象了。我們確實做過同學。”我故意假裝這么說。 我媽正在給自己倒水喝,沒有說話。 “他怎么還聊起自己女兒來了?”我是指汐涓的父親。 “他問起你和你爸的情況,順便也說了說他自己的家庭,客套一下唄。”我媽把瓷茶杯放在桌上,扣上瓷蓋。 我是怎么對待這一切的呢?我毫無喜悅,我只感到驚訝,驚訝以外是內心中滿溢的混亂、煩躁……這種感覺甚至出乎我自己的意料,我有一種古怪的想法,就是多年的夢想卻在這一天要破滅了。一個得了那樣怪病的父親,想必家庭里的氣氛也不會多么健康積極了……那樣一位父親,會有什么樣的女兒呢?假如我貿然地打電話給她,她會說什么呢?也許她早已忘了我,不忘,又有什么意義呢?她一定不是如我想象那么神秘了,一個沒有上過大學,在證券交易所工作的出納?她是不是已經不再瘦小,不再青澀稚幼,不再帶著一點微微的土氣?她成了一個身高體壯的女青年……女青年,穿著套裝,富有社會經驗,然而乏味而生疏……我想象不出這一切。 “不過這次來找我會診后,他們一家又回新港了。”在我胡思亂想了好一會兒后,我媽突然又說了這么一句。 “為什么?”我問。 “這里的環境很干燥,而且這個季節的粉塵,對她父親的病是非常不好的,所以他們回到過去新港的家。在那里開展治療也是一樣的。過段時間我和你爸可能還會回新港去給他會診。”我媽說。 “我跟你們一起回去。”我說。 第五幕 宮殿 因為今天要坐飛機出行,并且最終的目的地恰恰是汐涓的家,這讓我幾乎一晚上都沒有睡好。 我和我父母拖著行李——其中有一個白色行李箱里裝滿了醫療用品和藥物——一起來到了市區中道路很狹窄的老城區。這里離我常和哥們兒去看演出的北拖禮堂不遠。 “機場到底在哪兒?我們要不要問問。”我對一味在前面疾走的父母說。我父母并不理睬我。這里怎么看起來也不像是有機場的樣子,為了保險起見,我問了胡同里的一個老人。老人指給我,從北拖禮堂再向東邊的胡同里走一點就到機場了——老人指的方向,正是我父母走的方向。這下我放心了。 沒走多久,在一條小巷的拐角,我看到了那個簡易機場,一架小型飛機在一個比操場還要小的場地當中停著,一條斜著的窄窄的跑道勉強夠它起飛的長度,看起來真夠危險的。 我們雖然找到了機場,但是這個小小的空地上除了一架小破飛機,一個空的門衛亭之外,空無一人。 我父母和我商量了一下,讓我留在原地照看行李,他倆出去找人。我守在這里,沒過多久,有幾個年輕人有說有笑走過來。其中有一個非常搶眼的胖女生。由于我的目光都在這個胖女生身上,所以這伙人走得很近后,我們彼此才發現,除了胖女生之外,都是熟人,都是我在新港時曾經的同學和朋友。 這些人很熱情地和我講話,噓寒問暖,他們邀請我去拐角的小賣部喝點飲料,行李由他們中的一個來照看。 這時,我才意識到,其實我和我父母已經乘坐飛機回到了新港。剛才在鬧市區的那個小得不能再小的機場的逗留,就是我們抵達后的機場。 此時陽光明媚,很多年輕人都在機場附近游玩。他們三兩成群在聊天。我和這些熟人交談的時候,用我的余光注意到不遠處一位身材高挑、氣質出眾的女生,我猜那一定是汐涓。 但是我還沒有走到她和她的朋友身邊時,這個高挑的女生已經走到別處暫時看不到了。不過在我身邊,那個胖的女生,一直在和我說話,她指著已經消失在樹蔭里的高挑女生說:“那是鹿汐涓,她請我吃了雙色雪糕,還請我喝了限量的白汽水。”我完全不記得這個胖女生是誰了,不過聽著她以驕傲的口吻提到汐涓,我能明白,她是以和汐涓交往為榮的。并且不由想象著汐涓說笑談吐時不俗的模樣。 我的朋友們在小賣部旁給我買了飲料,大家說說笑笑,又陸續都走掉了,我身邊暫時只剩下胖女生。這時,另外兩個高個子女孩走過來,她們對她說,汐涓邀請她一起去附近的樹林中野餐。胖子很高興,她手里還捏著冰奶油已經吃光只剩下木棒的冰棍,沖我擺了擺手,要和我道別了。 這是個很好的機會,我正要提出和她一起去和汐涓打個招呼時,我的爸媽在我身后叫我了。我想了想,我們這次來就是專程要去給她父親看病的,要不要在野餐會上和她打招呼,事實上并不重要。于是我和胖女生道別。 我父母叫我,是他們要告訴我:蘇工知道我們回到新港,特意邀請我先去他家做客。 我們先是坐蘇工派來的司機開的車,然后又登船,走了整整一夜,但是因為一切都新鮮而富有樂趣,又想到很快能和汐涓近距離交流,我一點也不覺得疲勞。 在霧蒙蒙的凌晨,我們終于來到故地,在熟悉的街道上,蘇工夫婦正在等著我們。 我們見面寒暄后,蘇工夫婦就要帶我們去參觀他們現在的家,并且和我父母商談起在他家住幾日的安排,就如同他不知道我們此行的目的似的。 在濃霧中,我們從岸這邊坐上一艘小艇,駛到海灣另一側的船廠碼頭附近(如果走陸路過去要更加繞遠)。就在船廠很近的地方,一座帶有白底綠花紋的洋蔥式穹頂的、龐大、見棱見角的大城堡從白色的霧靄中漸漸顯露出來。我很難形容這座建筑帶給我的震撼,尤其是在這樣一個荒涼的地方。它似乎同時具有拜占庭教堂、新古典主義宮殿和伊斯蘭寺院的風格,但是這些風格在這座城堡建筑群中混搭在一起,給人的感覺毫不突兀反而充滿夢幻色彩。 據蘇工說,這是一座近百年歷史的老建筑(我小的時候怎么從沒見過?),現在改作政府招待所了。 船停靠在岸邊碼頭,我們隨著蘇工和他的愛人王老師一起下船來。王老師熱情地為我們講解,我心不在焉,但是又覺得一切都很新奇。 我們從城堡高大的正門進入,穿過大廳了回廊。王老師不無驕傲地說道:“這一層的屋子,整個東大廳,都是政府分給我和蘇工的宿舍,我們可以任意支配這幾間房間和大廳。來,這邊走,帶你們參觀下我的臥室……”王老師說到這里時蘇工忍不住笑了幾聲,王老師可能意識到自己的驕傲感和老師講課式的口吻,也忍俊不禁笑起來。我為這建筑的豪華高大所傾倒,回想起自己的往日時光。蘇工家真有地位啊,能得到政府分配的這樣高檔的宿舍,而我小時候和我父母所住的,無非是4層標準公寓樓中的一套二室一廳的房間。蘇工到底為這邊的船廠的工業改造做出了多少貢獻呢? 從城堡的后門出來,我們來到后花園。這里遍地是草坪,一旁有一條小河流過,非常安靜。河邊長著灌木,依舊可望見外面港口的房舍。城堡的整個后院浸在濃霧中,充滿了抑郁迷離而令人陶醉的氣氛。我對我爸爸說:“這里又別有一番景致,是吧?”我爸爸表示贊同,隨即又不失時機地對蘇工和王老師表達了一番贊美,主人聽了也非常高興。 后院邊流過的小河,在不遠處的河心里,有三道綠色的虹線,它們一端從水中伸展出來,在空中形成一道完美的拋物線后,另一段又探回水中,它們就如同錯落在河水中的三道拱門。這三道拱形的虹線閃動不停,說它們是裝飾燈也不是,說是植物也不是,更不是橋,只是在那邊一閃一閃的,還發出依稀的奇怪的水流聲。我指給他們看,想問蘇工那是什么。但他們看到那三道綠色虹線,只是忙著招呼我們一家三口去拍照片留念。感覺這三道奇怪的虹線只是一個好看的背景,但到底是什么卻沒人提起。王老師先是給我媽拍照,然后給我父母一起拍照,最后蘇工建議我們一家三口合影。 接下來,蘇工安排我們一家在招待所的餐廳(也在城堡里,挨著蘇工的家)就餐。吃過搞不清是早飯還是午飯的一頓招待餐,我就找借口獨自出來了。將近十年沒有回過故地,我非常想四處走走。 本來從居民區坐船還要一刻鐘才能到船廠碼頭,我現在沿著海灣的堤邊路,竟也很快就從船廠步行折返回到居民區。 streets of fire 第六幕 大荒 這里的地勢地貌經歷了滄海桑田的巨變,原先低洼的湖沼平原,現在突然平地拔起一座有點類似桌狀高地的花崗巖巨山——無論從時間還是周邊地形上它的出現都非常奇怪。 但在這巨山一旁的鎮子,還是原來的模樣。我在舊日里無數次往返的街巷中徘徊,只望能尋到她的一絲蹤跡。 在鎮中心,我遇到了一位老人,他曾與我一家人都很熟識,盡管我不太記得他,但我依然能感覺到他對我父母醫術的認可和由衷的尊重。他帶著我在鎮上各處走訪,凡是見到我的人無不露出親切的笑容,無不問起我的父母來。期間,我似乎又看到了那個高個子的女生,但因這位老人一直帶著我和舊相識相見,所以我沒法去追那個女生。我感到興奮、壓抑兼備的精神煎熬。 鎮中心的那條長街兩旁有不少內部窄小的公寓樓。下午我隨老人進入了其中這樣一棟公寓。在二層,有一戶三口人的人家——是一對年輕夫婦和他們不及周歲的幼童。 我們去的時候,正好女主不在家,家中只剩年輕的男主人及他的寶寶。男主人熱情地招呼我和老人——很顯然,他也是認識我父母的。但是他家出奇的簡陋,整個房間很狹長,只有10平方不到,整個房間的寬度比門也寬不了多少。門外是露天的公共走廊,可以看見下面的街道以及那座巨大的石山。 我坐在房間最里面的床邊(因為房間太狹小,所以連一把凳子也擺不開,我只能坐在嬰兒床邊),感到十分無聊,順手拿起邊上小桌上的一本漫畫集。但是我拿起漫畫集時,不慎把另外兩本書碰到了地上。我彎腰撿起那兩本書(此時男主人還在和老人寒暄,他站著,老人坐在我對面的單人床邊)。我看到那兩本書也是畫冊,顯然是幼教的畫冊,硬皮的,上面有整頁的彩畫。我翻了兩下,看到其中一頁,從正面看是一幅人像漫畫,但是把書橫過來看,那副人像就變成了一對正在吵嘴的夫妻的漫畫像,畫家似乎是想藉此暗示或者諷刺些什么。 我坐在這小屋里,本來想了解一點關于汐涓一家的情況,但是我感到和男主人交流越多,越得不到有用的信息。我感到很不耐煩,我站起來,甚至沒有和老人和這家的男主人道別,只是沖屋外做了個手勢同時笑著沖老人點了點頭,就從屋子里走了出來——我覺得他們一定不會認為我是要離開,而僅僅是到走廊里看看或者透透氣。但是我一出房間就很自然地向走廊一側走去,甚至沒有再回頭。 我離開這條街,漫無目的地閑走著,不知不覺竟走到了石山的頂上。 我站在山頂望著山下——西北角的市鎮便是我剛待過的那個鎮子的中心區,一條河從此處沿山腳一直流向東北方——那邊就是港口,也就是蘇工他們的家和船廠。 我從地上撿起一塊碎巖石片,一邊想著,這兩天就能去汐涓的家里了,她的家就在下面這些像火柴盒一樣微小的一棟棟建筑中的某一棟里。 我把石頭隨手扔在地上,抬起頭——這是個碧空萬里、烈日刺目的下午——突然十分清楚地看見一只巨大的怪鳥在很高的地方扇動著翅膀飛翔!它的羽毛在風中翻卷如同金魚的尾鰭在水中擺動。它色彩鮮艷,還被一圈金色光環所籠罩著! 鳳凰!我驚呼道。我下意識地低頭看了看下面的市鎮,也不知道有沒有其他人看到這只怪鳥!現在在山頂上除了我周圍空無一人! 很快,天空中又出現兩只、三只、四只同樣的巨鳥……數量越來越多,在天空中翱翔。這場面無比壯觀,但又讓我十分恐懼,因為根據我目測的比例,這些怪鳥的體型必定是龐大無比的,飛在數千米外的高空里,身體還能纖毫畢現,這難道不可怕嗎? 恐懼讓我本能地趴在了地上。堅硬的巖石地表硌疼了我的臂肘,我卻也無暇顧及了。 這種我所謂的“鳳凰”,形體和頭部都酷似鷹隼,眼神兇猛,可是它尾部的羽毛比鷹尾要長得多。這種鳥的兩翼像蝙蝠的翼膜一樣沒有羽毛,但它們的色彩非常鮮艷,像蝴蝶翅膀的色彩。兩翼雖然沒有羽毛,但是它們在飛翔時并不需要快速扇動,而是徹底展開兩翼很慢地搖動。最奇怪的是,傳說中鳳凰的兩支長長的尾翎,是生在背部頸下的位置的。所以這種怪鳥在天空盤旋的時候,兩根“尾翎”也會飄蕩在身體周圍,如同飛仙身上的絲絳。 此刻我相信了傳說中的神禽異獸是確實有其根據的,并非古人杜撰。但這萬里碧空,它們又是從何處而來的呢?我望見天邊遠處一縷云朵翻卷,那正是龍卷風的前兆——我想,一定是龍卷風將這些巨型怪鳥從未知的島嶼裹挾而來的啊! 我匍匐在地上,望著碧藍的天空上盤旋著的群鳥,心靈感到無比震撼,震撼到我幾乎喘不上氣來。 一名村婦從另一邊跑過來,氣喘吁吁地向山下跑去。我借機也站起身,和她一同逃下山去。 我剛跑到鎮上,就在街上遇到了自己過去的老同學羅平。他正推著一輛自行車走在路中央。我倆同時看見了對方,他臉上馬上掛上了笑意。“你看見那些鳥了嗎?”我沒等他和我說什么就指了指天空。也怪,站在鎮子里向天上望,那些鳥突然變得很小了,盡管形狀還是古怪,但是因為只能看到一點輪廓,也就顯得沒有那么恐怖了。 “那不正常嘛,我們從小不就是看著它們長大的嗎?那是鴍鷹啊!你忘性這么大嗎?”羅平爽朗地拍了我一下。 “它們非常大。”我說。 “嗯,可是它們從來不降落的,天晴有風的時候,就是在天上飄著,然后就飛遠了。我覺得它們是徙鳥。”羅平抬頭望望天,又回過頭沖我笑:“你小子怎么回來了?” “啊,這個說來話長。”我答。聽了羅平的話,看到他的反應,還有市鎮上人們泰然自若的樣子,我對那怪鳥的恐懼感也就消失了。 “來啊,一起說說。昨天我就聽朋友說你來了。還說找不到你呢,今天我們一定要聚聚。”羅平說,“走,去王濤家。大家都準備好了,就等你了。” “你說大家都準備好了,都有哪些人啊?”我笑著問。 “我,王濤,這你都認識吧?”羅平掰起手指頭和我說。 我點點頭。 “小鄭,就是鄭松,你認識吧?” “當然。”我點頭。 “還有鹿汐涓,這個你還記得吧?這次還是她告訴我們,你這兩天回來了,特意讓我們一起為你接風。”羅平說完又推起自行車向前走。 我聽了后喜出望外,但巨大的驚喜往往讓人變得非常平靜。當羅平提到汐涓的名字時,我甚至相信我自己的表情沒有什么變化。 “說起來,你回來是干嘛呢?鹿汐涓好像很重視你這次來啊。”羅平問道。 “走,邊走邊說。”我說著。 我一邊和羅平介紹著這次回來的原因,一邊向他家走去。鄭松和王濤也在羅平家樓下正等著他。看到我和羅平一起來了,鄭松和王濤也由衷地開心。他們商量了一下,我和羅平一起去買一些小吃,鄭松去船廠那邊的小賣部買汽水和啤酒(這些是限量的,鄭松靠他爸托關系才能買到足夠多的),王濤回家也要收拾一下,做一些肉菜,晚上一起為我接風。 “汐涓呢?”還不等我問,羅平先問了一句。 王濤告訴我們她父母那里臨時有些事,就沒有在這里等我來。待她處理好家事一會兒就會去王濤家聚齊,并且還會帶她家的錄音機來給我們放音樂助興。 聽到這些,我感到一切都沒有什么可說的了。最后這兩個小時的耐心,我是很充沛的。 我和羅平回到市集上,精心挑選了一些小吃,我看到有新鮮的水果,也主動花錢買了一些,羅平不讓我付錢,但我還是堅持付了。等到我們準備動身去王濤家時,羅平才突然想起來,他不認識王濤的新家。 王濤新搬到一棟獨門獨院的別墅中,但是這個別墅所在的區域離鎮子不算近,羅平之前一次都還沒去過。這讓我感到無比失望。我和羅平想來想去,打聽也很難打聽到,索性在家里等他們找過來吧。 就這樣,我倆一直等到夜里,王濤他們也沒有來羅平家找我倆。我和羅平閑聊著,一邊吃了一些小吃和水果,最后,就這樣帶著遺憾在他家的沙發上郁悶地睡著了。 第七幕 兼愛 大約在次日凌晨的五點多,天才剛蒙蒙亮,王濤就來找我們了,見到睡眼惺忪為他開門的羅平,王濤還有點不高興地說:“你們昨天上哪兒啦?怎么不來啊?我們等你倆一宿。” 我們和王濤說,我們不認識去他新家的路。 正在我們和王濤說話的時候,剛關上的屋門外又有人在敲門。這一次去開門的是我。完全不敢相信,我打開門的時候,一眼就認出站在門外的人是鹿汐涓。 她穿著一身運動裝,從我一開門時就蹦蹦跳跳做著原地跑的動作,她笑著對我說:“汪鐵!我來約你一起跑步吧?” 雖然那么多年不相見,可她一點也不認生,熱情而調皮,而且樣子基本沒變。她穿著蓬松的運動服,扎著馬尾辮,頭上還戴著一個很寬的和衣服同樣顏色的頭帶。 我低頭看看自己的鞋,雖然不是絕佳的運動鞋,但也可以跑幾步。 我跟著汐涓來到公共走廊里,她還一直保持著原地跑的動作,并且用手招呼著我,看到我穿著外套有點施展不開,她說:“你把夾克系在腰上吧?” 我按她說的做了,我倆一起下樓,來到街上。 外面路燈還沒有熄,濃稠的晨霧中撲面而來是帶著海腥味的新鮮空氣。我幾乎什么也看不清,只能看到汐涓——像在夢里一樣不真實。我和她一起跑著,并不時側臉看著她。我心想,這一次,我要記住她的模樣,再也不能忘記了。 我有很多想問她的,但我什么也沒問,我只是專心跟著她。并駕齊驅本身就是一種交流。不知道跑了多久,我也不覺得累,但她開始放慢腳步然后停了下來。 她一只手按著腰。 “怎么了?岔氣了?”我也放慢了腳步。 她擺擺手,并且又笑起來,露出潔白的牙齒。臉頰和鼻頭有點發紅。然后她干脆停住了,喘息并沒有停止。“我不累,就是想笑。” “為什么?”我問,她這么一說我也笑起來。 “我們走走吧。”她說,走起路來依然矯健,輕盈,“我們跑的時間不短了其實。” “是嗎?有十分鐘嗎?”我問。 “十分鐘?”她說,“開什么玩笑。我們快到王濤家了。如果騎車從羅平家那邊過來,正常也要半個多小時。你算算吧。” “我怎么沒覺得,”我在想下一句該怎么說,“可能,和你一起跑步太開心了。” 我這么說她倒沒笑,只是邊走邊側過頭很仔細地看了我一眼,并不扭捏,但我不知道她在看什么。 她向后揪掉頭帶,把扎馬尾的皮筋也扯下來,都揣進運動服很大的衣兜里,然后讓頭發徹底散開來——這樣一來她的模樣和我印象里的她就更像了。 “你這么多年,好像沒怎么變。”我說。 “你變了很多嗎?”她把話擋回來。“天亮了。”過馬路時她說,“看見對面那排小洋樓了嗎?從左邊數第三個就是王濤的新家。” “你父親,他現在的情況怎么樣?”我覺得是時候了,就很鄭重地問。 “哦,我爸啊,他沒太大事,慢慢好轉了。”她說這話時我看她確實顯得比較輕松,像是實話。她沒有感謝我的問候,但表情帶出來了。 “那就好。”我嘴上說道,但我心里覺得奇怪,因為之前我在家看到的那個男人,形象已經像是非常重病的樣子。“我爸媽應該今天就去探望你父母,給你爸爸會診了。” “你們在我家多住兩天吧,我帶你和叔叔阿姨參觀參觀,現在這邊發展得很好。”她對我講的每句話都顯得很坦誠。 我們離王濤家的房子越來越近,我有很多想問她的事,不過要慢慢問,我對自己說。“你家,”我開口說,“是不是在浦角和大都都有房子吧?” “你聽誰說的?” “我、我和我爸去過你在浦角的家啊……”我說。 汐涓點點頭,“我父母經常搬家,我家確實在浦角住過。” “那次,我陪我爸去你在浦角的家,本來要見到你的,但是你臨時出門了,我沒有追上你。”我說的是實話。 “是嗎?”她皺了皺眉,有點驚訝,“那天我去干嘛了?”她像是在問我,也像在問自己。 從我們身后傳來自行車聲,是羅平和王濤騎車趕上來了。“我不知道,你沒說去干嘛。”我說。 “你們倆跑真快啊!”羅平邊蹬車邊喊。我看到羅平和王濤車把上都掛著東西。 “這回人齊了,我們今天給汪鐵接風。”汐涓說。 “羅平你可記著點路,這邊第三棟是我家,下次來別忘了。”王濤說。 我們幾個老同學有說有笑進了王濤家,每個人都在搶著說話,但說的都是些沒什么重要的事。 王濤家除了昨天提到的鄭松,居然還有其他幾位老同學,雖然并不都和我是同一個班的,但我都認識。在上學的時候其實汐涓和我也不是同一個班的。 這些老熟人都過來和我打招呼,我被大家熱忱的歡迎打動,又有些難為情。剛回到故地機場碰到的那個胖女生也來了,她也和我打招呼聊了幾句。可她到底是誰呢?我感到奇怪。 我趁王濤進廚房忙著拿酒杯的時候,低聲問他:“外面那個胖女生是誰?我忘了她是誰了。” 王濤側過頭望了望我身后的客廳然后對我說:“我也不熟,應該是汐涓的朋友。她好像是非常聽汐涓的話,汐涓說東她不西。”王濤笑笑接著去忙自己的事。 如果連王濤都不知道她是誰,那我也就不用擔心失禮了。 客廳那邊突然哄堂大笑,我不知道他們為什么事笑,但是汐涓也咧嘴笑得毫不顧及形象,她張大嘴巴,仰著頭笑得喉嚨發顫,用一只手扶著額,另一只手抓著鄭松的袖子,好像不抓住他就要向后仰倒了。看到她和其他男同學溝通無間的樣子時,我反而感到有點寬心,男女之間如果有想法反而不是這樣的狀態——當然我明白,現在還輪不到我去為這些操心。 汐涓看到我進到客廳,立刻向我走過來,“哎呀,笑死了,汪鐵我告訴你呀……”一邊走一邊還用手在口鼻前扇著,好像想把笑氣扇跑,“鄭松他第一次去公司面試,就走錯了廁所,跑到人家公司的女廁所去了,然后還在那里……”她已經走到我身邊,又抓著我的胳膊笑彎了腰。我多半知道是什么笑料了,我看著汐涓笑得很開的樣子,第一次覺得她的長相其實是很典型的某一類浙江女子的面孔,我甚至能想象出她變老后的樣子。 邊上的胖女生看到汐涓笑得說不出話,就繼續和我介紹劇情:“鄭松碰巧在廁所里見到了剛剛面試他的那個公司人力資源的女老總,她也去上廁所。” 羅平站在沙發那一頭,馬上接過話大聲說:“這還不是關鍵,關鍵是我們的鄭松同學嚇得沖對方大吼,弄得人家懷疑是自己搞錯了男女衛生間!拜托啊,這是人家的公司啊!” 羅平說完,大家又笑了一場。我也跟著大笑起來,我并沒有那么想笑,但是為了嘲諷鄭松和融入大家,也就故意大聲笑起來。我一邊笑一邊把汐涓攙起來,讓她坐在沙發上笑。 王濤端著一個大托盤出來,上面都是高腳杯,每個高腳杯里都倒了香檳。“這個酒可是鄭松想辦法弄來的,你們不要一邊喝人家酒一邊拿人家取笑。”王濤說。 大家都來取酒杯,我也遞給汐涓一杯,也沒忘記遞給胖女生一杯。在汐涓喝酒的時候我才注意到她的酒窩,之前她笑的時候反而沒有留意到。 羅平對王濤說:“你先別忙啦,進你這大豪宅這么久,還沒有帶我參觀參觀呢。” 王濤說:“好好,我帶你上樓參觀參觀。汪鐵,你也來啊。” 我,羅平,還有汐涓也陪同我們一起,去到王濤的家中參觀。其他同學還在客廳繼續聊天。 王濤家二層是臥室,有兩個衛生間和書房。書房是帶一個很小的觀景陽臺的。書房布置很樸素,書架上每層都擺了幾本書,但每一層都沒有擺滿。我們又去了三層。三層其實就是閣樓了,但閣樓角落還有一個不起眼的小門,可以通向屋頂的一個露臺,露臺下面是二層的臥室。這個露臺從小樓的正面是看不到的。 我們幾個在露臺上站了一小會兒,王濤說:“走,我帶你們再看看地下室,這個房子地下室的設計我還是比較滿意的。” 羅平說他正好想參考下王濤家地下室的設計,不久后他家也要分到這樣的房子了。 王濤招呼我和汐涓一起,汐涓說讓他們先走,要和我在這里坐一會兒。王濤就帶羅平先下去了。 汐涓斜坐在露臺大理石的圍欄邊,雖然穿著的是一身淺藍色的運動服,但是端著高腳杯的樣子還是很有氣質。她望著露臺外王濤家的住宅區對我說:“這里現在還只有他們這幾棟樓,后面,遠處那一大片荒地,到時候都要蓋成獨棟的。到時候這里就不冷清了。” “這邊是朝南嗎?”我指指那片荒地。 “應該是西北吧?”汐涓答,“西南這邊到時候還會蓋個很大的商圈,會有每天12小時的班車。再向遠處,那邊到時候就是一個濕地公園,應該是亞洲最大的濕地公園。” “那蠻好的。”我說,我突然又想問下汐涓在大都的家在哪兒,這樣以后我回到大都也可以找她。不過我又覺得已經和她取得聯系,問不問這個也不重要了,到時見到她父母時,自然也會聊到這些話題。 “同學們平時也不常見面聚會的,今天借你的光,一起聚聚聊聊。晚上呢,可以和你爸媽一起去我家坐坐。看下午的安排再定。”她說。 “好啊,”我點點頭,“誒,你是在證券公司上班嗎?”我問。 “不是,我上班那個地方叫證券大廈。實際上就是一個寫字樓,我在那個寫字樓里的一家公司上班。”她答。 “這樣啊……那你是做哪一行?” “一個外貿公司,做遠洋進出口的,我在總裁辦做文秘。”她很坦率。 “怎么樣,還辛苦嗎?”我問。 “還行……”她聳了下肩,“其實我爸和我們公司的老總也是認識的……說說你自己,這些年過得怎么樣?現在在干嘛?” 我低頭想了一下,并不是陳述表面的事實有多難,只是她這么問的同時我立刻想到這些年我的人生意義其實是和她——這個坐在我面前、漂亮但也是社會中普普通通一員的同學故交——隱秘而復雜地捆綁在一起的。 “我換過很多工作。”我不知道自己啞了三秒還是五秒后才抬起頭回答她。我也不想問她的感情生活,事實上我從不問一個異性的感情生活,這不是我和異性交往的習慣,除非對方主動說起來。我和汐涓直視著對方的眼睛,人在毫無掩飾的時候目光總有點茫然甚至有點呆癡——這倒讓我感到舒服。 隨著很重的腳步聲,那個胖女生從臺階走上閣樓,然后打開閣樓的小門叫我倆:“汐涓,他們讓你們趕緊下去吃新撈的海鮮呢!” “那我們走吧。”汐涓把酒杯直接放在大理石圍欄上,站起來,向我伸出手,我也伸出手,她拉著我進到閣樓里,不過從閣樓下走廊臺階的時候就松開了我的手。 我們下到大廳,王濤和鄭松正把兩大盤冒尖的海蝦端上桌。同學們招呼著說給我留了位置,讓我趕緊坐下。我說不急,我去洗手。 “還缺碗,你家還有碗嗎?“汐涓問王濤。 “在廚房灶臺上面柜門里!一次性的紙碗。”王濤一邊搬凳子一邊和汐涓說,“都拿出來吧。” “給我也留個位置!我要挨著汪鐵。”汐涓一邊沖他們喊一邊和我一起進了廚房。 “灶臺上的柜子里哪有紙碗啊?”汐涓打開柜門看著。 “我來找!”我趕緊洗凈手,去幫汐涓找碗。與此同時,我能聽到有人在敲客廳的門,那個胖女生去開門了。 “在灶臺下面的柜門里呢!”汐涓已經找到了碗,“都拿去吧,讓大家盛醋和小料用。你先坐不用過來了,我馬上過去。” “好。”我說。 (未完) 【索取結尾】 親愛的讀者您好,您已經走到了這里實屬不易,當然這也從另一個角度說明這小說是誘人的。俗話說“千里之行始于足下”“五十步笑百步”“行百里者半九十”,既然已經走到了這里,那就再走一程吧,俗話說“勝利屬于最后的勇者”“笑到最后才是好漢”,請您給本公眾號后臺留言“汐涓”,然后回答后臺發給您的小問題,您將得到這篇小說的結尾。感謝您的認真閱讀和理解支持。 生鐵,小說家,黑藍主創。著有小說集《偵察員,你在愛的曠野》(黑藍文叢)。《蒿里》《枝》等作品受讀者廣泛好評。現居北京。 +10我喜歡
一 他說:“只要一想到曾經有一枝幽藍色的玫瑰來我的心里住過一段時間,我便覺得此外更無其他幸福的事了。” 前幾日與老友在老地方約了一頓老式的下午茶。一如既往的,他點了一杯藍色夏威夷,因為他喜歡藍色;我點了一杯血腥瑪麗,因為我喜歡紅色。我是純粹地喜歡紅色,但他仿佛沒有那么純粹。 不知從何時起,朋友們聚會便很少再談起游戲、娛樂,代之以“學習者云云”。因此,我并沒有對這次下午茶能夠帶給我超脫而抱有希望。興許他也覺得此刻保持沉默極不妥當,于是率先打破岑寂。 “她藝考過了。” “誰?” “老秦。” 至此,我明白,我即將聽到的會是一個絕妙的故事。 二 兄弟!你一定還記得那年的軍訓吧,我可以說咱倆的友誼就是從那時候開始的。我想你一定還記得那幢鬼影幢幢的宿舍樓,你一定還記得那間充滿男性荷爾蒙的八人間寢室。窗外陌生的月光,直直地打在鐵床上,我就是借這月光爬到你床上去的。第一天我成功了,咱們熬到12點,等教官都睡了,我們一伙人就支起板凳,打開手電,開始打牌。后來項羽(綽號)被我們吵醒了,先是罵了我們一頓,然后也開始打牌。事實上,連著兩天我都成功了,但是最后一晚我失策了。教官狠狠地把門踢開,看見一條光溜溜的鯰魚正在偷渡。他懷疑我前兩天也是這么干的,于是直接罰了我300個深蹲,至今我仍覺得是有人跟他通風報信了。 這些你肯定都知道,但你肯定不知道我醉翁之意,其實并不在打牌。 你的床靠窗,打牌的時候,樓底下一團藍熒熒的光混雜在月光中射入了我的眼睛,于是我有意識地去辨別那團詭譎的光。月亮越升越高,我能看見,是一個女孩拿著畫板用干凈透徹的眼眸在打磨一棵樹。 我想再不看清楚,她就要走了,于是我打開備用的手電,可想而知,干澀的物理光源驅散了柔和的月光,她仿佛從夢中驚醒似的看向我。這是我們第一次對視,她不再發出藍熒熒的光,但是我目力所及之處全是她那雙我躲閃不及的眼睛。你如果讀過余光中先生的情話,你就知道該如何來描述了。但這只是我一個人的臆想,她毫不猶豫地給我豎了個中指,便匆匆離去了。 --- 第二天就有長舌頭的女生跟我說:“哎,我們班有人夸你很帥,邊夸你還邊拍我大腿,激動得很!”我至今沒有問過這個人是誰。但我心里早有了答案。你也知道我這個人尤好面子,且經不住夸。女孩子的贊美,尤其能讓我飄飄然,于是我愿意相信她可能有意于我?! 軍訓結束后不久就是運動會了。我接連報了400米和800米兩個項目。不幸的是,兩場比賽排在同一天,我當時一定是處于癡狂狀態,毫無策略可言,以致于用了全身的勁拿下了上午400米預賽第三名,全然不顧下午還有800米決賽。 后面的事你也都知道。紅色的塑膠賽道好像融化了一樣,仿佛是令人窒息的非牛頓流體。平衡感在熱浪中逐漸渙散,銳利的風在喉嚨里剮蹭,缺氧的世界變得更加明亮,以至于那高遠的天變成了一塊銀閃閃的巨盾,我這狼狽的模樣也不輸騎桶者了吧。 那天晚上我努力地回憶著看臺上的一千雙眼睛,我很容易就找到了其中最特立獨行的那一雙。這大概是一種自取其辱的行為,否則我也不至于甘愿被挫敗感和羞愧感攫住,而不懂得掙扎。 如你所見,我從來不是一個老實的人。 因為我輾轉難眠,所以我要逃離。冒著被取消住校資格的風險,我也要逃。這其中沒有“一意孤行的高貴”,我只是想去月光下坐一坐,當然,如果能在月亮上睡覺,自然也是極好不過。 于是我從窗口爬出,沿著水管滑到一樓。我想這偌大的校園也只有紅樓是個好去處了。 紅樓是我們學校的前身,半個多世紀以前它就矗立在此為“天下寒士”服務了。他很小,上下各有三間教室,每間教室只能容納大約20人,而事實上,這里經常能擠下50人。它通體呈紅墻青瓦的中蘇結合風格,看起來十分醒目。紅樓門前種滿了花,它們花期不同,所以一年四季都能來這里賞花。所幸學校還是有情懷的,這座象牙塔被保留下來了,成了我們學校標志性的建設。 秋意漸濃,我打了個寒顫,方覺得有些冷,于是找了個干凈的臺階,坐下來發呆。一枝薔薇花點了點頭,此時并沒有多情的風,但它仍在那里搖擺著。我畏手畏腳地撥開花叢,看到一個女孩正踉踉蹌蹌倚在一棵樹上。她用畫筆撩起自己的頭發,一抬眼,我們就再次對視了。我愣了幾秒,匆忙把花叢合上;我又愣了幾秒,匆忙回到臺階上,正襟危坐。你可別問我當時的動作為何如此笨拙,因為我想當時我根本就沒有思考的能力。 我希望她不要跑出來找我,但她還是從花叢里鉆了出來,這足夠讓我開心一個學期了,但是開心也是有代價的。譬如,此后一個星期,我都無法快速入睡。 她坐到我旁邊,手里拿著畫板,一枝未上色的薔薇躺在畫紙上。 我緊張極了,非常艱難地拋出了一個話題:“你在這兒干啥?” “寫生。” “大半夜寫生的,我還第一次見,你咋想的?” 她清了清嗓子:“今天徐妹妹(沒錯,他是個男生)不是跑了第一名嗎,而且他生日快到了,我想畫一張未眠海棠送給他,但是沒找到海棠花……” 好吧,我承認這也不是什么值得開心一個學期的事。 “哦,所以你畫的是玫瑰嗎?” 她沖我笑了笑:“在英語中,薔薇、月季、玫瑰都叫rose,所以你覺得是玫瑰,那肯定也錯不了。好了,本仙女回宮了。”說完她就跑遠了,連灰塵也沒有撣一下。 --- 三 “哈哈哈哈……”我笑個不停,“你倒是追上去啊!你說你呆不呆?呆不呆?”我激動得差點沒拿穩酒杯。 “混球,你就沒有一點人物體驗嗎?正常人都不會去追的好嗎?而且還是在這種尷尬的情況下!你還是聽我講吧。”我聽出來了,他分明是用罵罵咧咧的口吻掩藏自己的喜悅。 四 那時一整年,俞媽媽(班主任)都抓得很嚴,所以我們幾乎毫無交集地度過了這段時光,后一年一個偶然的機會,我們成了同桌。 這一段我該從哪里說起呢? “不如從那個水杯開始?”我替他解圍道。 啊,兄弟,還是你懂我。 那天早上已經很冷了,眼看著愁云慘淡的,總覺著要下雪,在這種惡劣的天氣下,我還是堅持提前起床半小時去教室補作業。可想而知,補完作業手指又紅又腫,像個蘿卜。我看到她灌了一瓶熱水,猶豫再三,我還是被自己的厚臉皮征服了。 “老秦,你水瓶能不能借我捂會兒,我手指要凍沒了。”說這句話的時候有一種十分奇怪的感覺,明明四肢凍得直哆嗦,額頭卻在不停地出汗。他用懷疑的眼神看著我滿頭的大汗,謹慎地把水瓶遞給我。 我當時干了件很蠢的事,起初水瓶還捧在手里,如獲至寶似的護著,后來大約是因為早讀的時候嫌麻煩,毫無意識地就把水瓶夾到兩腿中間去了。直到你戳了我的后背,我才看到她眼神中的殺氣,所以我經常說我的人生充滿了機遇和尷尬,所有的機遇我都一一閃過了,而所有的尷尬都令我無處遁隱。 后來為了沖刺區里最好的高中,我每天下午最后兩節自修課都要去上提優班,我問她能不能幫我記作業。她欣然答應了,至此,我覺得我們應該算是真正意義上的朋友了吧。 每次想起冬天的初雪落在她微濕的發梢上,我都覺得她是一只擁有盛世美顏的花瓶,無論瓶里裝的是泥還是雪,我都能盯著她出神——有時候是一個下課,有時候是整整一節課。然而我時常覺得自己確與木心先生有幾分相似——你總能在各種悲喜交集處見到我。 春游的時候有個女孩跑來說:“我喜歡你。”我也不知道老秦是從哪聽說這件事的,反正自那以后她就開始刻意針對我了。 不再給我記作業,不收我的作業,不再借我水瓶捂手,還經常和別的男生一起玩。于是我們逐漸反目,她覺得我很虛偽,我覺得她很淺薄。 直到有一天,我們還是在日常吵架,她的三個姐妹(她們是我們班的F4,四班亂不亂,F4說了算)來幫她。四個女人一臺戲,吵得我腦袋嗡嗡地響。實在是怒不可遏了,我拿起桌上的水杯就潑了上去,五個人都愣住了,只有一個目睹全過程的弱智同學腦袋轉得最快,他邊說邊跺腳:“我要告訴老師去……那個……你們在打架……哼哼哈哈。”我已經想不出什么辦法去阻止他了,于是我把他也打了一頓——反正結果都是被老師罵,這樣我不虧。 晚修下課,我一個人跑到紅樓,只想躲避嘈雜的人聲。但是我看到她呆坐在臺階上,頓時又覺得她像一只精致易碎的花瓶了,瓶子里充滿了孤獨。 “你換衣服了嗎?”我蒼白地問道。 她搖搖頭。 “衣服干了嗎?” 她搖搖頭。 “那……你冷嗎?” 她點點頭。 我把校服脫下來,給她披上,就差沒跪下來給她磕頭了,我想她總不至于這點面子都不給我吧? 我們就像一幅油畫似的,在黑夜里模糊,浸潤,化作星空的火焰,讓薔薇充當信使,我們不必講話。她時而望著銀漢,時而看看薔薇,不知在企盼著什么;我時而望著紅墻,時而看看她,也不知在企盼什么。這春風沉醉的夜晚,有人覺得尷尬,有人覺得浪漫。一時間,我都忘了自己的心境是如何了。 “本仙女回去學習了。”她披著我的校服,走遠了。 五 我生日的時候她送了我一枝烏木黑細格紋的F尖派克鋼筆,后來我回贈了一本《傾城之戀》。我想此后十年,每年都給她寄一本張愛玲的書,畢竟張愛玲是少數幾個我們共同喜歡的作家之一。 我不知道這意味著什么,只是感到很溫暖。 那天,暮光岑岑,遠山淡影,有兩個小孩在紅樓背后的柚子樹上掛風鈴。 分別沒有想象中那么綿長。后來,我們就沒見過面了。你說,她還會時常想起我嗎? --- 六 “我覺得可能不會吧……想這種事情可不像你做事的風格哩,”我略帶諷刺意味地說,“管他呢,先敬你一杯。”我舉起酒杯。 “哈哈!你知道的,《百年孤獨》和《霍亂時期的愛情》是同一個人寫的。”他苦笑著舉起酒杯。 在同學會上,關于這些陳年往事,我問過老秦,她說:“大概是因為我和他相見恨早了吧。” +10我喜歡
退休的女人〔法國〕安妮·索蒙 阿爾貝特。普呂沃小姐剛剛榮獲一枚鍍金的銀質勛章,這是為了表彰她三十年如一日,在經濟學校教學上表現出的勤勤懇懇、盡心盡力的工作態度。隔著手提皮包柔軟的羊皮(這提包是在重大的日子里才用的),她又一次撫摩著裝著珍寶的小方匣子。她輕輕拍著已經松弛起皺的雙頰(為了這種場合,她臉上厚厚涂了一層粉),舌頭猛地向上一抬就把戴歪的假牙舔正了。 這個星期一是個節日,也是阿爾貝特。普呂沃頭一個自由的星期一。她剛剛到了退休的年齡。那些辛苦操勞的日子對她來說不久就將成為甜蜜的回憶:備課、批改作業、天天上七小時的課。課堂上,她常常要維持秩序,斥責那些不服管的學生。(白費勁!)她們用一個手指頭亂敲打打字機的按鍵。 “加爾班小姐,不要傻笑,如果你認為你的學習好壞并不重要,那你去彈鋼琴好了!”她對這些事并不感到遺憾。 從今以后,埃利亞娜。加爾班可以在做速記練習時放聲大笑了,阿爾貝特。普呂沃不會再看見她了,也不會再見到畢業班的其他同學和六年級的小同學(她們剛剛進入會計系學習),不會再見到傻里傻氣,但又不使人感到討厭的女校長和其他老師們了,那是些傲慢的、裝腔作勢的女人。這是在星期一下午,上算術課的時候,為阿爾貝特。普呂沃授勛的儀式極為隆重。市長先生顯得很激動,校長太太也是如此,她不善交際但感情豐富。最后一杯酒、最后一個講話完了,同學們熱烈鼓掌:她們是因為這一天能從分數和百分比中解放出來而欣喜異常。普呂沃小姐卻是永遠從中解脫出來了。盡管如此,阿爾貝特還是說:“我覺得她們很喜歡我。” 突如其來的一陣激動使她不得不深深吸了一口氣。三十年的勞役結束了,她現在一點也不感到惋惜!今天,十月四日星期一,一個晴朗而溫暖的下午,她站在寧靜的市中心廣場上金色的樹木之下,她自由啦!今后她的生活將充滿樂趣。她可以早早地上床睡覺。她終于有了織毛衣的時間。 在制作毛織品的工作中她覓到了無限的樂趣,她的床頭柜上總是放著織針和絨線,一件開衫的前片或是一只套頭衫的袖子,她躺在床上織,吃飯的時候也織。有時,她甚至會中斷梳洗打扮去織上幾針,隨即織完一行,然后用米針法又起一行。以前,她只能偷偷摸摸、急急忙忙地從事她醉心的嗜好,她的樂趣被某種內疚給攪和了。寫字臺上厚厚的教案就是對她的指責。現在,她可以潛心盡力、無所顧忌地織毛衣了,就像是去吸食一種被允許的、有益無害的麻醉品。救濟所中的窮人今年冬天可以穿得暖和。她滿意地松了一口氣,腳步也更加輕快。天氣真好,這秋天真像是第二個夏天。她深深地呼吸著,突然感到有點暈眩。激動使她感到饑餓。在這樁嚴隆重的日子,她難道不能破費一下,去光顧“大街”咖啡館嗎?她從來就不是那種思想狹隘、陰郁的女教師,她們認為一個女人不應該在公共場所露面。饑腸轆轆使她鼓起了勇氣,她堅定地推開咖啡館的門,并用手臂夾緊羊皮提包;隔著皮子,她感到匣子在那兒,硬硬的、扁扁的,用綢紙精心包裹的勛章就在匣子里。 咖啡館里很安靜,幾位顧客在看報,一個女人在寫信。有好幾張桌子空著。普呂沃小姐坐在角落一根柱子旁邊,面對著墻上掛著的一面大鏡子。她是從鏡子里看到那個男人走過來的。她要了咖啡和一份面包夾火腿。她吃著夾肉面包,把包著三塊糖的紙包打開,將糖一塊一塊丟進已經涼了的咖啡中,用小勺攪動,把杯子端到唇邊。 她抬起頭來,在對面鏡子里發現一個臉色蒼白的高個子男人,就在她近旁。他穿一大套做工精細的西裝,顯得十分高雅。他面目清秀,兩鬢灰白,身材瘦削:他領帶的花色證明他確信自己的審美觀。阿爾貝特。普呂沃認為他是個非常漂亮的美男子,她惟一的一段戀愛史立刻在腦際再現出來,那是一個煙草專賣局的職員,因體格虛弱免服兵役,后來得猩紅熱死了。 世界大戰期間,才三十二歲就死于發疹熱,這未免有些可笑。她哭了好久。然后就埋頭為上了前線的姐夫們織毛衣。她不想再戀愛了。 打那以后,沒有一個男人愛過她。她在想,我太老成持重了。或許只有輕佻的女人才能博得男人的青睞。又想引人注目又當會計教師,這二者兼顧大概是不可能的,她一絲不茍、兢兢業業地盡職效力,從中得到了嚴肅的歡樂。多年的克己奉公使她贏得了鍍金銀質勛章和一心一意織毛衣的權利。慈悲的上蒼使她走進這家咖啡館,正巧這時,她的眼睛在鏡中看到一個男人朝她的桌子走來。是的,他走近了;是的,他背靠鏡子坐在皮面長凳上,正好和阿爾貝特面對面。他一言不發,這不大禮貌。可是現在男人抬起眼睛望著她,她只得做些禮貌性的表示。他的眼睛是藍色的,溫柔而莊重。普呂沃小姐臉紅了,下唇開始顫抖,哆哆嗦嗦的雙手在尋找一個支撐點,一個像救生圈一樣能夠抓住,像護身符一樣可以摸到的熟悉的東西:一雙織針,或者可能是手提包薄羊皮下的鍍金銀質勛章。男人轉過臉來。她屏息靜氣地等待著。他很快就要說話了。 那么多桌子都空著,他單單坐在這張桌旁,目的不只是為了喝咖啡吧。他選擇了普呂沃小姐,想博得她的好感。他將要向她吐露心情憂郁的原因,她可能會安慰他。她感到她那顆充滿憐憫和愛慕之情的心在激烈跳動,這是一位獲得勛章的老處女的心,她失去了未婚夫,她為窮人織過毛衣,她為三十個年級的學生上過支付差額課,她桃李滿天下。 男人再次抬起頭來,阿爾貝特焦灼的目光直射那雙明亮抑郁的眼睛。這眼睛比語言說得更明白。這時,普呂沃小姐感到一陣撕心裂肺般的痛苦,像是一種不斷增長的、無法忍受的痛苦。淚水流進臉上的皺紋,一個哽咽使她猛然顫抖,她抓起滑向腰際的羊皮提包,喃喃地說:“請原諒,先生……再見,先生……”她向門口快步走去,向著她舒適的套間、退休的生活、成行成行的毛衣活走去。男人做了個吃驚的動作。然后,他輕輕地敲著桌子。 “先生,”侍者說,“您還像往常一樣來半升啤酒吧?您放心,一會兒我扶您過馬路。剛五點鐘,車就這么多了……就是眼睛好的人也難免給撞上。喲,那位女士走啦?您坐在她桌上,人家可能以為您是故意的。” 臉色蒼白的男人若有所思。 “她的聲音好聽極了。這位女士人怎么樣?” “又年輕,又漂亮。” 侍者答道。 +10我喜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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