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8-04-08 20:31:30夏木

〈越人歌〉中的寂寞——新批評的一種解讀

楚鄂君子脩者,乘青翰之舟,張翠羽之蓋,榜栧。越人悅之,櫂檝而越歌以感,鄂君歡然,舉繡被而覆之。其辭曰:
今夕何夕兮 搴舟中流
今日何日兮 得與王子同舟
蒙羞被好兮 不訾詬恥
心幾煩而不絕兮 得知王子
山有木兮木有枝 心悅君兮君不知

原文:http://www.wretch.cc/blog/driftmaple&article_id=897279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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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聲版]http://www.nomore.cn/video/song/越人歌(夜宴主题曲之一复仇).mp3


一、文本(text)

〈越人歌〉最早見於漢代劉向《說苑.善說篇》,講述的是同性之間產生好感,亦即莊莘對襄成君的情愫,前者要求後者牽手,也是「鄂君繡被」成語的出處,其意為對同性之伴的憐愛。


全詩可切為三部分解讀,「今夕何夕兮,搴舟中流,今日何日兮,得與王子同舟」為第一部份,一、三句當中的「夕」、「日」都是指稱時間,「兮」字為一情感的感嘆詞,無義。


新批評主義把注意力集中在文本上,喬納森‧卡勒提到:「新批評主義把詩歌作為美學作品,而不是把它們當作歷史文件,它研究詩歌文字間的相互關係和由此產生的錯綜意義,而不去研究詩歌作者的歷史動機及當時的環境。」 撇開作者和讀者,亦即撇開詩中的敘述者,不論其的性別,聚焦在〈越人歌〉的文字上。


第四句「得與『王子』同舟」,可看出是一首富涵思慕之情的情詩,而其抒發情思的對象即是本句中的「王子」。用兩次覆沓「今夕何夕兮」、「今日何日兮」作為鋪排,層遞傳達對敘述者而言,這一天特具意義,因為得以「與王子同舟」,和自己思慕的對象乘坐在同一艘小船上,敘述者為此而覺得心中也分外快活,此心情和第二句描述「搴舟中流」互相對應,「搴」尚有揭、撩之意,如晉陶淵明〈閑情賦〉:「『搴』朱幃而正坐,汎清瑟以自欣。」,「搴舟中流」之「搴」在此除了指手於水流中撩水之外,亦可視為敘述者雀躍心情客觀投射的形容,形容敘述者流動、興奮的情緒。


第二部分為「蒙羞被好兮,不訾詬恥,心幾煩而不絕兮,得知王子」四句。「蒙羞被好」是敘述者意在言內的謙遜詞,尤以「承『蒙』」之「蒙」、「羞」,和「被」三字暗示尊卑有別。「蒙羞」指「遭受羞辱」,站在敘述者看王子的地位立場,是一種下對上的敘事方式。第一句也有另一解釋,蒙「羞」通珍「饈」之意,即王子請越人吃美食、披錦被,而被如此對待的越人心裡更是對王子倍增好感。


再者,喜獲王子的友好、平等對待,「不訾詬恥」是指王子不以和敘述者同舟、為伍、友善看成污辱,「訾」在此為動詞,本身亦有「厭惡」之意,如《管子‧形勢》:「訾食者不肥體。」尹知章注:「訾,惡也。」


「幾煩」、「不絕」都是敘述者心境的寫照,因為思慕而心煩、忐忑不安,起因則尚有後句「得知王子」,知道自己思慕之人,並沒有看低自己的意思,敘述者內心的心緒,亦即第三部分的最末兩句:「山有木兮木有枝兮,心悦君兮君不知」之中所生出的寂寞和寂寥。


「山有木」和「木有枝」,這是常態道理,末句意為「悅君之心君不知」,兩句乍看之下似乎沒有絕對的關連關係,但是細讀其意味則可以知道特地將之並列的深意,這兩句是兩相對照的一種矛盾(paradox),尤其是末句之中的「心悅君」和「君不知」,敘述者思慕的對象王子並不知道自己的心意,然而,人卻都知道山有木、木有枝的道理,這種矛盾在常理常態和人心之間也創造了一種無形的張力(tension),正因此種張力,產生了Ivor Winters所強調作品中的感性主旨(emotive content )——「寂寞」。


二、寂寞的一種剪裁

對另外一個人產生了思慕之情、愛慕之心的敘述者,於詩中「心悅君兮」點明,在此也應證了「兮」字感嘆詞的出現契機,或於抒發情思或在帶有情緒之時的感嘆;「心悦君兮君不知」是一種很孤單落寞的寂寞,試想一段單向道的感情,帶有的掙扎將使人痛苦不堪,亦如電影《夜宴》當中周迅飾演的青女,她獨鍾著太子無鸞,直到自己於表演舞台上喝下婉后御賜的毒酒,死於無鸞懷中,死前,她所演唱的〈越人歌〉(註二) ,歌聲中即充滿無限的愁思和寂寥感。


如果王子知道敘述者的心意,是否不會那麼寂寞,此為其一;寂寞背後,又有王子接受和不接受敘述者情感的兩種結局,此為其二;若是接受了,就像襄成君最後讓大夫莊莘牽著自己的手,又有以下其三、其四:襄成君是因為一時為莊莘的感情而動容,抑或真正接受了對方的情意;又如無鸞是否從頭到尾都知道青女的心意,或礙於國勢使他操煩,或仍心繫著婉后婉兒,或根本無心情愛。無論結局,無論心悅君兮,君知或不知,單向的情感都帶有很厚重的寂寞意味。


越人歌的寂寞隱藏在詩中的時空和事件裡面,「夕」、「日」指時間,「中流」、「舟」則指明空間地點,「心」、「君」則各為兩個主角人物的指稱,相聚合於詩中的時空交織成的畫面,是一幅「無言」的畫作。何以無言的正是敘述者內心的寂寞。在敘述時空中唯一的,在流水中游裡,在中流裡的一船隻,在船隻裡的唯一敘述者,在其身旁的一王子,王子的一言一行,敘述者為其牽動的情思;逐次層遞,烘托出全詩的寂寞。


作者將「寂寞」這個主題大膽剪裁,以敘述者的視角為唯一的主線,達到情深思切的抒情目的,並於末句強調這種情感是「君不知」的,是沒有讓對方知道的單行道感情。


「君」在本詩中出現兩次,解釋為第二人稱「你」,探究全詩可知和前段的「王子」為同一個人。因和「你」共同乘船而欣喜,因知道「你」不嫌棄自己而整個腦子裡都在思考關於「你」的事情,思緒愁緒綿延不絕,敘述者藉由本詩歌向「你」訴情衷,由身邊的景象「山裡頭有樹木,樹木上則有樹枝」這類眾所皆知的道理,再聯想到自己單戀人的處境,便有了末兩句的抒發:「無奈我喜歡你的心情你卻不知道。」敘述者的單戀在末句化成獨白,正是串連全詩感性主旨「寂寞」的關鍵。

註一:參見卡勒(Jonathan Culler)《文學理論》(Literary Theory : A Very Short Introduction),(香港:牛津大學出版社,1998年),頁130。
註二:收錄於《夜宴電影原聲帶》,周迅所演唱的版本將「訾」誤為「誓」。可於http://www.jxllt.com/ad/shunchi/yuerenge.wma下載。


參考文獻
1.[清]沈德潛編:《古詩源》,(大陸長沙市:岳麓書社,1998.5,初版)。
2.卡勒(Jonathan Culler):《文學理論》(Literary Theory : A Very Short Introduction),(香港:牛津大學出版社,1998年)。
3.上海古籍出版社張旭華等編:《古詩觀止:先秦~隋》,(臺北市:台灣古籍,2002年)。
4. Terry Eagleton著(吳新發譯):《文學理論導讀》,(台北市:書林,2002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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