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國中的時候，音樂老師為了要提升學生對於音樂的涵養，所以規定我們要交作業，這份作業不是寫報告，而是交音樂會的票根。

　　一個學期裡，文化中心有很多大大小小的音樂演奏會，有些是獨奏會、有些是樂團演出，同學們為了拿票根都搶去聆聽。

　　那種感覺已經很久沒有浮現，我也很久沒有再去文化中心聽音樂會了。

　　只是我沒想到，能有一天與Catherine一起去聽音樂會，而且是在外縣市的文化中心。

　　好神奇不是？

　　我想過不少可以去約會的地方，但是從來沒想過要來聽音樂會，Catherine前些天的邀約我當然答應了，這才發覺原來氣氛只有這種場合最美。

　　約會？這樣子應該算是約會了吧？

　　只有我和她，兩個人一起去聽音樂會，這樣是約會吧？

　　今晚出門前，菜頭對我提出一堆假設性的問題，他認為今晚Catherine的邀約不尋常，而且可能會發生什麼大變故，我只是拍開他那一臉倒楣菜樣。

　　說不擔心、不亂想是騙人的。

　　我在心裡反覆問著自己，到底Catherine今晚找我一起去聽音樂會，用意何在？

　　我很想將這場應該相當美麗的音樂會當作很簡單的朋友交誼，可是，種種跡象都告訴我應該不只那麼簡單。

　　Catherine要休學了，根據CICI的說法是這樣，但我不知道這究竟是不是定論了？

　　如果可以，我不希望這是真的。

　　我也覺得事情可能會大爆發出來，讓我一下子抓不到她的衣角，就看著她慢慢離開退出我的視線。

　　舞台上的管樂拉回我飛出的心思，震撼的曲子鼓舞心房，好似每個人都應該將注意力留在樂音上，不得分神。

　　中音號手指法俐落，看起來像是在水上飛一樣；小號手身體隨著音符擺動，神色看來陶然自得。

　　美麗樂章流露出來，我悄悄瞧Catherine一眼，發現她相當專注，眉間和緩下來，竟更有女神的風韻。

　　Catherine，她真的是我心目中的女神。

　　曲子結束，大家用力鼓掌；中場時間已到，要休息二十分鐘，有些人紛紛站起要出去透透氣，也有不少人選擇繼續坐在位置上小寐一下。

　　我偏頭望向Catherine，淺問：

　　「嗯...要出去透透氣嗎？」

　　Catherine盯著我瞧約兩秒，然後搖搖頭：

　　「魏治豪，你想透氣就出去吧。」

　　我微愣。

　　Catherine靠了椅背、闔上眼睛，彷彿剛剛的心靈饗宴她還在細細品味中，這個時刻誰也打擾不了她。

　　其實我是沒想要自己出去透氣的，坐在Catherine身邊是多麼難得的體驗，我怎能放棄每一分每一秒的機會？

　　尤其還有她的淡淡體香，我終究不知道Catherine是不是擦了香水，只是那份香味也不若擦了香水，而是種瀰漫深遠的滋味，我很想仔細嗅嗅她的味道，但是我不敢。

　　像現在這樣坐在她身旁，若有似無地聞著清雅的香，是我唯一可以做的事情。

　　過了一會兒，Catherine發現我沒起身，問道：

　　「你不是要出去透氣？」

　　我尷尬地擠出微笑，當然不可能向她老實說，只好亂找了藉口塘塞：

　　「呃、反正出去也沒什麼好逛的，而且等一下下半場就要開始了，還是不出去了....。」

　　Catherine鎖住聲音，低頭看著手上的節目表。

　　「Catherine，」我知道要說說話，不然氣氛會愈來愈尷尬：「妳怎麼有這場音樂會的票呀？」

　　「這是我爸爸給我的。」

　　「哦....妳爸爸怎麼會有這兩張票啊？」問出口我才覺得自己會不會問得太直接了。

　　「管樂團的公關是他朋友。」

　　「這樣哦....。」

　　「嗯。」

　　我嚥下口水，不知道接下來該不該問，我想問她為什麼找我一起來。

　　「魏治豪，上半場的演奏好聽嗎？」感覺上Catherine是想要扭開話題。

　　「還、還不錯啊！有幾首感覺都不錯....不過我比較期待下半場開頭的這一首。」我指著手上的節目單，拿起至Catherine面前。

　　「『愛之船』？」她的嘴唇亮亮的，好像抹了唇膏。

　　「嗯。」我偏開她的視線，手還微微發抖：「這、這首曲子我以前國中的時候也聽過，跟同學一起去聽的...還不錯聽啦！」

　　「國中....？」

　　我再鼓起些勇氣，笑著看向她，把以前國中時音樂老師出的作業緣由講了出來，出乎我意料的，Catherine的臉頰浮出一片嫣紅。

　　好像蝴蝶飛到田野花叢間，美上加美。

　　那是我第一次看見她那麼美的表情，更是第一次因為我的言語而出現這樣神態。

　　我的喜悅好像飛花片片落，將原本荒蕪的大地遮去毫無生氣的顏色。

　　我靜靜地感受這刻神奇的瞬間，宛若世界唯我獨醒。

　　「很羨慕你有這麼多美好回憶....。」

　　我傻了一下，美好回憶？Catherine是這樣說的嗎？

　　「其實、其實這也沒什麼美不美好的啦...而且說穿了，也不過是要交作業嘛....。」

　　「這樣嗎。」

　　Catherine的句子沒有疑問的意思，斷得有些決然。

　　其實我了解她說的美好回憶指的是什麼，我以前讀書雖從沒讀到前幾名、也沒當過什麼了不起的股長，但是求學與生活的路到現在，我都還算走得平順。

　　我沒辦法想像Catherine所經歷過的一切，那種遭到雙親背叛的滋味，我真的體會不出來；和同學都封閉交心的感覺，我一樣沒法了解。

　　那種心裡只剩下自己還活著的難過，我怎麼也無法確實感受。

　　因為我不了解，我想接近她。

　　樂手們一一回到舞台上，下半場的表演就要開始了。

　　我看了看手中被揉亂的節目單，輕輕點了Catherine的肩膀一下，指著節目單上的文字對她微笑：

　　「那個....『愛之船』就要開了哦！坐穩了嗎？」

　　她靜靜地瞧了舞台一眼，發現我手上的節目單抖著，從雙唇中飄出一聲悠揚音符，清新剔透：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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