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春意秋楓

　　「冬裳，在幽妍島生活習慣嗎？」何夫人在用膳時淡淡的問了句，但這淡淡的一句，已勝千言萬語。沈嫣在幽妍島生活了一些日子，也開始了解這兒一切，她知道那位夫人姓何，她的兒子已經去世多年，但何夫人對他一直直不忘，還試過為了這件事而大病一場，可說是憶子成疾。

　　「謝夫人關心，冬裳已經把這兒當成自己的家了。」幽妍島的生活比她想像中容易過，本以為身為護凰四使之一的冬使，自己的武功跟其他三使差了一段距離，月姬會特別對她有所訓練，但月姬卻沒有這樣做，反而最後是自己主動向春鈴秋襲請教，最近月姬為了族中有數人被殺的事而煩憂不已，夏湄則是經常外出替月姬調查此事，島中剩下的，只有秋襲春鈴二人可以指導她。

　　「這就好……好了，你們慢用吧……」何夫人拋下這一句，站起身來回到房中。月姬夏湄也用膳完畢，繼續處理族人被殺一事，大廳中只有春鈴秋襲和沈嫣三人。

「我知道你肚子餓，但也不用吃得這麼急，會嚥不下的……」秋襲見春鈴像多天沒吃飯一樣，吃得又快又多，不由得出言說了一句，春鈴搖搖頭，向秋襲示意沒問題後又再狼吞虎嚥似的繼續吃，沈嫣看見她們這個模樣不自覺的笑了。

　　「秋襲妹妹，你對春鈴妹妹真關心，就像她是你的親生妹妹一樣……」這只是一句普通的話，秋襲聽了臉色變了變，示意沈嫣隨她出外。走到大廳外，秋襲倚著木柵，注視著池中盛開的荷花，晚霞映著水光，顯得特別美麗耀眼，殘餘的陽光照著秋襲的背影，映得秋襲看起來很成熟、很獨立，還帶著點孤寂……

　　「其實春鈴……的確是我的親生妹妹，只是……她不知道我是她姊姊……」秋襲沉默了一會，良久才吐出這句話，語聲顯得欲言又止，似乎不知道該不該說出來……沈嫣呆住了，沒想到自己一句說笑的話，竟然是真的，她實在不能想像、也是不敢想像，是甚麼原因令這對姊妹不去相認？……

　　「我記得，那時候的她瘦削不已，整天呆坐家裡，毫無生命的青春氣息，飯也不肯多吃一口，身體日見憔悴……我實在不忍心看到自己的妹妹繼續虛弱下去，所以……我做了一個很危險的抉擇——」說到這，秋襲深呼吸了一口，才緩緩接著道：

「我封閉了她的記憶！」沈嫣驚呼一聲，雖然她不清楚封閉記憶會對春鈴帶來甚麼影響，但想到一個姊姊竟然封閉自己親生妹妹的記憶，她就感到一股寒意掠過背後……

　　「那些記憶，對她來說實在太沉重、太可怕了……我知道我不成功的話，春鈴就會死去，但就算是這樣，我也覺得比她行屍走肉般活著來得好，所以我才會放手一搏……皇天不負有心人，我成功將春鈴的記憶封著，不管是好的還是壞的……」

　　「接著，她一直把我當成她的好朋友、好姊妹。有一天她病了，還病得很重，幸好當日的冬裳姊姊救了她，之後我們二人都投入了護凰血族，把名字改成秋襲春鈴……」

「我有一件事想問你，你……還記得你昔日的名字嗎？」沈嫣怔怔的聽著，這時插話問道，是因為她想知道他日自己會不會忘了「沈嫣」這名字，只當她的冬使．冬裳……

「記得，我和春鈴的名字都記得，我雙親和我家人的名字我也記得，甚至連我家中的侍女、僕人和寵物的名字，我到現在還是記得一清二楚……」她聽到身後的沈嫣鬆一口氣，她知道沈嫣在想甚麼，當初她加入護凰血族，也有點害怕會忘了自己過往的一切一切……

　　「冬裳姊姊你知道嗎，有一些事情，忘了它反而更好，記著它只會令你更難過，每天都在受它的折磨……」秋襲輕嘆一口氣，這是她的經歷，有些時候她真的想把事情都忘記得一乾二淨，就像春鈴一樣，回復昔日的活潑……

　　「那你呢？既然你也說有些事情是該忘掉的，為什麼你還要記著？」也許她說得對，忘了以前發生過的事，可能她會好過一點。但這念頭瞬間退去，她不能忘掉，因為她還未對那些人復仇，在她未令那些人受到像她一樣的折磨前，她絕對不會忘掉過往任何一秒鐘、任何一個人！

　　看著沈嫣的水中倒影，秋襲看見她的臉上先閃過幸福的神色，接著是無助的黑暗、咬牙切齒的恨意、令人打從心底冷出來的寒意……

「冬裳姊姊，你猜我今年多少歲？」秋襲沒頭沒腦的問了一句沒關係的事，暫時把沈嫣從仇恨中抽離，

「我猜……你今年大約是十二歲上下，猜錯了可不要罵我笨！」沈嫣臉上露出一個自她被黃巾賊抓去那天便久違了的俏皮笑容，看得秋襲也想笑一笑，可惜她太久沒笑過，也已經習慣用眼睛去表達自己的情緒，她發覺用眼神和別人溝通，比表情有更深的交流……

　　其實她真的很想對沈嫣說出答案，但她自己也不太記得很清楚，因為她知道，時間對她們來說，根本是沒意義的。這點族長吩咐過，不能跟其他人，尤其是沈嫣，提起這件事、這個秘密，這樣可能會對夫人的計劃有所影響……

　　「姊姊……」秋襲和沈嫣聊得正起勁，一點也沒發現春鈴在旁。秋襲微微一驚，隨即道：

「春鈴，你怎麼也出來了？」春鈴走了過，輕輕的握起秋襲的手，注視著她水靈靈的眼睛，慢慢地，秋襲也輕輕握起春鈴的手，她不用說話，秋襲也知道她已恢復記憶了，二人相視一笑，沈嫣也終於知道一個笑容對一個人有多大的影響……

　　秋襲臉上那淡淡的笑容，碇放出生命的光彩，為她添上一分活力，旁邊的花草樹木顯得更加美麗、小鳥們顯得更有活潑，一曲又一曲，送上大自然最美妙的樂曲，像是為眼前這位憂愁的姑娘終於找到一片心靈的溫暖而獻上祝福，替她感到高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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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小子！果然有兩手。」一道暴粗的男聲喝道，大刀揮得呼呼作響，身為他對手的楚歌，半點也不敢大意。旁邊的嘍囉小卒，被海棠的琴音震得倒下來，瑤甄的鈴帶輕輕飛舞著，跟另一名將軍交戰，青凜桔羅在旁助陣，一時在幫忙海棠收拾小卒，偶爾又去助楚歌一臂之力。蜜兒則是乖乖的在照顧二名受傷的將軍，就是為了這兩名將軍，楚歌他們才會和那身披藍色披風，一身鎧甲的將軍和他的手下打起來。

　　海棠的琴音令那位將軍的心情大為煩躁，將楚歌逼開後直往海棠頭上劈去！海棠往旁一讓，反手一掌拍過去，一交上手，二人已是鬥得難分難解，楚歌眼見海棠漸落下風，不自覺急叫道：

「小棠，快退到我身後！這隻獨眼老虎由我來對付，你先退開！」

　　「你終於肯叫我小棠了！」海棠雖在激戰，聽到楚歌喚她「小棠」時，還是禁不住高興的心情笑了出來，就這樣一頓，大刀已經乘機砍了下來，若不是那一聲「住手」，海棠只怕看不到今晚的月亮。

　　「元讓住手，刀下留人！」甚有威嚴的男聲，在千鈞一髮之際救了海棠一命。放眼望去，一名紅袖藍袍的華衣男子緩緩走過來，身後跟著一名身穿湖水藍衣，文質彬彬舉止優雅的男子。

　　「未知公主駕臨，有失遠迎，還請公主降罪。」華衣男子作了一揖，瑤甄也作了一揖，海棠低頭不語，楚歌呆站在旁，他實在沒想過這位氣質出眾的姑娘竟是一位公主！

「曹大人客氣了，未知兄長在那？我想和他說幾句話……」瑤甄臉上不見一絲笑意，正色的對華衣男子道。海棠聽到知道這位男子姓曹後，已經知道他是誰，治世之能臣，亂世之奸雄的曹孟德，曹操！

　　「聖駕已於辰時自東門離開，前往許都，未知公主會否隨微臣前往許都？」瑤甄默言不語，一會兒後才開口答道：

「不了，興平身為公主，卻不知民間疾苦，正值慚愧之際，想在民間為百姓盡點心力。而且兄長已前往許都，曹大人又何必要為難楊韓兩位將軍？」

「這……既然公主心意已決，微臣也不多話了，至於楊韓兩位將軍，就隨公主的意思吧，夏侯翎。」

　　綠影一閃，一名面帶冷漠的女子已站在曹操面前，雙手被一條鐵鍊鎖著，夏侯惇看見她，眼中盡是不滿輕視的神色。夏侯翎半跪在地，似對曹操甚是恭敬，但一雙眼睛，卻透露著倔強的眼神。

　　「從現在起，你就負責保護公主的安危，直到公主前往許都，到時候，你爹和你所犯的罪都一筆勾消。」夏侯翎依舊一面冷漠，瑤甄心生不忍，對曹操說道：

「曹大人，從此刻起就赦免夏侯姑娘和她父親的罪好嗎？」

「公主吩咐，微臣不敢不從。元讓，把鐵鍊斬開。」夏侯惇心不甘情不願的，手起刀落，鐵鍊應聲而斷，瑤甄笑著對夏侯翎道：

「夏侯姑娘，你已是自由之身，想到那兒去就到那兒去，不用受任何人或任何事束縛……」夏侯翎臉上的冷漠轉為驚訝，隨即堅決道：

「夏侯景蘭願以自己的性命保護公主的安全！」

　　「公主，如果沒其他事，微臣先行告退。」未等瑤甄反應，曹操一行人已經往城門那邊走，前往許都。

「謝公主相救，若公主不嫌棄，請前往小人好友的府第溫家宅院，讓卑職為公主洗塵接風……」瑤甄點了點頭，便往溫宅走去。溫宅的前園甚是優雅，看得出花過不少時間和心思，一名家丁站在大門前，笑著招待楚歌等人，態度好極了。

　　一進門，就聽到楊奉的悲傷的話語：

「原來遠山已經……已經死於難民之手……思乾，你年紀還這麼小，真是難為你了……」

「家父生前常提起楊將軍，說將軍是他最好的朋友，啊，公主也來了，粗茶淡飯，實在委屈了公主。」若不是聽到楊奉說他年紀還小，只聽他的語氣，實在想不到是說話的只是一個九歲的兒童，言行舉止謙卑有禮，一點也不像他這個年齡應有的態度，大概跟自小失去雙親有關。

　　很熟悉的感覺，那雙眼睛似曾相識，這小孩溫青，到底是甚麼人？為何看見他會有一種親切的感覺？以前從未遇上他，但這種感覺，是從何而來？她與他有甚麼關係？用膳之時，只有海棠一人獨自在沉思，瑤甄和楊韓二將一直商討復漢之事，溫青也在旁聽著，楚歌則是毫不客氣的躺在地上，氣得夏侯翎的眉頭都連成一條直線了……

　　「這事事關重大，請容許興平再三思量……」這時夏侯翎狠狠的往楚歌腰部踢了一腳，痛得楚歌立即跳了起來，海棠和蜜兒的目光一致地飄向其他地方，嘴角微微往上揚，肩頭因為在忍笑而輕輕震動著。楚歌剛想破口大罵時，瑤甄清脆的聲音已經傳來：

「楊將軍韓將軍，我的朋友都累了，還是先到客棧讓我的朋友休息吧……」楚歌連連點頭，氣得夏侯翎再在他小腿補上一腳，楚歌單起左腳在屋內彈跳，海棠蜜兒再也忍不住，抱著肚子大笑起來。

　　待楚歌的腳沒這麼痛，海棠蜜兒的笑聲開始收起，夏侯翎的怒火稍微平息，便離開溫家大宅往客棧步去。當楚歌經過溫青身旁之際，仿佛聽到他說了一句話，令楚歌感到甚是茫然……

「我所給予你的，你是否能好好把握？如若不能，也許還是早點放手，對你們二人都比較好……」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