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7-11-10 12:13:13╰★ 熊a ☆╮㊣

※ 雨 衣 ※ (十一)

『Wa-Da-Si-Wa 漁夫 Des……』
我拿起一個抱枕充當漁網。
「我喝醉了的呀!我要抓章魚的呀!哪裡有章魚的呀!」
我走到他身旁,毫不客氣地就拿抱枕往他頭上砸落。
誰說這隻章魚喝醉?他閃躲的步伐輕靈得很,倒像個練家子。


「你……」他有點發火,瞪視著我。
『我已經喝醉了的呀!讓章魚跑掉了的呀!』我假裝搖搖晃晃。
「哈哈哈……還是章魚比較聰明。」信傑趕緊笑了幾聲:
「喝醉的漁夫,就別出海抓魚嘛!」信傑又輕輕推了推我。
「章魚桑,我們再喝一杯。」
陳盈彰也馬上補了一句。


「你剛剛是怎麼了?矢野好歹也是客人。」
我假裝到陽台透透氣,信傑跟了出來,小聲地說著。
『他叫矢野嗎?我以為是野屎。』我口氣不太高興。
「是不是只因為他對AmeKo不敬?」
『不是。我只是看他不爽而已。』我有點強辯。
「智弘……」信傑意味深長地看了我一眼:「跟AmeKo保持距離吧!」
『還需要保持距離嗎?難道日本跟台灣的距離還不夠遠?』我負氣地說著。
原來我跟AmeKo雖然可以克服無形的種族、文化、語言等距離,
但有形的距離,卻依然存在。


信傑又進到房間後,AmeKo就溜了出來,站在我身旁。
然而我們並未交談,只是併肩享受著陽台上拂面而來的夜風。
過了一會,也許我們都覺得對方為何不說話?於是同時轉過頭去。
目光相對時,AmeKo眨眨眼睛,我便笑了起來。
「蔡桑,謝謝你剛剛幫我解危。」
『不客氣。亂臣賊子,人人得而誅之。這句懂嗎?』
「呵呵,我不太懂。請蔡桑教導。」
『意思就是當你碰到不要臉的章魚時,就可以把他當“豬隻”來教訓。』
「呵呵,蔡桑,你這樣亂教,我當真怎麼辦?」


後來矢野浩二仍會藉機糾纏著AmeKo,不過AmeKo沒給他任何機會。
和田有次看不過去,勸AmeKo說:
「同樣是在台灣的日本留學生,彼此聯絡一下感情也很正常呀。」
「我偷偷告訴妳哦……」AmeKo忍住了笑:
「蔡桑說矢野是豬隻,一定要誅之。」說完後,AmeKo還是忍不住笑了起來。
「你會被這個中文老師帶壞。」和田雖這麼說,但還是陪AmeKo一起笑。


1995年的農曆春節來得特別早,1月31日便是大年初一。
小年夜那天,我一大早就該回家。臨行前,撥了通電話給AmeKo。
『AmeKo,我要回家過年了,先跟妳拜個早年。』
「那你什麼時候回台南?」
『起碼也要一個多禮拜吧!』
「啊?好久哦。」
『嗯,的確好久。』
自認識AmeKo以來,從未有過如此長的分離時間,
我感覺就像用同手同腳在走路般地不自然。
大年初二清晨,天空飄起細雨,我不禁想起了AmeKo。
AmeKo在台南好嗎?這種下著小雨的天氣,她一定很興奮。
做學生的我,該打個電話向老師拜年吧!
「你好,我是板倉。請問找哪位?」
『AmeKo,恭禧發財!』
「你…你是蔡桑?」
『Hai! Happy New Year! ITAKURA 桑。』
「蔡桑,我…我好高興聽到你的聲音……」AmeKo突然抽噎了起來。


『怎麼了?心情不好嗎?台南沒下雨嗎?』
「台南雖然下雨,可是只有我一個人在家,我有點怕。」
『和田與井上呢?』
「她們都到台灣朋友家裡過年了。」
『妳怎麼不跟著去呢?』
「我跟那些台灣人不熟。而且我不知道在台灣過年時,所有人都跑回家。」
AmeKo委屈地說著。


『別怕。我馬上回台南陪妳。』
「這樣好嗎?你不用陪你家人嗎?」
『沒關係,反正忠孝不能兩全。』
「這哪是忠孝不能兩全?你這叫不忠不孝吧。」
AmeKo終於笑出了聲,但還是不放心地問著:
「你會不會被你家人罵?」
『不會啦!反正我在家裡也是無聊,我去找妳玩。』
「嗯。A-Ri-Ga-Do。」


我回到台南時,已經是晚飯時分。
過年期間很多商店都沒營業,於是我到超市買了一些東西,
然後邀AmeKo過來吃火鍋。
那晚一直下著小雨,AmeKo的心情很好,雖然電視節目很無聊。
後來我們乾脆到陽台上聽雨聲。
隨著雨聲的旋律,AmeKo也輕聲地哼著歌。


『很好聽的歌,這是什麼歌?』
「這是美空雲雀唱的大阪季雨。」
說完後,AmeKo突然學起美空雲雀唱歌時誇張的手勢和表情:
「Dai-Te-Ku-Da-Sai,A… Osaka Si-Gu-Re(請擁抱我吧。啊!大阪季雨)」
很少看到AmeKo類似耍寶的行徑,我不禁被逗得笑了起來。
但唱到So-Ne-Za-Ki(曾根崎)時,她突然停頓下來,然後嘆了一口氣。


『想家了嗎?』
「嗯。我剛好住在曾根崎附近,唱著唱著就開始想家了。」
我其實很想問她什麼時候回大阪?卻又不想聽到答案,只有沈默著。
「蔡桑,」AmeKo打破了共同的沈默,興奮地說:
「大阪很好玩哦!下次我帶你參觀豐臣秀吉建的大阪城,再到四天王寺去逛,
那是日本最古老的官寺。然後我們還可以去吃全日本最大的章魚丸子……」
AmeKo眼睛一亮,好像我們已經置身在大阪的感覺。
『日本,好像很遠……』說完後,我在心裏嘆了一口氣。


「12點了,好像有點晚。我該回去了。」AmeKo淡淡地說。
『等雨停吧!』
「嗯。雨好像快停了。」
『唉…本是纏綿夜,雨停何太急。』
「呵呵,你是不是在學曹植那首七步詩: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呢?」
『妳猜中了,厲害厲害。妳要不要破曹植的紀錄,在七步內也完成一首詩?』


「別開玩笑了,我根本不行。」AmeKo笑著搖一搖手。
『未必喔!我走慢一點,而且死都不跨出第七步,一定讓妳破紀錄。』
「呵呵……哪有這樣的。」
『書上並沒說曹丕那七步是怎麼走的,搞不好也是走得很慢。』
我先將左腳高高舉起,然後定格:『AmeKo,趕快想喔!我要跨步了。』


AmeKo陷入沈思,我則誇張似地用超級慢的速度,做出走路的分解動作。
跨出了第七步,左腳懸在半空,遲遲不肯落下。
只用右腳支撐的我,在快要失去平衡前,終於聽到AmeKo開口:
「大阪歸期未可知,連綿細雨有終時。何年同此纏綿夜,共話陽台舉步遲。」
聽到“舉步遲”時,我哈哈笑了兩聲,終於將左腳放下,走了第七步。
『AmeKo,恭喜妳破了曹植的紀錄,完成了一首六步半詩。』
「呵呵…這是由《夜雨寄北》得到的靈感,謝謝蔡桑的配合與教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