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2-09-09 01:05:23佐梵

《革命情迷》‧迷情革命

 

 

書名:《革命情迷》(1-12冊)完
作者:川口開治
出版:時報

1990年初,日本出了三套引發爭論的政治漫畫,分別是《政治最前線》、《革命情迷》、《聖堂教父》。它們對於處在經濟衰退期的日本社會,學術語言叫做泡沫經濟崩潰,與變動劇烈的日本政壇都提出了針砭與改進之道,雖然看法各不相同,不過對於日本國民的迷惘、對政客的不奈與死氣沈沈的社會氛圍,倒是不謀而合。三套漫畫為自己設定的故事主題,很湊巧的,都是社會改革的奧德賽之旅。

改革的對象,是那個曾經在戰後滋養日本經濟、架構戰敗日本社會新秩序的政商體制,其代表性人物在《革命情迷》是天動,在《聖堂教父》是伊佐岡,在《政治最前線》是...,忘了,手邊沒有這套書;改革的路途,都像桃太郎一般,一路走去呼朋引伴,組成一支精銳部隊,成為改革的先鋒,社會的中堅;改革的信念,則是積極迎向權力,有權的人才有改革的力量(不管是打擊腐敗還是實現夢想),政治的敗壞不在政治本身的腐化本質,而是政客的短視近利,掌權者的墮落。像極了扁團隊在台北實現政黨輪替後每每遭受社會改革團體批評時的慣用台詞:「現在是做事的時候,不是抗爭的時候。」當然,也適用於現在的執政黨。如果再把這個信念放到1989年蘇聯解體、東歐垮台的國際脈絡來看,似乎體制外的改革儘管用心良善,畢竟底擋不住歷史的潮流而終將潰敗,「歷史之終結」指日可待。一本全新的歷史正等著我們。

這與其說是英雄所見略同的真理,不如說是三十年前受過學生運動洗禮(在台灣則是十年前)如今已從熱血青年搖身一變為社會中堅的中年人,對自己狂飆青春的正名。為什麼需要正名呢?因為他們今天的社會地位似乎已經否定了自己青春時期的理想與誓言,難道以前的反叛不過是年少輕狂?亦或是今天的功成名就才是正道?如果不想在自我否定與精神分裂之間作無謂的選擇,那麼探問那段波瀾壯闊的社會運動,到底為社會留下了什麼?就意義深遠了。這也是《革命情迷》試圖回答的問題。

川口開治藉由美杜莎的隱喻,把社會運動界定為破壞的力量。在希臘神話裡,美杜莎的首級一直是柏修斯克敵致勝的武器,當敵人消滅殆盡之後,柏修斯妥善地埋葬了令人喪膽的武器,結果美杜莎的頭顱隨即變成漂亮的珊瑚。也就是說如果沒有破壞,那麼盤據權力的妖魔將為所欲為,這是社會運動的貢獻。但是破壞經常也伴隨著災難,所以需要柏修斯的智慧與勇氣,以及最後破壞殆盡後的溫柔與細膩,美麗的珊瑚才有機會綻放。

於是我們可以在漫畫中看到天縱英明、雄才大略的年輕帥哥,以國家為己任,赴湯蹈火力戰群魔,連帶的看漫畫的我也不時情緒激昂,彷彿找到了一條改革社會的必由之路了,黯淡的房間倏然「叮!」一聲亮了起來。

房間當然沒有倏然「叮!」一聲亮了起來。

倒是耳邊迴響著一位學者從政的前輩,在他當官半年之後,和我們分享官場令他震撼的經驗時,所說的故事:「當你打開車門準備下車時,早已在車外準備好幫忙開車門的隨戶,會將手攤在你的頭上,以防下車時長官的腦袋不慎撞倒車頂;另外也早已經有一把打開的傘,深怕雨打濕了長官,這種滋味,你們一輩子都不會瞭解的。」

這種滋味我當然一輩子都無法瞭解,不過聽完之後,我真確的瞭解了一件事,唯有進入權力核心才能落實改革的信念,如今已然取代了源自60年代的革命情迷,成為待革命的迷情了。

到底社會運動是不是只能帶來破壞?到底社會改革是不是只能從權力的爭奪開始?拿這些足以寫成論文的題目找川口開治麻煩,如果不是吃飽沒事幹瞎攪和,就是拿大炮打小鳥,尺寸不對。漫畫終歸是漫畫,不會變成市政白皮書,只要想想這套漫畫至少安撫了許多瀕臨崩潰焦躁不安的心靈,而不會挑起省籍情結,就已經功德圓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