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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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他注視著墨綠色窗檯，並輕輕拭去上面的灰塵的同時。風吹了進來。
時間是七月中的某一個上午，天氣晴朗。
他慢慢的細心擦拭著窗檯的每一個角落，並不時的對著手指難以觸及的隙縫中吹氣，企圖將每一粒灰塵都趕出去。
地點是亞洲的某一座島嶼。一座人口十分密集的島嶼。
這裡是一間公寓。
早晨涼爽的風撥弄著垂落的淡藍色窗簾。
做完了所有清潔工作的他正慵懶的端坐在沙發上發呆。
從窗口灑落下來的光線在這近40米的空間中形成了重要的據點。
一道光圈。
時鐘指向上午十點鐘。
場景轉換到另一個地點。這座島嶼的某一處。
她正沉沉地睡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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吵雜的人聲。
滿桌的菜餚及酒類。
在好久不見的同學會上，我遇見了她。
雖然來的時候就抱有著一絲期待，不過當她實際出現在我眼前時。
還真嚇了一跳。
她和以前一樣帶給人耳目一新的感覺。
時間在她的身上落下看不見的痕跡。她好像哪裡變了？又好像根本沒變？
這是我最感到不可思議的一點。不，或許沒變的人反而是我也不一定。
我…和五年前一樣嗎？



小包箱內開朗的笑聲此起彼落。
只要側耳聽著就可以很容易分辨出她的聲音。
是的，她的聲音。
就算再過五年歲月也還是可以分辨的出來的那個聲音。
那個不斷在我夢裡面出現的聲音。
自從看見她以來心就疼痛不已。
這麼說來，
也許我一直以來沒發現的自己最真實的一面可以釐清了。
那應該是名為羈絆的「那個東西」的枷鎖吧…


「XXX！！你怎麼只顧著發呆阿…來！先把這杯喝下去了再說。」
同學A大聲的吆喝著將大的離譜的啤酒杯往我這邊送來。
滿滿的金黃色液體泛著泡沫，同學A熱情的抓住我的肩膀並大力搖晃著。
這傢伙也是沒變，從以前就一直都是這樣…
「怎麼樣…敢不敢一口氣乾了它。」同學A邪惡地笑了笑。
「你也一起來吧。」我舉起酒杯。
「喔喔！還真有骨氣哪。」
在杯子的碰撞聲之後，一飲而盡。隨後是眾人湊熱鬧的歡呼聲。
放下酒杯後，在酒精的氣味以及些微的缺氧狀態下。
光線一下子變的好刺眼。
在眾多視線當中，我馬上就發現她的笑臉。

一樣的表情。
素靜且雅致，沒有一絲嬌柔造作。雖然英挺卻又柔順不已。
和我貧乏的記憶中唯一記錄下來的同樣表情。
腦中發出書本翻動時「啪答啪答」聲音的幻覺。
五年前學校的背景彷若淡入自空氣之中成形，立體般浮現在眼前。
古舊的中庭。總是充滿煙味的圖書館外走廊。
還有悠閒的午後…


「XXX！！！」
「XXX。我說你呀！」
「別人說話的時候好歹仔細聽一下嘛。」
我回過頭來。
眼前的是她的臉孔。

是的，那是她五年前的樣子。
一年四季永遠的薄外套褡配上輕鬆的馬尾。
還有那抹笑容。
「我說你阿，我可是很認真的在跟你討論耶。」
「抱歉抱歉…」
「剛剛說到哪裡了？」我回過神來正視她。
她嘆了一口氣。
「我說。」
「你聽過嗎?關於傳說中的獨角獸發出的聲音之類的事情。」
「啊？」
「什麼嘛…那是什麼怪表情」
她說完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有什麼好笑的？」我問。
「你剛剛的表情…簡直就像猴子一樣。」
「喂!!! 妳太過份了。」
「哈哈哈…別這樣嘛。像猴子也是一種優點啊。」
原本想要繼續反駁下去的，但她拍了拍我的肩膀。
「扼…。」她認真的表情讓我說不出一句話來。
「我說啊。」然後她微笑。
「獨角獸……這種生物。」
「因為它總是不喜歡跟任何物種在一起，就連同類也是一樣。」
「所以它總是單獨的出現，然後消失。」
「甚至就連喜歡上了異性，也在短暫的交媾之後快速的分別。」
「彷彿對於『它們』而言這世上的任何事物都不重要一般。不，也許以更深一層的角度看來。它們對於這世上都是可有可無的存在。所以相對的看來就『它們』或是『我們』這兩種生命體而言，對方都是互不干涉的存在也不一定。」
「甚至他們對於自己的同種類也是一樣的。就像是人類一樣，每個人都是獨立的個體。就算不靠他人也可以獨自活下去。」
「你不覺得獨角獸這樣的行為跟生活在現代城市中的人類有點相像嗎？」
這是今天的話題，我和她之間認識的原點。
辯論。雖然大多數時候都是她在發表高見。
「我不覺得。」我說。
「就算是在城市當中以再怎麼孤獨的方式生活著，也不至於像是你所說的獨角獸那樣離所獨居阿。」
「不管再怎麼不想要跟人靠近，在人那麼多的地方生活著總是會接收到一些訊息吧？就算是自己不表達什麼，就算是單方面的接收，也還是算不上完全獨立的。」
「嗯…」
「…但是這樣子的人簡直就像是重度的自閉患者般嘛。」
她快速的眨了眨眼，像是吐氣般說出這句話。
「這跟獨角獸是不一樣的。」
「獨角獸不是像你說的那樣子完全不想要靠近任何事物的。」
「如果以反向思考的話…應該說是它太想要靠近任何事物了吧…」
她露出潔白的牙齒笑了。
「這就是我一開始問你的問題嘍~」
「你知道“獨角獸的聲音”嗎？」
我習慣性的輕輕皺起眉頭，將雙手放進口袋。
「嗯…不知道。」
彷彿看到我思考很有趣似的，她嘻嘻地笑了一聲。
「獨角獸啊…每當遇到滿月的時候。就會不顧被獵殺的危險展露在月光下。」
「在月光下唷~」她用充滿活力聲音強調著。
「那麼。這位同學！！你來猜猜看…獨角獸它會在月光下做什麼？」
我注視著落在我鼻尖前端的食指，把它撥到一旁。
「我怎麼知道？是想曬一曬月光嗎？」
「趴趴…你答錯了。」她誇張地在胸前打了個大叉叉。
「你也稍微想一下嘛…人家獨角獸也是冒著生命危險的。」
「有人會冒著生命危險去做日光浴嗎…真是的…」
「有阿，不知道一年有多少人因為曬太陽曬過了頭而送醫院的。」
我想像在沙灘上成堆的屁股被曬紅的樣子，偷笑了一下。
她以無可奈何的姿態攤了攤手。
「是唱歌。」她說。
「啊？」
「唱歌？」
「是的。」
「據說獨角獸在滿月的月光照映之下會喚醒自己的情感。所以它們總是在月光下哀傷地用這世上最美好的歌聲來訴說自己的痛苦。」

「傳說那聲音就如同不存在這世上的貴金屬打照而成的鈴鐺發出的聲音般悅耳」
「但是，雖然獨角獸擁有這樣的聲音。」
「卻沒有任何人…任何生物能夠與它分享。」
「唯一能夠聽到它的聲音的，只有想要獵補它的人。」
她笑了笑。
「你不覺得這樣很悲哀嗎？」
「所以我說你像猴子也是一種優點啊。」她輕吐了一下舌頭。
「什麼嘛！這算什麼優點。」我說。

後來想想。
雖然她跟往常一樣奸詐地開我玩笑。
但是那天她的眼神特別的不同。
特別的…就像是即將燃放前的煙火般，瀰漫著一股特別的氣勢。

那股氣勢讓她顯得特別性感。

我自回憶中甦醒。手心沁著汗。前方的桌上杯盤狼藉。
我突然想起好久以前她說過的話。
她的一舉一動，甚至她抿嘴的樣子。
復甦的記憶就像是再次品嚐到童年難以忘懷的停產糖果一般。
那種感覺。忐忑不安。不，這算是興奮嗎?
血液快速的流動。

我越過桌子偷偷的凝視著在彼端的她，裝做若無其事的和早已不太熟悉的同學打交道。

在那一刻，我和她的視線。對上了。

心臟劇烈的跳動不已。腦筋變的一片空白，我簡直像是小孩子般不知所措。
這種感覺好像曾經有過…仔細想想，這不就是初戀的感覺嗎？

國中三年級的暑假跟那個隔壁班的女孩子一起到圖書館去念書的時候也像現在一樣心臟跳的簡直不像是自己的後來等到坐下來時我跟她四目交接的那一刻…

…那一刻。

就跟現在一樣。

冷靜下來…冷靜下來。深呼吸，你已經不再是那個少年了。
你已經28歲了。雖然持續了3年沒有女朋友的日子，但是也不必那麼誇張…。
對她微笑吧。雖然被甩了，但還是要保持風度吧…對，就這麼辦。
在下定決心之後，我對她抱以微笑。

………………。

在短暫的沉默之後，她刻意的別開我的視線。

背後傳來一陣寒意。
這個感覺…………嗯……確實跟第一次被甩的感覺一樣。

喝吧…。
我拿起眼前剛送上來的巨大啤酒杯，一口氣喝下。

為什麼要一直避開我呢？

那天，她說完獨角獸的故事後。我被她給深深迷住了。
不是單純的被她說的那個故事，也不是被她說故事時可愛的樣子。
甚至，也不是她那天在說故事說的興起時，將外套拉鍊拉下所露出的低胸T桖。
而是她的眼神。

就像是三島由紀夫寫過的某篇作品一樣。
某個少女被少年對熊的恨意所散發出來的氣魄所迷戀的故事。少女最後發現她愛的不是少年，而是他那充滿企圖性的眼神。

雖然我分不出來那眼神代表著什麼涵意。可是我確確實實的迷戀上了。

於是在本能的反應之下，我突然地對她展開告白。
然後馬上就被拒絕了。

當她聽到我的告白時，眼睛突然睜的好大。她不曉得在猶豫些什麼，這樣子的態度，讓我也緊張了起來。我著急的猛吞口水，她也是。我聽到了細微的吞嚥聲，於是將視線移向她的方向。
她看著我微笑的欲言又止，最後低下頭說。
「對不起，我想我們還是不適合在一起。」
被拒絕的話總是這麼千篇一律又老套。
但卻又那麼令人難過。
難過的就像是夏日午後被遺忘在庭院一角的厚重手套般。
黃昏的校園真適合告白，因為溫暖的夕陽可以跟淚水結合在一起。
雖然我一滴淚也流不出來。
我默默的起身，才聽到她說了最後一句話。

「…謝謝你…喜歡我。」

莫名其妙的液體這時才從眼框中滲透出來。
也許是的…我真的無法讓她喜歡吧…內心糾結的像是快喘不過氣般。
那種感覺直到現在仍然存在。

從小包箱中走出來，
我默默的跟著同學們付了帳走出店外。
時間意外的來到午夜時分。霓虹燈跟車輛像是約好般消失了一些。
有人提議要續攤。於是大家集合在店門口討論。
在人數稍微減少後，我們步行在這城市東區的街道上。
目標是另外一個可以喝醉的地方。她消失在另外一堆人羣中。

夜風吹撫而來，我殿後於可以看見所有人後腦杓的地方。
幾片葉子飄落。
而我還在想她的事情。

對她告白不久之後，我們就畢業了。
在這個國家的體制之下，我也完成了兵役。
在兵役幾乎完成的同時，我談了一場3個月的戀愛。
那是一場只有性，沒有愛情可言的可悲戀曲。
對方是小我2歲的學妹。
認識的原因只是單純的因為她被我的大學死黨給甩了。
她們分手的那一天，我跟她上了床。
我只記得那天做完愛之後。她喃喃自語了幾聲就暗自地哭了。
她坐在床邊用極細微的聲音迅速地說道：「這是報復，所以我要忍耐。」
我才知道我成為了復仇的工具，
之後我再也沒有跟那位死黨有過連絡，一次也沒有。
反而是我愛上了那個學妹，因為她的身上有「她」的影子。
那個「特別的氣勢」靜靜的在她身上燃燒著。
所以在3個月後的深夜裡，我又成了一名戰敗者。
她無視於我的追求，並且將我跟她行房的聲音錄下寄給那位死黨。
這個舉動持續了三個月，最後以死黨鬧上法院做結。
而我也失去了利用價值。結束了這場短暫的…戀愛。

有時候我常常在想，
是不是我其實不是被她甩了。
而是被「她」甩了。
因為我愛上的人，是「她」的影子。
我也常常在想，
「她」的心中究竟是抱持著什麼樣的想法？
「她」是跟學妹一樣，充滿了恨意嗎？
亦或是…「某種企圖」呢？
我好想知道她的事。

………我好想知道。
關於她的一切。不計任何代價。

背後傳來腳步聲。
突如其來的背後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令我猛然回頭。
在那裡站著一個女人。
那個女人流著淚。
她沒有化妝，卻一點也不影響她的美。
她紮著馬尾，身上卻再也不是那件輕薄的外套。
她的眼神直視著我。
一言不發面無表情卻流著兩行淚水。
她的眼神特別的不同。
特別的…就像是即將燃放前的煙火般，瀰漫著一股特別的氣勢。
她直直的朝著我走過來。
雙手用力的捧住我的頭，並將我拉向她的眼前。
兩片雙唇交疊。
我跟她接吻了……嗎！？
不…像這種情況應該是要這麼說：
…我被她「強吻」了。
這強烈的刺激使得我腦筋一片空白，眼睛不自主的閉了起來。
我無視於身後的眾人開始試著與她的舌頭交纏著。
於是在短暫的適應後，她開始熱情的回應我。
她滾燙臉頰上沾染著冰冷的淚水。
後方傳來起鬨聲。而這時候的我跟本無力去理會他們。
心中像是被恐怖份子密集的轟炸般響起不明的警訊。
她不是走了嗎？為什麼會出現在這裡？她是在等我嗎？那麼又為什麼剛剛要特意避開我的視線？她還記得我跟她告白的事嗎？當初拒絕我的原因是？

哽在心中的這些問題我沒有一樣説的出口。
我只是單純的貪求著她的吻，仔細的嗅出她的味道。
這是第一次也可能是最後一次。
沙漠旅行者般的細心體會泉水的甘美。
在身體騷動暫時平息下來的瞬間我們分開了。
雙唇隨著激烈的氣息不安的晃動。
「我愛你，對不起。」
她的淚水奪眶而出，緊緊抱著我的胸前顫抖。並吐出像是謎般的話語。


當他注視著墨綠色窗檯，並輕輕拭去上面的灰塵的同時。風吹了進來。
時間是七月中的某一個上午，天氣晴朗。
他慢慢的細心擦拭著窗檯的每一個角落，並不時的對著手指難以觸及的隙縫中吹氣，企圖將每一粒灰塵都趕出去。
早晨涼爽的風撥弄著垂落的淡藍色窗簾。
做完了所有清潔工作的他正慵懶的端坐在沙發上發呆。
從窗口灑落下來的光線在這近40米的空間中形成了重要的據點。
一道光圈。
時鐘指向上午十點鐘。
場景轉換到另一個地點。這座島嶼的某一處。
她正沉沉地睡著。
她的房間門外是一個較寬廣的客廳。
右手邊是一面牆，牆延伸出去靠近另一面牆的轉角，有一扇窗戶。
那是一扇墨綠色的窗檯。
早晨涼爽的風撥弄著垂落的淡藍色窗簾。
窗簾的正對面擺放著一組沙發，沙發上端坐著一名青年。
從窗口灑落下來的光線照射著青年的小腿。
他嘆了口氣。
在房間內沉沉睡著的她，穿著他的襯衫。裡面一絲不掛。
她翻了個身，蓋著棉被的身體動了一下。
房間內的百葉窗輕微擺動。
他從沙發上坐起身來，摩擦雙手。
彷彿下定決心般將手放置於鼻樑兩側上，並對雙手形成的密室重重吐了口氣。
然後站了起來。
青年刻意放輕了腳步踏入房間內。瞬間不自然的停住。
他倒吸了一大口氣。
那一瞬間，她將美工刀往左手的腕動脈劃了一刀。
鮮血有如小型噴泉般噴射而出。
她軟倒在床上，隨即昏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