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5-04-20 16:15:31那年夏天

味道

陽光充裕的秋日午后,連貓咪都慵懶的躺在喧囂城市裡難得靜謐的角落。熙攘往來的人群,像是刻意迴避的一般,使得那條種滿楓樹的街道,享有一份難得的閒靜。

喧擾城市裡難得的靜謐總讓人莫名的嚮往。

她穿著一件水藍色針織衣,配上一件繡著雷絲花邊的黑裙,腳底踩著一雙7公分高的黑色皮靴,看起來時髦而不失大方,肩上卻不協調的背著一個其大的側背包包。一頭柔亮的黑髮,隨著微風吹拂彎成了一道美麗的弧線。

「歡迎光臨,一樣靠窗的位子嗎?」服務生禮貌而熟稔的問候。

「是的,謝謝你。」她自然地順著服務生的指示,走向平常熟悉的座位。

「摩卡,謝謝。」放下大包包,她習慣性地點了一杯摩卡咖啡,那種酸中帶有香醇回甘的餘溫,是令她愛不釋手的原因。轉身,她拿出包包裡厚重的課本,開始專心的閱讀那永遠念不完的原文書,大學生活已然過了三分之二,像是渾渾噩噩的就耗去了大半的時間,而其中有一半是在這度過的,她喜歡一個人倚著窗邊,悠閒地看著書,無聊時望著窗外東張西望,伴隨著咖啡屋裡播著輕柔、舒緩的音樂,思緒總是不知不覺的飄向不知名的遠方。

雙眼直視著擱在鵝黃色格子狀桌巾上的精裝課本,心思早不知轉到哪去了,望著窗外秋日午后稍嫌淒清的景緻,一股不知名的落寞頓時湧了上來。

「秋天的心是寂寞的吧!不然它為何總愛把街道穿上一層憂鬱的外衣?」她心裡這樣感嘆著。

她望著街道上奚奚落落的人群,想起了曾經有過的寂寞心情。那時,像是沾上了罌粟般無可救藥的愛戀,讓她嚐盡了相思與寂寞的煎熬。後來,她花了好久的時間戒掉了罌粟的毒癮,習慣一個人,習慣去接受什麼叫做一個人的快樂與幸福。不過,卻因為如此,她與咖啡結了緣,她漸漸喜歡這種安定、溫暖的感覺。她和咖啡像是對親密的戀人,互相依賴著,互相訴說著彼此的心事。至於寂寞,彷彿已是隔世的事情了。

「小姐,不好意思,我有這個榮幸和妳喝杯咖啡嗎?」一個身材瘦長、白淨斯文的男人打斷了她的沉思。

「你在向我搭訕嗎?」她抬起頭望著那陌生男人,挑了挑眉,不以為意地問,心中其實是有些慍怒的。

「不!我只是禮貌性的支會妳一聲。」說完便逕自拉開她對面的椅子,霸氣卻又不失紳士風範地坐了下來。

「有什麼事嗎?」她耐著性子問。事實上,她一向討厭打擾她發呆的人。

「沒什麼,不過是想了解一下終年泡咖啡屋的女孩心裡在想些什麼而已。」他的話引起了她的注意。

「你觀察我?」她有些驚訝地問。

他對她投了一個理所當然的微笑,不作聲,像是故作神秘一般。

「我以我的方式過我想要的生活啊!」她爽快地回答了他的問題。

「是嗎?或者妳只是想藉著和人群的隔離來逃避一些問題罷了?」他的直接與看透力嚇的她一時語塞。

她沒有再回話,但已把他深深印入腦海裡,那個善於掠奪而危險的男人。

就這樣,在秋末城市的某個角落,一段秋日戀情,在此揭開了序幕。

像是刻意的,他總會在她出現時出現,數不清有多少次,在同一個空間、同一個時間、同一張花格子布餐桌前,永遠都是一杯摩卡與一杯藍山相互凝視。漸漸地,他們成了無話不談的好朋友,他們談論著過去、現在與未來,談論著理想、情感卻誰也不提承諾,不問姓名、不問聯絡方式,隱隱約約的,像是在期盼些什麼,又像是在害怕些什麼,兩條原本不可能交集的平行線,其實早已綿綿密密地重疊了。

「為什麼你總喝藍山的黑咖啡?」她終於不解的問。

「咖啡本身是苦的,但在不加任何香料之下,苦中是帶了點甜味的,應該說我喜歡這種苦中帶甜的感覺,喝起來特別令我覺得有味道,或許,妳也可以把它解釋為我們學音樂的人對事物的一種偏執的愛好吧!」他緩緩的道出他的想法。

「你知道嗎?藍山咖啡代表著一種中庸主義,喝它的人,喜歡那種不酸、不苦、相醇芬芳的口感,而摩卡咖啡代表著一種柔情主義,喝它的人,是喜歡欣賞咖啡中百轉千迴的美感。相較於你我來說,喜愛的咖啡和你我的性格其實是相符的。依我看,你對於事物的處置理性而執著,為了想追求的事物,可以不計較花多少時間與精力但又不失審慎的態度,而相較於你的理性,我則是屬於感性甚至是隨性的,我的腳步和這個城市的人們比較起來,簡直慢的不可思議,但我卻依然對於這樣的步調樂此不疲,一心只想享受這種生活中的樂趣。想想真的很奇妙,不過是杯自己喜歡的咖啡,卻能如此忠實的反應我們的性格。」她有感而發的說出對彼此個性的看法,心中隱約浮現出什麼,一閃即逝,卻沒能抓住些什麼。

「妳的心思太細膩,容易受傷喔!」他的手拂過她的髮絲,親暱的拍了拍她的頭。

「我很會保護自己的,……除了感情之外。」她若有所思地回答著。

「這就是妳總是一個人的原因嗎?因為害怕受傷害,所以寧願不去碰觸,是嗎?」他的語氣溫柔的令人想依戀。

「算是吧!我是個害怕寂寞的女人。一個人時的孤單,無所謂寂寞或者不寂寞,我可以沉浸在自我、隨性的快樂之中。但是,一但身邊多出了一個人之後,寂寞的情緒會蔓延在我腦海的四周,心靈就會開始產生一種揮之不去的空虛,我懼於那種感覺,所以寧願一個人。」她的聲音有點幽幽的,思緒像是飛出了窗外。

「或許妳可以試著走出來,這個世界上一定會有那個讓你不寂寞的人存在,只是妳沒發覺罷了。」他的話,像是在暗示些什麼,是個溫柔又令人渴望的誘惑。

「是嗎?」她有些恍惚地望著他的雙眼,朦朦朧朧中像是看到了一絲絲對於愛情睽違已久的希望。

「是的,如果妳願意讓妳的寂寞出走的話,會有人願意收留的。」他的語氣溫柔而堅定。

屋內空氣瀰漫著一股揮之不去煙霧,那是屬於咖啡特有的香味,柔和飄逸的樂章,繚繞在整間咖啡屋內,這時正播放著George Wiston的曲子Joy,在輕快、柔美的曲調中,結束了他們的對話。她沒說出她對他的心動,而他也沒說出他對她的承諾。

那天之後,連下了好幾天的雨,她依然坐在同一個位子上,依然喝著同樣的咖啡,但他卻沒有再出現過了。

她記得她曾經問過他,若有一天他們不再在這咖啡屋相見了,那麼該要如何遇見?他信誓旦旦的說:「我不會從妳眼前消失的,妳的寂寞從現在開始交給我保管,我不會再讓它侵蝕妳的生活。那妳呢?妳願意讓我如何找到妳?」她則俏皮的說:「當你聞道一股濃濃的咖啡味,往那個方向一直走,就能找到我啦!」他溫柔的話語,依然迴蕩在耳邊,那個沒收她寂寞的男人,又把寂寞還給了她,而且重量比原本的多了更多,沉甸甸的,像是道卸不掉的藩籬,把她整個人包圍的喘不過氣,多年後再次陷落這種情境中,使她不由自主地害怕了起來。

她決定給他一個月的時間,等他回來再次扣留她的寂寞,咖啡屋裡重複播著George Wiston演奏的Joy,像是重複提醒著她離別那天的情景,窗外的秋意更濃了,轉眼間冬天即將到來,窗外的楓葉幾乎落盡,而她依然不見他的蹤影。

一個月的期限,到了最後一天,下午五點三十分,她決定走出這間她熟悉兩年多的咖啡屋,並且再也不回來了,即使,那裡有著她最喜歡的摩卡,最喜歡的窗邊,最熟悉的味道與最想念的人。

她站在咖啡屋外失神了好一會兒,依依不捨的凝視著,像是在揮別過去的種種,然後毅然的轉身,朝著回家的路上走去。倏地,就在街道的另一端,她望見一抹熟悉的身影,眨眼間,那影子已然出現在她的面前,用力的擁抱著她。

「對不起,讓妳久等了!」他愧疚、焦急地緊緊摟著她,深怕她就這樣消失了。

「你怎麼知道我要離開了?」在他的懷抱裡,她早已泣不成聲。

「是咖啡味啊!記不記得妳自己說過的話,只要循著咖啡味就能找到妳,今天,我四周的空氣中像是中了咖啡因的毒一般,到處瀰漫著濃烈的咖啡味,好像在催促我趕快來找妳,要不然我就要永遠失去妳了,幸好我在最後一刻趕上了!」他激動不已的說著。

「還願意把寂寞重新交給我保管嗎?我保證這次再也不還給妳了!」他終於說出了他對她的承諾。

「願意!」她的笑靨在淚光中顯得格外的動人、燦爛而甜美。

空氣中依然散發出濃郁的咖啡香,但這次卻洋溢著幸福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