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6-02-25 11:31:13Jasper
逛街不如逛廁所
曾幾何時，我已經很少爲了玩而旅行了，就是說那種很純粹的旅行。
總是為了什麼而去一個新的城市，或是某個新的國家，像是爲了看國際影展到多倫多，爲了參加老同學的婚禮到夏威夷，爲了多知道一點有機咖啡的種植而到多明尼加共和國，爲了體驗崇敬的俄國探險家四百年前的經歷而去重複同樣的航海路線，因為受不了倫敦難吃的食物，搭了火車到蘇格蘭的愛丁堡去最愛的西班牙餐廳iggs老闆Toni用海鹽烤出來的蘇格蘭鮭魚。
有時候不是為了自己，而是為了別人，大學時候開始爲旅行社去俄羅斯開發新的旅行團路線，上班開始掙錢了帶父母去日本溫泉度假，授命爲好朋友到泰北清邁去找好的柚木材爲他們紐約的豪華新家訂做家具，幫慈善團體到貧窮的緬甸鄉下去執行教育計畫，爲了想知道小姪女音樂夏令營過得快不快樂，跑到她曼谷下榻的旅館，帶一碗最愛吃的叉燒湯麵給她當宵夜，然後心滿意足地離開。
純粹背著背包毫無計畫、也沒有時間限制地去旅行，只是為了多看這個世界一眼的時代，好像不知不覺中就過去了，這樣講起來好像有點步入中年的感傷，但是說來說去，其實也不過還是為了『玩』找一個更光明正大的藉口罷了，那份傻勁恐怕和十七歲的時候，並沒有什麼兩樣。
雖然旅行的方式有一點不太一樣了，但是有一點從來沒有變的，那就是我的旅行從來就不是shopping購物之旅。對我來講，逛街還不如逛廁所。
『這要怎麼說呢?』我認識多年的出版社總編輯朋友，在吃飯席間聽我突然發表這樣的論調，不由自主地掩著鼻子，好像真的聞到很不雅的氣味。
『是真的喔!』我理直氣壯地爲這個謬論捍衛到底。
比如說吧，在曼谷Central百貨公司逛街只能買時髦的衣服，但是逛廁所卻可以發現童裝樓層的廁所，馬桶竟然只有玩具般大小，一打開門還得走兩級小樓梯才上得去，好像進了小人國，讓我忍不住關起門來拍照，同時擔心卡擦卡擦的快門聲，會不會被外面的小朋友家長誤會是個戀童癖的變態狂，一直等到確定沒有腳步聲了才敢出來。
在新加坡逛街只能購物吃東西，但是逛付費的廁所卻可以見識新加坡人引以為傲的『五星級公廁』究竟有多高級。
到阿姆斯特丹逛街只能買到大麻，但是逛廁所卻會驚喜地發現，每一個小便斗裡面都烙上一隻栩栩如生的黑頭蒼蠅，專供使用者『瞄準』之餘會心一笑。
同樣在荷蘭，到國際機場逛街只能買免稅品，但是逛廁所卻會赫然發現牆面上竟有一幅幅以馬桶為主題的原版藝術作品。
到好萊塢逛街只能買高級名牌貨，但是逛廁所卻可以到喬治麥可被警察以妨礙風化名義逮捕的公廁前拍照留下另類紀念。
到貧窮的西康逛街大概只能買到饃饃麵條或酥油茶，但是逛廁所卻可以體驗到懸空的毛坑底下，就有張著嘴嗷嗷待哺的豬時，不由得很哲學地思考起大自然的食物鏈是多麼不可思議的東西，還有在眾目睽睽的壓力下，又得保持平衡又要如廁，其實是多麼困難的事情。
在倫敦蘇活區逛街只能跟全身穿環的痞子買昂貴的精品，但是週末過了半夜以後去，卻會發現路中央擺了許多塑膠的臨時小便斗，讓喝醉酒的年輕人們在繁忙的大馬路上，面對面當街如廁或是嘔吐，雖然不雅卻可以省掉隔天早上清潔工人許多力氣。
在印度德里逛街只能看到汽車機車行人跟神聖的牛爭道的荒謬奇景，但是逛廁所卻可以看到處處看到商機的錫克教徒，頂著紅色的大帽子，在廁所洗手台琳瑯滿目擺著幾十種香水，紙巾，刮鬍水，在廁所裡面做起生意來。
到一切講究公平和人權的瑞典逛街只能買到烈酒，但是逛廁所卻會發現除了男女廁之外，還有專爲變性、易裝，或因為其他『個人因素』不想跟其他人共用，也避免引起不必要的尖叫或騷動而設立的『第三性』廁所，就覺得這個國家的社會福利真的做得很徹底。
在英國M1國道高速公路休息站逛街只能買三明治打電動玩具，但是逛男廁所卻可以看到威而剛100mg五顆七十英鎊的自動販賣機，知道了英國男人莊重的外表下想著的其實仍不外男歡女愛。
說到社會階層嚴明的英國，到不同的城市逛街，只能看到紅男綠女光鮮亮麗的外表，但是從英國人對廁所的不同叫法，卻可以立刻看穿他們所屬的社會階層，上流社會稱為loo或是lavatory，鄉下人說bathroom或facilities，上馬場賭馬的人則說latrines，最下層的勞工階級才說toilet。
逛街只能看到廣告看板上千篇一律的標語，但是逛廁所卻可以閱讀廁所文學，知道人們心裡想得究竟是什麼。
到世界各個地方逛一圈廁所，就像進行了一場小小的行為人類學調查，人跟人之間越是疏離，越是注重個人隱私的文明國家，廁所牆壁隔間越高，至於沒有人我分際人口眾多的國家，廁所常常就是一條開放的水槽，摩肩擦踵，就連女廁也時常連個隔板都沒有。
北歐男廁的小便斗，離地最高，連我一百八十公分高有時都得踮著足尖才不會發生意外，日本鄉下的火車站的公廁小便斗恐怕是世界上最低，往往需要蹲成青蛙腿才能順利小解，所以去一趟廁所，連平均身高、還有這個民族的人腿長腿短，都能一目了然。
其實我不是真的對逛廁所到達著迷的地步，只是覺得旅行最美好的部分，往往在於對於日常生活細節的觀察，意外的小小發現，而不見得是事物顯而易見的外表，我對於旅行之所以能保持樂此不疲的能量，對世界永遠有無限的好奇，其實不是美食，而是高級餐廳的廚房；不是百老匯音樂劇，而是兵荒馬亂的後台；不是五星級飯店，而是櫃檯後面的辦公室；不是百貨商場，而是專櫃小姐不設防的員工餐廳；不是舒適的頭等艙，而是空服員拉簾後面的東家長西家短；不是拉斯維加斯賭場，而是員工下班去閑晃交換情報的小吃店，是這些小事情，讓我不斷地提起腳步去旅行，真正滿足作為一個旅人想要窺探這個廣大世界的旺盛好奇心。
逛街不如逛廁所，故得證。
總是為了什麼而去一個新的城市，或是某個新的國家，像是爲了看國際影展到多倫多，爲了參加老同學的婚禮到夏威夷，爲了多知道一點有機咖啡的種植而到多明尼加共和國，爲了體驗崇敬的俄國探險家四百年前的經歷而去重複同樣的航海路線，因為受不了倫敦難吃的食物，搭了火車到蘇格蘭的愛丁堡去最愛的西班牙餐廳iggs老闆Toni用海鹽烤出來的蘇格蘭鮭魚。
有時候不是為了自己，而是為了別人，大學時候開始爲旅行社去俄羅斯開發新的旅行團路線，上班開始掙錢了帶父母去日本溫泉度假，授命爲好朋友到泰北清邁去找好的柚木材爲他們紐約的豪華新家訂做家具，幫慈善團體到貧窮的緬甸鄉下去執行教育計畫，爲了想知道小姪女音樂夏令營過得快不快樂，跑到她曼谷下榻的旅館，帶一碗最愛吃的叉燒湯麵給她當宵夜，然後心滿意足地離開。
純粹背著背包毫無計畫、也沒有時間限制地去旅行，只是為了多看這個世界一眼的時代，好像不知不覺中就過去了，這樣講起來好像有點步入中年的感傷，但是說來說去，其實也不過還是為了『玩』找一個更光明正大的藉口罷了，那份傻勁恐怕和十七歲的時候，並沒有什麼兩樣。
雖然旅行的方式有一點不太一樣了，但是有一點從來沒有變的，那就是我的旅行從來就不是shopping購物之旅。對我來講，逛街還不如逛廁所。
『這要怎麼說呢?』我認識多年的出版社總編輯朋友，在吃飯席間聽我突然發表這樣的論調，不由自主地掩著鼻子，好像真的聞到很不雅的氣味。
『是真的喔!』我理直氣壯地爲這個謬論捍衛到底。
比如說吧，在曼谷Central百貨公司逛街只能買時髦的衣服，但是逛廁所卻可以發現童裝樓層的廁所，馬桶竟然只有玩具般大小，一打開門還得走兩級小樓梯才上得去，好像進了小人國，讓我忍不住關起門來拍照，同時擔心卡擦卡擦的快門聲，會不會被外面的小朋友家長誤會是個戀童癖的變態狂，一直等到確定沒有腳步聲了才敢出來。
在新加坡逛街只能購物吃東西，但是逛付費的廁所卻可以見識新加坡人引以為傲的『五星級公廁』究竟有多高級。
到阿姆斯特丹逛街只能買到大麻，但是逛廁所卻會驚喜地發現，每一個小便斗裡面都烙上一隻栩栩如生的黑頭蒼蠅，專供使用者『瞄準』之餘會心一笑。
同樣在荷蘭，到國際機場逛街只能買免稅品，但是逛廁所卻會赫然發現牆面上竟有一幅幅以馬桶為主題的原版藝術作品。
到好萊塢逛街只能買高級名牌貨，但是逛廁所卻可以到喬治麥可被警察以妨礙風化名義逮捕的公廁前拍照留下另類紀念。
到貧窮的西康逛街大概只能買到饃饃麵條或酥油茶，但是逛廁所卻可以體驗到懸空的毛坑底下，就有張著嘴嗷嗷待哺的豬時，不由得很哲學地思考起大自然的食物鏈是多麼不可思議的東西，還有在眾目睽睽的壓力下，又得保持平衡又要如廁，其實是多麼困難的事情。
在倫敦蘇活區逛街只能跟全身穿環的痞子買昂貴的精品，但是週末過了半夜以後去，卻會發現路中央擺了許多塑膠的臨時小便斗，讓喝醉酒的年輕人們在繁忙的大馬路上，面對面當街如廁或是嘔吐，雖然不雅卻可以省掉隔天早上清潔工人許多力氣。
在印度德里逛街只能看到汽車機車行人跟神聖的牛爭道的荒謬奇景，但是逛廁所卻可以看到處處看到商機的錫克教徒，頂著紅色的大帽子，在廁所洗手台琳瑯滿目擺著幾十種香水，紙巾，刮鬍水，在廁所裡面做起生意來。
到一切講究公平和人權的瑞典逛街只能買到烈酒，但是逛廁所卻會發現除了男女廁之外，還有專爲變性、易裝，或因為其他『個人因素』不想跟其他人共用，也避免引起不必要的尖叫或騷動而設立的『第三性』廁所，就覺得這個國家的社會福利真的做得很徹底。
在英國M1國道高速公路休息站逛街只能買三明治打電動玩具，但是逛男廁所卻可以看到威而剛100mg五顆七十英鎊的自動販賣機，知道了英國男人莊重的外表下想著的其實仍不外男歡女愛。
說到社會階層嚴明的英國，到不同的城市逛街，只能看到紅男綠女光鮮亮麗的外表，但是從英國人對廁所的不同叫法，卻可以立刻看穿他們所屬的社會階層，上流社會稱為loo或是lavatory，鄉下人說bathroom或facilities，上馬場賭馬的人則說latrines，最下層的勞工階級才說toilet。
逛街只能看到廣告看板上千篇一律的標語，但是逛廁所卻可以閱讀廁所文學，知道人們心裡想得究竟是什麼。
到世界各個地方逛一圈廁所，就像進行了一場小小的行為人類學調查，人跟人之間越是疏離，越是注重個人隱私的文明國家，廁所牆壁隔間越高，至於沒有人我分際人口眾多的國家，廁所常常就是一條開放的水槽，摩肩擦踵，就連女廁也時常連個隔板都沒有。
北歐男廁的小便斗，離地最高，連我一百八十公分高有時都得踮著足尖才不會發生意外，日本鄉下的火車站的公廁小便斗恐怕是世界上最低，往往需要蹲成青蛙腿才能順利小解，所以去一趟廁所，連平均身高、還有這個民族的人腿長腿短，都能一目了然。
其實我不是真的對逛廁所到達著迷的地步，只是覺得旅行最美好的部分，往往在於對於日常生活細節的觀察，意外的小小發現，而不見得是事物顯而易見的外表，我對於旅行之所以能保持樂此不疲的能量，對世界永遠有無限的好奇，其實不是美食，而是高級餐廳的廚房；不是百老匯音樂劇，而是兵荒馬亂的後台；不是五星級飯店，而是櫃檯後面的辦公室；不是百貨商場，而是專櫃小姐不設防的員工餐廳；不是舒適的頭等艙，而是空服員拉簾後面的東家長西家短；不是拉斯維加斯賭場，而是員工下班去閑晃交換情報的小吃店，是這些小事情，讓我不斷地提起腳步去旅行，真正滿足作為一個旅人想要窺探這個廣大世界的旺盛好奇心。
逛街不如逛廁所，故得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