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輸」的啟蒙
許多人羨慕我和家人、朋友的相處模式,他們說:「你真幸福!」總以為我一路走來贏的精彩無比、這是勝利的果實,我聽了便搖頭、微笑。其實,幸福是「輸」來的。
小學是我風光的時代,名列前矛、各種比賽的獎狀堆積如山,深受老師父母寵愛的我不免有些驕縱,我喜歡主導一切事物,若事情未能盡合我意,我就不出聲的在一旁生悶氣,小六那年許多朋友突然就疏遠我了,他們蓄意孤立我,明明我的成績比誰都出色、我的才藝比誰都多、我的……比誰都好,可是我的人緣卻輸給那些毫不起眼的同學,連那些稱姐妹的知心都叛離我了,怎麼回事?我知道他們是故意的,我努力的詢問著原因,一通一通的電話講到耳痛音啞,然後才瞭解自己有多麼驕傲、多麼倔強、多麼不講理……原來我有這些缺點,我從不知道。
我很害怕那種孤單的感覺,只好學著放下身段、改正缺點,一點一滴的補救友誼,我好似脫胎換骨,積極的加入同學們的活動中,感謝他們肯給我機會從新開始,我才發現:人與人往往在交互逃躲叛離時,因而牽引彼此拉拔一把。
有時候會有點恨,恨自己的過去太優秀,然而優秀是比較而出的。高中時候的每個同學都是經過聯考篩選才進得了校門的,校園是優秀與優秀的競爭地,明爭暗鬥,分數起起落落,心情起伏不定的在意著別人注視自己的眼光,幾次月考失利,我的成績節節敗退,自尊被人的目光射得斑剝不堪,我總疑神疑鬼的想著他們在我的背後譏笑我的一切,爸媽亦不體諒我,最記得媽媽冷嘲熱諷的睨著眼對親戚們說:「她喔!以後考得到私立大學就不錯了啦!還是期望他弟弟比較實在啦!」我在爸媽心中的地位就輕易的輸給了年幼的弟弟。
在過去,我認為自己背負著爸媽的期望,於是,我總希望自己能面面俱到,我感到虧負了爸媽,我本想再試著攀爬分數的頂峰,但我根本找不到支柱,我心中的支柱倒了,因為他們是那樣隨便的放棄了對我的期望,我開始很抗拒「虧負」的感覺,那是一把刺,在我的生命底無限壯大起來,我與家庭間失去了信任,我是一個人活著的,不相信同學的那些偽善、不與誰言語,我的世界是安安靜靜的。
直到遇見高二充滿熱情的導師,她用熱情燃燒所有人,好像總是活力充沛。當她的眼睛與我的眼睛相望,我的心狂飆,好想相信她,而且我知道,從心底的聲音在呼喊著我——再給生命一次機會吧!同時,媽媽終於發現了躲在漆黑衣櫃裡偷哭的我,她摟緊發抖的我說:「你受傷了。」雖然她始終不明白傷我最深的其實是我最愛的她。但又何仿?我覺得自己做了一個好久好遠的夢,恐怖重覆的,但我清楚記得,有股熱力衝入我禁閉的世界裡,我面對了那些挫折,然後掙脫,終於醒了。
無論人們彼此多麼互相虧負傷害、衝突與深深挫敗過,我們可以補償,只要我們相信自己可以不斷不斷的擁有新的力量,給彼此多一次的機會重新開始,友情變得更加純粹且誠摯,親情則多一分諒解,我的親友們看見我的成長,因而更信任我,自此之後我所說得一言一語,所做得一舉一動,他們會給我建議,但更尊重我的決定,我們能完全坦白的溝通彼此,甚至是直指對方的錯誤,這些開誠佈公讓我毫無疑慮,更覺得有強大的支柱支撐我,如果失敗了也不用怕,放心的倒下一回,休生養息,再從跌倒處勇敢的站起來就好。
走人生半場風雨,我惘然明白成長是如此自然、孤獨、倉皇與偶然的斷裂過程,當所有的人事物相撞擊,彷彿把人心轟隆隆的攪和成一淌混水,最後靜悄悄地更次沉澱。每一次的危機都是轉機,成功的滋味固然美好,但那只會帶來榮耀;失敗卻給人反思的空間,讓人更堅強、更努力以赴。
人生之所以謂人生就因為它不是三言兩語的歸納指陳,更惘論以輸贏論定一切,現在回頭看來時路的風風雨雨,若不是那些失敗,又有什麼能讓我放下身段、謙讓學習,且將我雕琢地如此嶙峋堅實。或許有人這麼說:「『輸』是人生的缺陷。」但正如一位西哲所言:「缺陷,沒有缺陷怎麼成就天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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